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在下面不明所以,不知道丹歌这一声惊疑为何而来。他只是顺着丹歌的目光,看向了这其实刚刚倒下,却仿佛早已陈尸许久的蛟。之前因为蛟给予的巨大压力,所以子规一度盼着蛟死,所以在蛟死后,他长出一口气,感叹终于是解决了祸患。

    然而当着胜利的喜悦渐渐沉淀,忽而就被眼前这凄凉景象压抑了心情。对蛟来说,它死也无憾,这是寻道途中的死亡,为了追求而死。修行哪有通途,难如登天,而在这登天之路上,修行人前赴后继,争前恐后,踏着别人的尸体,把自己步步抬升。

    这蛟,只是被踩在脚下的又一具。

    它目中满溢拳拳之念,眼中看着的是蒙蒙前路,口中咬着的是赤诚初心,腹中裹着的是艰辛险阻,尾后折去的是自保妥协。

    它死了,前一刻活生生的,后一刻硬邦邦的,仿佛死去多时,之前的音容犹在,然而子规恍惚之中却不敢明晰那是否真的存在过了。他有些兔死狐悲,至少在这寻道的路上,他们可算作临时的盟友。

    “刷啦啦啦。”

    子规回神时,整个院中全部的柑橘都落地了,没有一个完整的,全部摔烂在了地上。这蛟,确实是再无转机了。

    “子规,你快上来。”丹歌依旧站在墙头,对着子规叫道。

    子规点了点头,紧走两步一下子跃到了墙头,“怎么了?”

    丹歌一指那蛟的尸体,“你看!”

    子规依言顺着丹歌所指一望而去,入目的蛟尸形貌奇特,似曾相识,他眉头微皱,“咦?!”

    “你想到了?”

    “嗯!”子规点了点头,又看向这蛟尸仔细打量起来。

    这蛟尸一身被那钻木自卫攻击烧成炭黑之色自不用多说,又因为这蛟之前将飞升为龙,要脱胎换骨,所以全部的鳞片都从体表剥离,所以浑身是皮肉肌肤。

    这蛟还因为化龙,吻变宽了不少,又因为那钻木之火烧到脑后时陡然烧完了整个蛟头,所以这蛟头有些扭曲变形,竟有些浑圆,不细看只以为是一个人头。

    火还烧尽了这蛟背后的飘带、脑后的赤鬃、头顶的犄角和爪指间的薄膜,所以这蛟被灼得看起来就像是生前也是这般光滑溜溜,再加之那颇像人头的蛟首,浑然如一个一丝不挂的人类被烧焦了。

    唯一的不足就是这“人类”有一条尾巴,口中还含着一颗橘子被烧焦后变作的黑球。

    这形貌特征,和丹歌子规在过宜昌时在江中见到的那个浮尸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那时距离浮尸比现在他们距离蛟尸更远些,也就看得更不真切些,此时他们看着那蛟尸都颇像人类,如果更远些,只怕就更像了。所以他们几乎肯定那日在宜昌江中看到的浮尸,正是这蛟尸无疑!

    “只可惜那会儿我们打算凑近细看时,那浮尸就消失了。不然我们现在的结论就不仅仅只是猜测,而会是确切的论断了。”子规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

    丹歌子规见到浮尸的那会儿蛟还没有死,蛟还没死的情况下看到蛟的死尸,这种事情有没有可能呢?答案是:有可能!修行的世界从不是以常理可以忖度的。也正因如此,丹歌子规并没有追究过这种事情出现的合理与否,而是跨过这个直接去追寻起了浮尸出现的意义所在。

    “也许那浮尸就是不让我们看真切呢?直到前一刻,我们还没有联想到这蛟和那浮尸竟有这样的关系。”丹歌摊了摊手,“如果我们早就知道这样的结论,或许今天的结局就不是这样了。我们也许会因为知悉蛟的命运而有恃无恐,那样我们反而有可能一败涂地。”

    子规点头赞同,道:“那浮尸的出现也许就是让我们在此刻深究的,告诉我们早在我们过宜昌时,这蛟的命运就已经和我们牵连在一起了。”

    他瞧着那蛟尸,“它还在妄图飞升为龙,天地早就把它的命运安排好了。”

    “只是……”丹歌心中的疑窦并没有完全解开,“如果那浮尸和这蛟尸就是同一具,我们看到的哪一个才是真的呢?那个浮尸出现除了昭示蛟的命运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呢?”

    子规给不出答案,他扬仰头看了看天空,“只有等到夜晚了,听听贡差的答案吧。”

    “只好如此了。”丹歌说着,忽然往南面看去,大喝,“别藏头露尾的,滚出来!”

    声落,南面并没有人出现,显然那些躲藏的人只以为是丹歌在诈他们。而其实丹歌早已识破他们的藏匿处,眼看着这群人都不出来,手中一抖,无数羽针齐齐而发。

    “嗒嗒嗒!”

    那羽针稳稳地射在南面一堵墙上,随之丹歌一甩手,羽针照着丹歌命令一齐往外拔,“哗啦”一声,那整面墙都被这羽针给拽倒了。露出了藏在墙后的一干人等,正是那些所谓的神使们和那个娘炮老大祁骜。

    丹歌子规齐齐跃下墙头落在地上,看着这些人,这些人本有逃跑的心思,但被丹歌子规的满含深意的眼睛看得心里毛毛的,一动也不敢动。

    丹歌对着这些人招了招手,道:“过来。”

    这些个神使脸上谄媚地点头答应着,却是哪一个也不敢在头里走,那祁骜就更不如这些神使了,蹭着小拖鞋悄然地往后挪着,想避到后头。

    但这肥硕之人笨手笨脚的,又穿了个人字拖,此时又是倒着走,他蹭了几步鞋就要掉,连忙伸脚去捞,这一捞一个重心不稳,仰面朝天就要摔倒,他惊得喊了起来,“哎哟!”

    也亏了身畔全是壮汉,他这一喊神使们全部回头,左右一扶,才没有让他摔倒。神使们一瞧这胖子,一下子有主意了,彼此对视一眼,又都不怀好意地看向了祁骜。

    如今蛟死了,满园的橘子都摔烂了,他们的什么教派也就荡然无存,往后各谋生路,可未必再看这胖子的脸色了,如今不让他给兄弟们扛些事儿,可就对不起这多年来兄弟们对他的点头哈腰。

    祁骜刚刚站稳,庆幸之余就感觉两面搀扶他的人使蛮力将自己架了起来,把他作为队伍的首位,驾着他直奔丹歌子规而去。

    “哎哎哎!你们这群人简直忘恩负义!我给你们吃给你们穿,给你们钱花,还,还给你们地位!”胖子叫嚣着,这会儿急得他什么哼哼唧唧油腻作呕的娘娘腔全都没了。

    它胖是胖了些,能当上老大可说明他并不蠢,这会儿他哪还不明白这些人的小心思,把他顶在前面,那什么刑罚他不得先受着了?!那两人虽然看着年轻,但心肠狠毒啊,蛟那么可怕的人物被他们都烧成炭了!他落在他们手里可不得把他榨成干了啊?!

    “地位?”这些个神使满脸的不屑甚至于厌恶,他们在那些信徒面前是什么尊敬的神使,可在这祁骜面前,依然只是哈巴狗!要论起地位,他们自当给那些信徒们一些报答,而并非是祁骜。

    祁骜一看这话和放屁似的一点作用没有,他连忙承诺起来,“你,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发奖金,我把庄园卖了,咱们开公司,一人一份原始股!”

    旁人许就信了,这一伙人可不,他们可是跟着这家伙几年了,允诺的奖金都从没有发过,更不谈什么原始股份了。

    这承诺也不见奏效,祁骜知道此时只有自救,妄图收买这些人是没可能了。

    别无他法,他被架着硬是折腾起来,他这二百斤的胖子一动,两边架他的人压力倍增,一副摇摇欲坠的架势。这时忽然祁骜身子一沉,他只以为是这群人放弃了,却发觉他又被架了起来,左右一看明白了,原来是之前那两个撑不住,换人了!

    祁骜失落不已,这里西装革履的少说有二三十号人,他们倒倒手,就把自己递到那俩年轻人面前了!可他不许自己就这样放弃,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

    他面部忽而做出无数的表情来,这让远边的丹歌子规看得纳闷不已,这家伙祸到临头还怎么放肆地给自己做鬼脸?!而且这胖子本是奇丑,再加上这表情,让丹歌子规一阵阵地犯恶心。

    胖子可不管这些,这紧要关头形象分文不值,他做表情的目的就是让他脸上那厚厚的粉脱落下来,以备他之后的动作。

    很快粉都脱落了,他沉着气猛然往外一呼, 那脱落的粉被吹起,在祁骜面前形成一道烟,这门道正是他在赤蛇面前出丑时悟到的。

    而随着粉烟出现,他立刻高声呼喊,“啊!有毒!”说完猛然闭眼,一沉身子就向后倒去。

    这真是个不错的法子,祁骜演得逼真,关键的道具也恰好作用,那粉被吹起红粉一片,接着祁骜就倒地而死,神使们不待细辨就信了,扔下祁骜扭头就跑,他们也不怕丹歌子规了,留下必被毒死,跑了也许能活!

    丹歌和子规轻笑,那些神使说实话只是这胖子的马前卒,根本没必要追究他们什么。而这胖子才是罪魁祸首,现在胖子这一招弄巧成拙,把他自己个儿一个人留下来了,倒是省得丹歌子规多费口舌遣散那一群西装革履的神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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