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寒露正在看电视。

    她今天没有出门,披着一天都未换下的睡衣倒在沙发上,兴趣索然的按着遥控器,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她从早上起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甚至没有离开过沙发。实际上,今天电视播过什么节目云寒露一个都说不上来。

    过了不知多久,她茫然的瞥了眼沙发左侧的边桌,那上面放着一个裂开的奇门遁甲转盘,那道贯穿了转盘的裂纹从盘面的“伤”字一直切到“死”字。

    “是什么原因…”云寒露的视线回到电视上,“让我的命格变成了这样…”

    妙语连珠的节目主持人把嘉宾和观众逗得前仰后合,整间客厅都被电视中的笑声所填满,可云寒露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她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一天,是寒露。

    两个在流浪途中结识的孩子相依为命,还在纠结下一顿是偷李记的包子,还是去镇东头碰碰运气,赌一赌那个以编草鞋为生,看到她们会放下一两个硬馒头的张老太是否会出现。

    至于如何熬过即将到来的冬天?这得看老天爷的心情了,如果几个月后还像大前年一样天寒地冻,那么思考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在桥洞下依偎着过了一夜,小英却发现怀中的躯体已经变得冰冷无比。

    小玉死了,确认这一点后,小英像被一只大手攥着的心,却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

    真羡慕她啊,不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发愁了。

    真羡慕她啊,饔飧不继的日子永远的离她而去了。

    而自己,重新变回了一个人的自己,还得留在世上受苦。

    小英茫然的走着,直到将力气用尽,直到再也迈不开步子,直到天降起了微如毫芒的雪花。

    小英蜷缩在墙边,看着地面的眼中只有一片安然。

    “冬天来得真早呢…”小英伸出满是冻疮的双手接着雪花,“不过这样,也不错。”

    她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占据着身体,任由雪花吸允着开始下降的体温。

    意识逐渐沉寂的时候,一个算不上高大的身影走到小英身前,有着四方脸的青年用不知所谓的复杂眼神看着小英,看着这个身上穿着的只能被称为破布、**的脚上都是丑陋伤口的小女孩。

    在他眼中,这个小女孩和一直占据着内心的影子何其相似,两者竟重叠了。

    青年张皇的抱起陷入迷离的女孩,他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怀中是不是有一件稍微用力就会碎掉的稀世珍宝。

    “对不起…”青年不知所措的哭喊着,“小云,对不起…对不起…”

    似是受奇异力量的影响,小英一点点的恢复了意识。

    我不是小云啊,这位大人认错人了吗?

    想说话,可是嘴巴却动不了,她注视着那张被最深的悲伤所渲染的平凡无奇的面孔。

    这就是被人关心的滋味吗?这就是关心别人的样子吗?竟然有人可以为自己以外的人伤心成这样…

    虽然对象不是我,但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虽然已经过了400多年,但那时的记忆还是如此的清晰,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你究竟是谁…”数小时未眨过的双眸反射着长方形的荧屏,“我还能活到…再见到你的那一天吗…”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云寒露自然没有听见。

    “老师,你在家吗?”耿伟的声音传进屋来。

    如果是平时,敲了两次门都没有回应耿伟一定会离开的。但这次真的有要紧事,而且屋内的电视声实在太大了,在门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耿伟忐忑的对屋内喊了一声。

    焦距重新回到双眼,云寒露整理了下睡衣后站起身来,她抄起桌上的奇门遁甲转盘,平淡的看了一眼后将其扔进垃圾桶。

    随手关掉电视,双手拢了下头发后,她又变回了平日里冷艳绝美的云寒露。

    开门后,耿伟浑身是土的样子让她抿了抿嘴,不过真正吸引云寒露目光的,却是站在耿伟身后的那名一脸好奇的少女。

    “进来吧。”

    耿伟没有动,他整理着思路:“老师,我们惹上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为了让我逃走,师姐留在了那里,您快点去救她吧。”

    “进来吧。”这句话就像是复读机吐出的一般,语调和情感波动都没有半分变化。

    耿伟本想说些什么,但出于对云寒露的绝对信任最终选择了顺从,他拉着少女走进客厅。

    房间的主人不拘小节的靠回沙发上,由于她没示意二人坐下,老实巴交的耿伟只敢沉默的站在一旁。

    过了几分钟云寒露才开口:“早上我才算过,晓玲的命格一如往常,所以不用去管她。”

    您老算卦有那么准么?耿伟不但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反而还做出了“您真了不起”的表情。

    “倒是你…”看着地面的云寒露抬起眼皮,似是从脚到头的打量了一番耿伟,“你的命盘,我倒有几分看不透。”

    “老师,您这么吓唬我真的好么?”

    “我知道你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可能是你的错,或者你根本是无辜的,无论起因如何都没有意义,因为这次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决。不,不止是这次,从今往后都会如此。”

    “难道您觉得我有资格毕业了?要么这是给我的一次考验?”耿伟心虚的指着自己,“这次的事要让我自己解决,等于是让一个小学生去解高三的数学题一样,根本不可能做到啊。咱师徒一场,您不能见死不救。”

    “对不起。”云寒露的视线滑到地面。

    突如其来的道歉把耿伟想说的话全堵住了,他从未想象过像女王一样的云寒露居然也可以露出满是愧疚的表情。

    “我的命格改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什么而改变的都没有头绪。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我再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恐怕就撑不到那一天了。”云寒露重新抬起头,眼神很是复杂,“我一定要见到他,我知道他一定活着,这个渴望支撑着我走到了今天,我人生的意义也在于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徒弟和自己之间,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我会选择自己。真的很对不起,从今天开始,你们要靠自己了。”

    “你们?这句话对师姐也有效吗?”

    “是。”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耿伟恢复了往日的开朗,“一直把老师当成无所不能的人,所以依赖的有些过头了。明明有些事是可以自己解决的,却因为养成了依赖老师的习惯,所以却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做不到。”

    虽然知道这不是真心话,但云寒露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们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老师了,改天再来拜访。”

    “嗯。改天…再来吧。”

    走出小区的耿伟揉着后颈,他处于极端坦然的状态中,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抛得远远的。

    好难的毕业考试,该从哪里下手呢?

    老师这张牌被永久禁用,辛泽剑这贱人也不知跑到哪去了,范晓玲的情况还未知。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叫白奕言的美女,对她太一无所知了,不知该不该拉下水。至于罗溪江雨涵…那群杂兵就别叫来添乱了。我一个不能切换形态的第三阶层天将,能搞定整件事吗?

    “问题的关键,还在你身上。”耿伟看向少女。

    “嗯?”少女无辜的回望过去。

    “虽然以前没在意过,但事情到这一步,我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了: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嗯??”眼神更加无辜了。

    “想要抓走你的又是什么人呢?”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嗯???”

    耿伟拉起少女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图案,图上披着斗篷手持镰刀的四翼人就像少女的身份一样神秘。

    “这又是什么呢?”耿伟自言自语着。

    少女歪头思考了片刻,吐出了一个字:“安。”

    “安?是什么?不行,单凭一个字完全得不出结论。”耿伟猛的抬起头,“等等,你说话了?”

    “嗯???”

    “不要再卖萌了!安是什么?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少女看着手背上的图案,莞尔一笑:"an."

    “是人名吗?”

    “安。”

    “还是代号之类的。”

    “安。”

    “…”

    “安。”

    “又是这种对话模式…”耿伟差点五体投地。

    这时范晓玲像风一样冲了过来,她的表情比布满伤痕的衣服更加狼狈。

    “戳在这干什么!?”声音比人先到了,“见到老师了没有!?”

    “呃…”耿伟想了想,“她没在家。”

    “那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跑啊!”别说停下脚步了,范晓玲压根就没减速,直接从耿伟身边冲过去了。

    耿伟这才发现,远处足有上百个人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他们原本是追着范晓玲的,在注意到耿伟和他身边的少女后立刻更改了目标。

    耿伟二话不说,抓起少女紧跟在范晓玲身后。

    云寒露隔着窗子看着这一幕,微张着的红润嘴唇颤了颤。

    “除了找老师,你还有其他的主意吗?”耿伟对着范晓玲的背影大喊。

    “逃跑不就是吗?”范晓玲阴着脸,可见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我指的是更加积极的,能摆脱这种局面的主意!”

    “祈祷某位路过的大神能救我们一命!”

    “那也太‘积极’了!”

    “那你有主意?”

    “正在酝酿中…”

    “没有就闭嘴跑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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