仲敦善看到巧克力,喜笑颜开,“我就喜欢你来看我。”

    耿颂平立刻狗腿地表示自己也最喜欢来医院陪仲老先生。两人闲扯了一会儿,耿颂平看到仲敦善的主治医生从门外经过,立刻追了上去。

    “夏医生!”

    夏季风闻声转头,面带微笑地打招呼:“耿先生。”仲敦善和仲世煌两人的关系在他接手仲敦善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毕竟仲世煌是世青基地创始人,而耿颂平则是后来经常见到才慢慢熟悉的。

    “我想问问仲老先生的情况,现在适不适合谈一些严肃的问题?”

    夏季风道:“如果可以,我还是建议你们尽量让仲老先生放松心情。你知道的,现在医疗物品奇缺,可以避免的还是尽量避免。”

    耿颂平道:“那么,有精神科医生吗?”

    ☆、第38章 重逢之后(下)

    夏季风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

    耿颂平失望地要走。

    夏季风道:“耿先生,你看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定看不出除神经内科之外,我还兼任妇产科的医生。”

    耿颂平“哦”了一声,扭头就走,心想:这个医院果然缺精神科!

    夏季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耿先生,我还没有说完。我虽然不是精神科的医生,但是,我做过义工。你要是有什么心事,跟我讲讲,我可以帮你排解排解。”

    耿颂平道:“我有很多义弟,大家都是义字头,工人和弟弟,你觉得哪个更亲近?”

    夏季风道:“我是医生,会保密。”

    “……”

    “我有个朋友,杀了自己喜欢的人,几年后,他跟我说,他的心上人回来了,就是一个新认识的朋友。”耿颂平说完,低头吸夏季风送的袋装豆奶。

    夏季风道:“……那个新朋友是什么物种?”

    “……人。”

    “哦。”夏季风也低头吸豆奶。

    窸窸窣窣声完毕,两人同时抬起头,满足地打了个嗝。

    十平方米的小休息室里,飘着淡淡的豆奶味。

    耿颂平道:“你有什么看法?”

    夏季风道:“故事梗概十分精简,人物塑造毫无特色,情节发展简单粗暴,完全没有阅读快感。而且主人公还是个杀人犯。”

    耿颂平将空豆奶袋子丢还给他:“谢谢。”站起来就走。

    “别走。”夏季风去抓他,“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急什么!这个时代,杀人有时候也是逼不得已,何况是自己的心上人。”

    耿颂平自然不会解释仲世煌杀赵树青的时候末世还没有开始,就含糊着过去了。

    夏季风道:“你那个朋友还是很喜欢那个人?”

    只是喜欢吗?

    已经是执念了吧?

    耿颂平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夏季风安慰他,“说不定是帮助你朋友走出过去的契机。”

    耿颂平道:“你这么认为?”

    夏季风道:“就算是专业的精神科医师也不可能根据旁人的叙述开药方,更何况还是这么苍白的叙述。不过呢,作为旁观者的角度,我觉得你太紧张啦。如果你的朋友几年都没有事,那个新朋友出现才有事,也许问题出在那个新朋友上。”

    耿颂平愣了愣。

    夏季风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定这是新恋情的开始,看开点。”

    耿颂平突然拽住说完要走的夏季风,狐疑道:“其实,你只是为了听故事吧?”

    夏季风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尴尬,“别这么说,你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我是医生,医者父母心,别侮辱我的专业。”

    “你什么专业的?”

    “……临床。”

    跟夏季风废话半天,耿颂平小有收获。夏季风有一句话说得不错,这三年,仲世煌对任何人不假辞色,唯独对顾昔特别,也许,顾昔真的是特别的?

    他想起赵树青“死而复生”,大摇大摆走出警局的视频,不寒而栗。

    如果赵树青没死,为什么这么多年才回来?

    他这么多年才回来,又是什么目的?

    如果顾昔不是赵树青,又是什么人,和赵树青有没有关系?

    他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安排?

    耿颂平想着想着,陷入一片疑惑与猜忌纠缠的深海里。

    与耿颂平的矛盾纠结不同,仲世煌很平静,很安心。这是三年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足足六个小时。

    只是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愣了会儿神,突然掀起被子跳下床,光着脚冲进厨房。

    正在隔壁修炼的温故听到动静,疑惑地睁开眼睛,正要跟过去看看,又听到仲世煌蹑手蹑脚地跑回来,在他房门前停下。

    仲世煌端着白糖西红柿,犹豫地看着门板,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这个时间树青应该睡得正香吧?

    可是,很想见他。

    仲世煌踌躇不定。

    温故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对方有所行动,忍不住隐身穿墙而过。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客厅的方向射来一道月白色的光。

    仲世煌抱膝坐在地上,手边放着晚餐时来不及开动的白糖西红柿,一双眼睛愣愣地盯着他卧室的门,好似那里放着世界最美丽的画。

    温故在他身边坐下来,和他一起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

    只是他看的是门,他看的是他。

    水上别墅迎来清晨第一道曙光。

    看着仲世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温故才发现自己竟然陪着他坐了一夜。

    仲世煌抖了抖发麻的腿,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弯腰拿起陪伴他一晚上的白糖西红柿,清了清嗓子,抬手敲门。

    温故看了他一眼,钻回房间里,打开门。

    仲世煌没料到他这么快开门,呆了呆才道:“吵醒你了。”

    温故张口要答,猛然想起自己是个哑巴,便做了个跑步的动作。

    “我和你一起去。”仲世煌拉着他就要走。

    温故将他拉回来,指指他的衣服。

    仲世煌低头看自己的睡衣,连忙将盘子塞给他:“你边吃边等我,我很快!”

    盘子里的白糖已经化作水,与西红柿一起。温故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到嘴里,糖水带着几分清香,却甜得发腻。他将盘子拿回厨房,刚放下,就听仲世煌急匆匆地跑出来,头也不回地直往门口冲。

    喊不了人,温故只能小跑着跟在他后头,看他光着脚,又返回仲世煌的房间,随手捞了一双鞋出去。一来一回,到门口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

    仲世煌赤脚站在桥上,背对着他,浑身上下只有发丝随着轻风摆动,沉默如雕像。

    温故故意加重脚步走过去。

    他猛然回头,死寂的面容瞬间亮起来,弯着眉眼看他。

    温故弯腰将鞋放在他的面前,下一刻,人被搂入怀中,微颤的手臂与胸膛围成城墙,他身陷其中,无路可逃。

    仲世煌死死地咬着下唇,生怕一时冲动将三年来承担的痛苦、担忧和恐惧化作不甘的怨怼,伤害怀里的人。

    他没有这样的立场,当初是他不信任的子弹打断了两人的牵连,如今赵树青肯回来已经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他不该奢求更多。

    可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患得患失的惧意像天堂和地狱,拉扯着他在痛苦与幸福的两端徘徊。

    他想索取,却害怕失去,守在原地,又满心空虚。进退维谷的局面让他像个傻瓜一样,无计可施又流连不去。

    “以后不要乱跑。”仲世煌收拾心情,慢慢地松开手,摸摸温故的头发,柔声道,“要去哪里都要和我说。”他顿了顿,怕自己的霸道引起对方反感,补充道,“你刚来虎城,人生地不熟,容易走丢。我陪着你,安全点。”

    温故指指他的脚又指指鞋。

    仲世煌穿上拖鞋,笑了笑:“希望你今天锻炼的内容不是跑步。”

    温故伸了伸胳膊,慢悠悠地在前面走。

    未苏醒的虎城彷如三年前的秀丽水乡,每一眼都是如画风景。柳叶低低,吹着薄雾。江水缓缓,绕着矮墙。

    可这样的景色在仲世煌眼里,远不如身边青年面具的金属色泽耀眼。

    温故低头看前路,努力忽略旁边那双比探照灯更明亮的眼睛。

    “啊。”仲世煌突然低叫了一声。

    温故停下脚步看他。

    仲世煌可怜巴巴地指着自己的脚。鞋子里不知怎的跳进来一颗尖利的石子儿,刺了脚底一下。

    温故脱下他的鞋子瞧了瞧,皮厚,没破。尽管如此,他仍是用仙气将微红的凹痕抹掉了,想了想,反正顺手,按着仲世煌的胸膛观察了一下他体内灵根的状况。经过昨天净化,他体内的灵根今天很安分,没有长高,也没有长粗,乖乖地窝在胸口。

    温故满意地松手,又被压了回去。

    仲世煌抓着他的手,挪到心口的位置,低声道:“我觉得心跳得很快,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胸腔的心跳强而有力,轻轻地震颤着他的掌心,温故觉得自己的心跳渐渐跟上对方的频率,一同狂跳起来。

    “怎么样?”仲世煌见温故别开头,忍着羞涩和紧张,慢慢地凑过去。

    温故慌忙退后半步,轻轻地将手挣脱出来,指指来路。

    “这么快回去?”仲世煌不悦。

    温故指指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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