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繁华落尽,等三人行至五里坡的时候,抬眼望去,只见衰草寒烟。深秋的京郊是荒凉的,三人互看一眼,继续向前走着。不远处,只见道中央立着一个人,头戴斗笠,身着布衣,左手握着一把剑,单看剑鞘就知道剑绝对是宝剑。

    这是劫道的?持盈疑惑道。她知道绿林中人有劫富济贫的习惯,可是,她看看自己,除了一身衣服好一点,还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陵钧持节也是如此。

    那人见他们走近,粗声粗气地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持盈环顾四周,她没发现哪里有树,地上的枯草倒是不少。

    那人见他们不答话,怒喝道:“说你们呢!”

    持盈忽然笑道:“这位壮士,买路钱没有,吃饭的钱倒是有一些,你要不要一起呀。”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人无奈道。摘下斗笠,露出真容,竟然是李信。

    “看你这身行头,是要去闯荡江湖?怎么,做个富贵闲人不好么?”持盈歪着头问。

    “你还说!”李信瞪她,“既然宫里那么好,你怎么不留下,反而急着走?”

    “我跟你能一样吗?你是天生的世家子弟,我这郡主身份是半路出家得来的,将来人家认不认还两说呢。”

    “行啦,快别拿这冠冕堂皇的话敷衍我,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就不认呢,再说你现在是玉真公主了。” 李信说到一半,忽然觉得没意思,“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咱们都心知肚明,何必再说呢。”

    “不说这个了,跟我们一起走一段吧,等中午大家一起吃饭。”

    “那还用说。”

    四人年轻人在一片深秋的荒芜中勇敢前进。前途茫茫,路在何方,他们此时尚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更为严峻的考验。

    四人走到晌午,终于在一间食肆面前停下脚步。

    此时天气寒凉,众人各要了一碗热汤面并几碟小菜,热热闹闹地吃起来。

    “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李信一边吃一边问道。

    “我们自然是回碧游山,虽然师弟们下落不明,但这次的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提起这话,持节脸色很不好,但就像他说的,出来这么久,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是这个理。”李信点点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信之你呢?真像持盈说的打算闯荡江湖?”

    李信笑笑道: “我嘛,是走一步算一步。原本是打算找何灵的,但仔细一想,以她的修为哪里用得着我担心,我是想着既然你们大家都走了,自己留下还有什么意思,索性也提一把剑,走四方去吧。”

    持盈觉得这话不太对味,但各自心里都有各自的忧愁,她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能沉默着。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持盈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想暂时不回碧游山。”

    这话一出,不只持节,连李信也表示意外,“什么情况?”

    “我就是,暂时不想回去。”持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的心境已变,再不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或许是这场宫变带给她的影响过于深刻,亦或是她内心深处的强烈自责,总之,她没有办法就这样回去。

    “我赞成持盈的决定。”陵钧道。

    “可是…”持节蹙眉。他多少也能明白持盈的想法,有些事情不是不说就能当做没有发生,二十多个同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换谁都无法接受。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吧。”持节妥协道。持盈可以走,他不能,他是大师兄,所有事情都要一力承担。

    持盈见他就这么同意了,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从小到大,持节一直都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对师弟师妹们爱护有加,能有这样一个大师兄,她们都感到很幸福。可是,如今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留他一人去面对师父和诸位长老,确实是说不过去。

    “你去吧,不管去哪儿,也要记得定时往山上捎个信,让师父长老们知道你平安无事。”

    “大师兄,我…”持盈哽咽着,她想她一定是最自私的人,将所有的难题留给别人,自己无事一身轻。她鄙视这样的自己,偏偏又躲不开。

    陵钧见持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眶通红,怕她入了魔障,连忙喝道:“持盈!”

    持盈一惊之下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没事。”

    陵钧知道她心结已成,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也不急着同她分辩,而是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都该上路了。”

    持盈拭了拭眼角,对持节道:“大师兄,我们就此别过了。”

    持节点点头,又和陵钧李信道了别。

    三人目送他良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信之打算去哪里?”

    “我一时也没个目的,不如跟你们一道吧,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我以前清修的地方吧。”

    持盈和李信觉得既惊奇又新鲜,他们相识这么久,对陵钧还知之甚少,既不知他师承何人,也不知他在何处修炼,如今他肯主动提及,真是再好不过。

    一路上,李信忍不住问东问西,还大呼不公平,说他知道每个人的事,自己的却一概不提,这回可得好好讨回来。持盈虽然也想知道,但还是故作矜持,只是在李信发问时,耳朵伸得长长的。

    陵钧哭笑不得,“你们就这么好奇我的事?”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陵钧摇摇头,心道,我是为你们好,有些事情是不适合公之于众的。

    “哎,我说,不介意问个私人问题吧?”李信对着持盈挤眉弄眼,后者一头雾水。

    “问吧。”

    “我看你跟我年纪相仿,以前,我是说以前啊,有没有青梅竹马之类的?”

    这个问题真是…好问题!

    陵钧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禁笑起来,“看来信之兄年少时一定有不少粉红知己。”

    “哎,别转移话题啊,是我在问你。怎么,当着持盈妹妹的面不敢说实话?”

    “有什么不敢的。”陵钧淡淡道:“没有。”

    “嘁,撒谎也要靠点谱才能让人相信。你要说有过一两个,可已经不记得她们的长相了还说得过去。一个都没有,我看你不是修道,是当和尚吧。”

    “修道者也要遵循清规戒律,满脑子想这个,怕不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我又没说一天到晚地想,是偶尔,偶尔懂吗?陵钧,你是聪明人,故意跟我装糊涂是不是?”

    “我说实话,你又不信,难不成还要现编一段?”

    持盈在一旁抿嘴偷笑,他俩真是太有意思了。其实她也对陵钧的过往很好奇,但贸然问又不好,所以拖到今天还不清楚陵钧以前的生活,不过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持盈确实很快就知道了,但她那时是否还能笑得出来就另当别论了。

    李信看陵钧油盐不进,不由得失望,但他脑子快,转眼便把主意打到持盈身上。

    他凑过去跟持盈咬耳朵,“哎,持盈妹妹,跟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喜欢上那家伙的?可别跟我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啊,那种话我都快听吐了。”

    持盈认真地想了想,郑重道:“他长得好看。”

    李信…

    “你这是什么表情?”持盈不解道。

    “妹妹,你不应该是这么肤浅的人呀。”李信摸着下巴打量她,在他心目中,持盈不说是仙女下凡,也是超凡脱俗,怎么看人光看长相?也幸亏看上的是陵钧,这要是哪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可如何是好?看着如此单纯的持盈,他决定不能袖手旁观,得教教她如何分辨一个男人的好坏。

    “持盈啊,这看男人呢,不能光看脸,你得了解他的品行是不是?万一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那不就被坑惨了?”李信语重心长道。

    “可是陵钧他的品行很好啊。”

    “不是,我不是说陵钧品行不好,我是说人不可貌相。男人嘛,尤其是在女人面前,都想逞一逞威风,让她们崇拜自己,所以有时候他们就会故意做出一些与自己本性不相符的事情,尽可能地美化自己,这时候你就要注意了。”

    “哦,注意什么?”持盈觉得很有意思,连忙问道。

    “注意他是不是在骗你呀。”

    持盈点点头,将这话认真记下,“嗯,放心吧,我记得了。”

    “这是其一,还有…”

    “不用了,剩下的就不劳烦信之兄了。”陵钧打断他的话,不悦道。

    持盈正听得起劲,这下心里难免有小小的失落,不过她一想到陵钧这么好的人是自己的,那点小失落也就无影无踪了。

    李信见状,撇撇嘴,心里颇为不屑:秀什么恩爱,难道全天下只有你们一对有情人?哼,本公子也有心悦之人。想到这里,他又郁闷起来,也不知道何灵那只狐狸精到哪儿去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唉,她要是能有持盈一半儿乖巧就好了。彼时的李信尚不知道,在他眼里颇为乖巧的持盈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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