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城出发到乡下,会途经一座高山。此山连绵起伏,就宛若是一只扭动身躯的巨蛇,遂唤作“蛇山”。

    蛇山上常有山贼出没,但是这些山贼似乎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行事原则。他们打劫的目标,向来都是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巨贾,以及将百姓压榨至干的贪官污吏。

    而对于来往而过的众多行人,他们向来都是秉持着视而不见的态度。即使这些人的钱袋鼓得仿佛是要溢将出来,他们也绝不会动半点的歪心思。

    日暮渐渐西沉,原本在外觅食的飞鸟也都陆续归林。谢知意赶着马车在山林间穿行而过,徒留沉重的车轮在地面辗下两行淡淡的痕迹。

    许是山路颠簸,马车摇摇晃晃,沈青薇不禁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慌忙撩起车帘,朝着坐在外面赶马的谢知意喊道:“谢公子,你快点把马车给停下来,我胃里难受得有些想吐。”

    闻言,谢知意当即就勒紧缰绳,马儿微微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浅浅的嘶鸣,而后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忙不迭转身去望沈青薇,只见她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捂着嘴巴,努力压抑着自己想吐的欲望,好看的眉眼渐渐被难受之色所侵染。

    见状,谢知意不假思索地就跳下了马车,而后伸出双手将沈青薇小心翼翼地扶将下来。

    一下马车,沈青薇就立即将谢知意给推开,而后跑到一棵粗壮的树下,扶着树干吐得昏天暗地。

    她从来都没有这般难受过,就像是有一个恶毒的小人,拿着根木棍在你的胃里,不知疲倦地疯狂搅动着。直到你恨不得把胆汁都给吐出来,方才肯偃旗息鼓!

    待吐完以后,沈青薇便倚着树干虚弱地滑坐在地上。她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将自己嘴角残留的污秽轻轻擦去。

    而后她刚抬起头,就看见谢知意将一个精致小巧的水壶,递到了自己的面前,言语之中满是担忧,“沈姑娘,你突然吐得如此厉害,先喝一点水润润脾胃,而后我就带你折回江城去看大夫。”

    沈青薇抬手接过水壶,立即就拔掉壶口的木塞,而后便兀自灌了一大口的水。清冽甘甜的水流透过喉咙缓缓沁入胃部,就宛若是挣扎在渴死边缘的野花,忽然间得到了天赐的甘霖,顿时就恢复了勃勃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刚才那股子难受劲早已缓了过去,于是便出言婉拒道:“谢公子,你不用带我折回江城去看大夫。我只不过就是午饭吃得撑了些,再加上山路颠簸马车摇晃,一时没忍住便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距离他二人的不远处,有两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手里持着一柄泛着冷冽寒光的钢刀,精神抖擞地在山林间巡视着。

    走在前面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他穿着一件褐色的粗布衣衫,眉眼清冷,隐隐透露着一股萧瑟肃杀。就宛若是一只蛰伏在黑夜里的豺狼,随时都有可能会给你致命的一击。

    他回过头,朝着紧跟在他身后的男子抱怨道:“孙旭,你我二人都守在此处快有半个月了,居然连半个美人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紧随其后的男子约莫十七来岁,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粗布衣衫,眉眼柔和,悄然散发着一股书卷气息。倒显得与他手里的无情钢刀有些格格不入,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味。

    他闻言,只是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赵骁,美人向来都是养在深闺之中,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地来到这蛇山?依我来看,我们还是换另一种法子来替寨主庆祝生辰。”

    且说蛇山深处有个山贼窝,山贼窝有个十分响亮的名字——“正义寨”!

    正义寨的所有人员,皆崇尚着一个高大的理想目标——尽己毕生之力,抢尽全天下的不义之财,为这个处处隐藏着黑暗的世道,争得那么一丝微弱的光明!

    半个月前,正义寨的寨主因为个人私事告假离寨,而他离去之时承诺归寨的日子,恰好就是他二十三岁的生辰。

    自打寨主离开后,寨中众人便就开始思考该如何为他庆祝生辰?往年他生辰的时候,都是满怀祈愿地为他煮一碗长寿面,以及吟唱一首祝福生辰的歌谣。

    他十八岁建立正义寨,寒来暑往间,寨中众人已同他生死与共过五个春秋。每年生辰皆是沿用同样的套路,不免显得有些敷衍了事,毫无诚意可言。

    寨中众人绞尽脑汁思索了几日,终于有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伯父,提出了个十分中肯的建议——替他寻一位娇美可人的压寨夫人。

    寨主如今已是年方二十三岁,可却仍旧还是个孤家寡人,每当到了寂静的深夜里,难免他不会觉得有些寂寞空虚冷!假若此刻,他能够有位夫人在怀,芙蓉帐暖度春宵,岂不美哉?

    寨主生得丰郎俊逸,他的夫人且不说要如天仙下凡一般,但也定当是要宛若三月初开的桃花,娇美而又灵动。

    但是这样的美人,大多都是出生在富贵显赫的人家。她们自出生起便被娇生惯养着,是注定要嫁给同样钟鸣鼎食人家的翩翩公子。

    寨主虽说是有颜又有钱,但他终究是有个不入流的身份——山贼头目!

    身为一个山贼头目,虽说他劫的都是些不义之财,而且大多数的钱财都是拿去救济穷苦的百姓,亦是博得了个“劫富济贫”的侠义山贼称号。

    但山贼终究是山贼,即使你做了千万件于人有益的好事,也仍旧是改变不了你是个山贼的事实。

    而这样的山贼身份,是注定得不到那些美人们的青睐。如若真的想要娶得这样一位美人做夫人,唯一的方法便只有——抢!

    于是乎,赵骁和孙旭便负责日日在蛇山上巡视。可是一晃将近半个月过去,却仍是连半个美人的影子都没有见着,而明日便是寨主归来的日子。

    此刻已是日落黄昏,万物渐渐归于沉寂,独留一抹泣血残阳在天际间苟延残喘。稍后等到夜幕降临,蛇山上便鲜少有人迹踏足。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如若他们不能在天黑之前觅得美人芳踪,便就只能赶回寨中,再紧急商议另一个替寨主庆祝生辰的法子。

    赵骁有些气恼地将自己脚边的几颗石子给踢得老远,边踢边奚落道:“这些美人整日都待在深闺之中,也不怕发霉腐朽,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这蛇山可谓是山明水秀,居然都不肯踏足而来,当真是目光粗鄙!”

    听着他的奚落之言,孙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遂忍不住地打抱不平道:“你这分明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美人们可都是金贵着,这山路崎岖迂回,硌坏了她们的脚,是你能够负责起的么?”

    闻言,赵骁的火爆脾气立刻就被点炸了起来!他向来就是与孙旭不对头,二人可谓是南辕北辙,相看两生厌!

    起初经过寨中众人的商议,让他与孙旭去负责寻找美人,他就有些不乐意,但是耐不住寨中众人的劝说。毕竟他与孙旭,一个有武力,一个有脑力,若当真是携手合作,也算得上是最佳搭档。

    可是实际上呢?他现在不仅没有与他站在同一战线上,还胳膊肘往外拐,尽干些扯他后腿的事情!

    越想越气恼,赵骁倏然扬起手中的钢刀,将它无情地架在孙旭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警告道:“孙旭,我忍你很久了!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砍死你,再告诉寨主你是因公殉职!”

    见状,孙旭没有露出一丝的惧色。他抬手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钢刀,稍稍推开些许距离,目光越过赵骁的身后,望向更远的地方,沉声道:“赵骁,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快点看看你身后的远方,那里有两个身影,或许其中就有我们想要的美人也不一定。”

    闻言,赵骁当即就抽回架在孙旭脖子上的钢刀,忙不迭地转身望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但是因为相隔了一段距离,他并不能真切地看清他们的样貌。

    他放轻脚下的步伐,悄然往那两人身影的方向缓缓走去。待走得近些时,他的目光就定在那身穿浅粉色襦裙的女子身上,难以名状的喜悦从心底喷涌而出,穿破先前涌出的层层恼火,令他的身心都得到了极致的放松。

    然而这份愉悦只是持续了短短的片刻,而后便就开始崩盘瓦解,消散不见。只因他将目光放到了女子身旁的青衣男子身上,发现那男子的模样并不逊色于他们的寨主。

    丰郎俊逸的男子,娇美可人的女子,这样出众的两个人结伴而行,难免不让人怀疑他们乃是神仙眷侣。

    等待了这么多日,终于盼来了那么一位娇俏的美人,可她却极有可能是个有夫之妇!那滋味就像是一个饿到极致的乞丐,好不容易捡到了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等他满心欢喜地咬下一口时,却发现内里早已是酸臭不堪!

    赵骁的神情忽起忽落,孙旭有些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怎么了?是不是想到等会要干一件,自己从未做过的欺男霸女的龌蹉事,所以有些怂了!”

    孙旭话音还未落,赵骁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再将目光流连到手中冷冽的钢刀上,“我赵骁这辈子都不知道‘怂’字怎么写!我只不过就是有些担心,万一这二人是夫妻,我们岂不就是白抢了?还要被扣上欺男霸女的这口大锅,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孙旭心中了然,回给他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胸有成竹道:“等下我们就假装是个过路的,上前讨口水喝套近乎。待弄清楚他们是否是夫妻后,我们再开始采取相应的行动。”

    此言一出,赵骁觉得是甚有道理。先去探清虚实,可以避免一些徒劳无功的付出,于是便决定按着孙旭的法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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