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人百种千样,喜欢的事物也各不相同,旁的花鸟虫鱼酒色歌赋之类,苏钰倒还能理解,若有人独独偏爱这血液,她倒当真要感叹一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了。

    谁知那眯缝眼的男子听到苏钰的疑问,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的家乡紧邻南疆,曾听祖上一辈儿的人说过,南疆的蛊术神秘莫测,其中最古老的传说里,有一种极为阴毒的蛊术,叫做断生,而传言这断生蛊的作用,就是用来为夭折的孩子续命,不过却是百里难活其一,而且据说南疆人神秘部落的祖先,已经将这类蛊术作为了禁术,只因它太过血腥,有些灭绝人性。”

    苏钰推测道:“莫不是中了这蛊术,就要月月吸食人血?”

    “也并非如此。”那眯缝眼的男子,接着道:“我们兄弟还特意去南疆查探了一番,拜访了几位年龄较大的蛊师,他们都道种下断生,确实可为即将夭折的孩子续命,可续来的命,不过也就维持十年时间,而过了十年,受蛊的人,每每到了月中十五,便会浑身犹如万虫啃噬,所受的疼痛非常人难以忍受,一次更甚于一次,直至将人折磨而死,所以传说中那种了断生的人,大多都会选择在十年之后自我了结生命,或被族中长老杀死。”

    对于南疆的蛊术,苏钰虽然不甚了解,但也从先生珍藏的古籍中,看过那么一两页,便推断道:“是那蛊虫过了十年,每到月中十五,便要进献十分纯净的血液供养,否则就会反噬其主?”

    那眯缝眼的男子,看着苏钰眼神一亮,夸赞道:“姑娘好见识!确实如此,所以,为了避免杀生四起,那南疆族中的长老,便会亲手了结那些种了断生不愿自裁的人,到后来,也为了避免诸多的枉死不甘,那些年长的蛊师,干脆将这断生的蛊术藏了起来,不再传与世人,哪曾想过了几十年,这阴毒的蛊术,竟在大梁出现了。”

    “是啊!”苏钰点点头,见那两人心思倒诚,忆起方才被幻境魇住的情景,感叹道:“那吸血的妖魔,越来越不简单了。”

    刚说完,大环眼的男子一拍大腿,“哎呀”一声,焦急道:“如今他在我们这里失了手,那就一定会去害别的姑娘!我们不要在这里盲目分析了,快去救人要紧!”说罢,那大环眼的男子便从牛棚里拿出两人的兵器,快步跑出了院子。

    苏钰一听,也赶紧接过了萧逸手中的凤鸣,刚要迈开步子出去,却听得似乎在村子北头儿,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了有人极为悲痛的哭声。

    这声音一起,苏钰心道不好,四个人赶紧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奔去。

    那南陵的两兄弟撇开步子,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步伐,在弯弯曲曲的村路上跑的极快,苏钰和萧逸则翻墙跃院,凭着极好的轻功,从各家屋顶直奔而去。

    寻到声音的来处,苏钰和萧逸刚刚从屋顶跃下落稳脚跟,那南陵的两兄弟也及时到达了此处,几个人快步朝着屋里跑去,推开门,便见一对儿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妇爬在土炕边上嚎啕大哭,而炕上破旧的被褥下面,一具近乎干枯的尸体张着大大的嘴巴,似乎想要挣扎着,呼吸这世上的最后一口气息,眼眶处也已经深深陷下,变成黑洞洞的一片,再也看不到这世上的沧桑与繁华。就像南陵两兄弟说的,或许方才这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突然之间,就颓败成了这副模样,这场景,比将一个人乱刃分尸,更难以让人接受。

    退出门去,守在那房屋的门前,苏钰和萧逸并肩站着,并没有进去劝慰什么,还是那句话,没有走到那步田地,未曾切身体会当事人所受过的苦楚,那么大多语重心长的劝慰话语,都不过是人情世故的表面功夫,说给无关紧要的人听听。

    院子里没过多久,便围过来了不少村民,有的踮着脚朝屋里张望,指指点点的谈论着什么,有的则摇头惋惜,似是悲情的叹上一口气。

    屋里人家的大致情况,苏钰也在方才人们的议论声中,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事情还要说回几年前,那死去的姑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两家人当年处的亲密,便将儿女之间的婚事给做主定下了,可前些年边关动乱的时候,那姑娘的未婚夫一腔热血从了军,想要立下战功,再回来迎娶姑娘,没想到姑娘苦苦等了两年,眼看适合婚配的年龄已经到了,边关传来的,却是那未婚夫战死的消息,还有托人千里送回来的,那姑娘亲手绣的荷包,寓意情意送还,让姑娘好生嫁人。

    从那以后,那姑娘便茶饭不思,整日在家里捧着荷包暗暗落泪,家里人怕姑娘落下什么郁郁之症,便听着媒婆的劝告,给姑娘许了一门亲事,好让她及早从那伤情的哭中脱离出来,重新好好生活。

    可未曾想到,那姑娘生了个极倔的性子,连带着有所有倔强性子都有的死心眼儿,在家人重新定下婚事的那天,捧着手中那从边关送回来的香囊,跳了河,想要顺着滔滔渭水流到江边,黄泉路上,或许还能再见情郎一面。

    或是老天怜悯,也或是老天爷太过无情,那姑娘投河,却未曾断了性命,只留了苟延一具身体,呼吸着尘世的浊气,再也没有醒来。

    而这一躺,便躺了三年。

    方才夜里,睡下不久的老母亲记挂着女儿,起来到屋里,想要给那沉睡的姑娘翻个身,进门了,却见到了此生最可怖的场景。

    此时院子里还有人感叹,说那姑娘去了也就去了,反正留着,也只会让本就困苦的家庭,日子越发难过,而那姑娘的心早已经跟着未婚夫走了,父母强留,也是留不住的。

    可苏钰听着屋子里悲伤至极的哭泣声,尤其是那孩子娘亲抱着尸体从哀嚎到抽泣的声音,觉得这世上,有的人看中的,未必就是日子过的富不富有,他们想要留住什么得到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别人身在事外,也妄论什么对错!

    扭头看看屋里已经用白布掩住的姑娘,再想想她与那未婚夫之间坚贞不渝的爱情,苏钰心有所感,偷眼看看一旁的萧逸,见他倚着柱子,抬头望着月亮,心有所思,棱角分明的侧脸被屋里透出的灯光渡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显得格外好看。

    苏钰凑过去,低着声音问道:“我要是哪天死了,你会不会怀念我?”

    萧逸转过脸来,垂眸看看苏钰,摇了摇头。

    苏钰心头有些失落,嘟囔道:“果然是个负心薄情的家伙!”

    头顶传来一道不赞同的哼声,苏钰听得萧逸磁厚的声音肯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不必考虑怀念不怀念的事情。”

    苏钰心里稍稍有了点安慰,但依旧存着些小情绪,“那,你若哪天如这姑娘的未婚夫一样战死沙场了,我可说不定就要改嫁了。”

    萧逸听了,也没有气恼,仍旧摇了摇头。

    苏钰又不服气了,质问道:“你还不许我改嫁?凭什么!”

    萧逸伸手,搭在苏钰肩头,将她轻轻揽在臂弯里,竟好脾气的笑笑道:“我小霸王萧逸,向来打的都是胜仗,从不信仰马革裹尸那套说辞,也必定不会死在战场上!所以钰儿想要改嫁,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苏钰肚子里的气顿时消散,嘴上硬气的顶道:“牛吹的倒不错!”

    萧逸万分谦虚,“是夫人教导的好。”

    一句话顶的苏钰暗暗吃下这个不算太体面的马屁,见有人进了院子,借着照在地上的月光,忙抬眼一看,拍了拍萧逸搭在她肩上的手道:“那苗姜苗蒜兄弟好像回来了。”

    萧逸也看到了,站直身子,纠正道:“不是苗姜苗蒜,是大哥叫苗江,弟弟叫苗全。”

    苏钰一只耳朵听进去另一只耳朵已经倒了出来,过去朝着那两兄弟问道:“你们不是说有秘法追踪么?情况怎么样了?”

    苗江苗全两兄弟摇了摇头,眯缝眼的哥哥看看萧逸道:“这位萧大侠该确实刺中了那妖人,我们依着血腥气前去寻找的时候,探寻出来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后来呢?”苏钰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根据周围的环境和留下的痕迹,那凶手应该就在村子里,还未曾离去。”

    弟弟苗全似乎也不解,问道:“大哥,难道他还要接着害这个村子里的人?”

    苏钰虽是个急性子,听到“环境”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细过了一遍,朝那大哥苗江问道:“这村子的环境,莫不是有什么讲究?”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萧逸出言道:“这里是百水村,顾名所以,这里是集分流而来的百条河川,向东北汇入渭水河,依着风水阴阳学上来讲,这里面该有说法。”

    苏钰目瞪口呆,瞧着萧逸道:“原来你除了打架厉害,还会看风水?”

    萧逸摇摇头,“行军之时,所到之处,习惯注意周边环境,一路走来,但凡去过的地方,我都会对附近地势有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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