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点点头,道:“先生之意我明白了,是怕谭府瞬时失势吧。”

    吴先生道:“郎君,家里几个小娘子还是先把亲事都定下吧。看来那阮小七倒是清楚,这般时候,家世什么的倒成了累赘了。”

    谭玉“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气道:“不知所谓的东西,便是谭府失势,这之前我也能给大娘子定门好亲,大不了,嫁到边关去。”

    吴先生看着谭玉欲言又止,谭玉无力地靠在了椅圈上,叹了口气道:“这小子倒是真会趁人之危啊。”

    吴先生道:“我见他说话办事都不俗,况且你都查不出的消息,他倒是能查得清楚,以后怕是有个出息的。

    总比你把大娘子嫁到边关,一旦有事,那边毕竟也是在朝堂为官,说不定怕被牵连,倒害了大娘子也是有的。”

    谭玉摇头道:“可是他这身份。。。我以前倒是让二弟查过他,确实有些本事。

    但到底出身奴仆,实在是。。。哎,便是个商户出身也比他强些。再看看吧,这几天趁着还没事,赶紧给大娘子选个人家看看。”

    吴先生又指指那沓子纸,道:“这阮小七出门之前与我说,今年怕是有大灾。

    说是他们这一路走了二十几天,滴雨未下,几处村镇都空无一人,便是路上也少人。他们也不敢进那空无一人的村镇,怕被染上瘟疫,说是有的地方已经十室九空。”

    ☆、第43章

    到了晚膳的时候,崔氏见到谭雅的出现并没有露出吃惊的样子,早有谭雅房里的侍女琉璃给她通了信。

    崔氏只是奇怪二房的二哥怎么没跟着过来,这么大的便宜,那王氏能算了?问了谭雅,只说阿爹先接了自己来。

    几个孩子见到谭雅倒是都有些发楞,谭家大哥问:“大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连嫡长孙都不能给去了的娘娘戴孝,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大哥,谭雅忍下心中的难过,道:“今天才到。”

    三娘子小声嘀咕一句:“阿爹竟然派人去接你,都没与我们说一声。”

    其他几个庶出的只低头不语,谭玉进来了,见到一家人终是又能够团圆,再想到谭家娘娘和二弟一家,谭玉心中又苦又涩。到底还是只能忍住,一家人悄声无息地用了晚膳。

    上了茶,谭玉看向崔氏,对她道:“过几天你要出门见客,带着大娘子,也顺便看看人家吧。”

    谭玉终于与自己像往常一样说话了,崔氏满心欢喜,郎君能将大娘子的亲事交给自己,她觉得谭玉还是看重自己这个夫人的,自然一口答应。

    娇杏站在崔氏后头看了半天,谭玉连个眼角都没瞟给自己,不免有些泄气。这开了脸,却没圆房,自己简直成了谭府的笑话,还搭进去一大堆的好东西,那王喜贵家的也忒贪心不足,简直是喂不饱的豺狼。

    如今见崔氏因为谭玉给了好脸色而心花怒放的样子,娇杏不禁在心里暗讽:都那般年岁了,还能做出小儿女姿态来,郎君不过为了大娘子才给了两句软和话,就美得不知东南西北,也亏得郎君能看得下去。

    余下也无人说话,喝完茶,也就该散了。临走之时,又是谭家大哥兢兢战战的时刻,好在谭玉仿佛忘记了他的功课一般,也没管他,谭家大哥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跑开了。

    谭玉只对谭雅说了一句,到我书房来。崔氏看了一眼那联袂而走的父女俩,心里十分不满,可又不能说出,再说她又有个打算,现在也不敢惹了谭玉不快。

    三娘子见到此景,心里直翻酸水,嘟着嘴,也不高兴。

    到了书房,谭玉指指椅子,让谭雅坐下说话。

    谭玉看着谭雅,开口道:“我看你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是不是为你娘娘难过,家里儿孙满堂,却无人给她穿白着孝?”

    提起这个,谭雅就仿佛被打开了泪门,对着谭玉大哭:“我知道阿爹必是另有隐情,我也不问。只是他们兄弟争那上面的位子,为何要害死咱家的人?”

    这些日子来,谭雅翻来覆去地想,娘娘和二叔他们何其无辜,都是上边那些人害的,都不是好东西,怎么不是他们去死。

    谭玉也跟着落了泪,不比谭雅,平日里他面上还不能露出一丝一毫来,心里却是既难过又自责。从接到了信,一天都没睡好过,还得想着如何报仇,还要尽量将儿女都安排了,真真是熬干了心血。

    谭玉就问谭雅为何当初刘氏没带着她去找族长。

    谭雅想了想道:“姑姑后来跟我说,她觉得事情诡异,那个时候她谁也信不过。要不是路上阮小七硬拦住,姑姑本打算带我一路乞讨到京城的。”

    谭玉仔细看了两眼谭雅,见她坦荡回视自己,心知女儿这是还不知道阮小七的打算,便问:“这一路走来,你觉得阮小七为人如何?”

    谭雅虽也在心中看不起阮小七的粗鄙,但她有一个好处,从不在人面前笑话别人。

    谭雅以为就算那人粗鲁,不知礼,自己心中鄙视已是不对,但要是还在人前笑话他,那自己不但是不够知礼,为人也不厚道了。

    而阮小七对自己的种种表现,那些个放肆话,就算是自己阿爹,谭雅也觉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谭雅吭哧了半天,总算想起来,道:“姑姑觉得他十分能干,竟是不比家里的管事差。但要是让他进府,我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不愿意的。”

    谭玉听女儿这话,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靠在椅圈上,道:“他自己手下不知有多少人,怎么会卖身给咱们家?还好这话没与人讲过,没得让人觉得咱们家不知天高地厚。”

    谭雅听闻谭玉这么说,也知道自己唐突了,遂不再说。

    谭玉又仔细问了在河曲府那些时段,谭雅一一讲了,如何得病,刘氏如何着急,又怎么请了大夫,还道最后被道婆给破解一番才上的路。

    谭玉听得连连点头,心里想,这说不上真如阮小七所说,他有一番心思,要不哪里肯这样周全细致。

    正可谓瞌睡递来了枕头,没过几天,陆宣正夫人给崔氏下了请帖,说是请了一家好戏班,让她们都去赏看到底如何。

    崔氏喜气洋洋,一大早带着家里的几个小娘子去了陆府。

    陆家的两个小娘子以前也是熟识的,这一次大半年没见,都拉着谭雅说话。陆大娘子嗔道:“你家走得那样急,我还不知道呢,给你写了几封信,你也不回,还道你不理我呢。后来才知道你家里有事。”

    谭雅忙给她赔礼,笑道:“哎呀,实在对不住,你拿笔来,我马上给你回个百八十封信来。”

    气得陆家两个小娘子非要撕了她的嘴,恨恨道:“就你那张巧嘴恨人。”

    三娘子撇撇嘴,早知道她们要好,待看到四娘子也跟着谭雅在一起,心里更不高兴。

    自从上次三娘子在崔府发了一回脾气,好像陆家的两个小娘子越发不待见她了。三娘子心道要不是阿娘叫我,我才不愿意来你家呢,当我没看过好戏班不成?

    最后还是陆大娘子看不过眼,自己总归是主人,哪里有冷落客人的道理,于是硬拉着三娘子也一起说话。

    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是问问谭雅一路来的风土人情,讲讲野史典故而已。

    这些个三娘子也能讲好多,正好谭雅不愿意提,就让三娘子讲了来。几个女娘嘻嘻哈哈,倒也说得高兴。

    终于,好戏开演了,陆夫人招呼道:“好了,别拉着客人净说话了,来,都坐过来看戏吧。”

    看戏是个托词,原是陆夫人为陆家儿郎选新妇,看上了谭玉家的小娘子。

    这谭玉家的小娘子有好几个,年纪合适的却只有大娘子,刚没到十四周岁,再守过孝期,正正好成亲。

    陆夫人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圆脸圆身子,整个人都是圆墩墩的,谭雅一向觉得这位陆夫人不错,看起来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

    如今这位温和可亲的陆夫人拉着谭雅的手,前前后后地看,口里倒是不断赞着好,心里却又暗自摇头,觉得谭家大娘子看着袅娜好看,这骨骼却像是不好生养的样子。

    尤其谭雅虽是嫡长女,却是幼年丧母,陆宣正夫人恐她无人教导,继母崔氏也不成个体统,怕是不好做长媳。想到自己郎君的意思,长子已是家里另有打算,如今不过是为次子相看,既是次子,这般也可行。

    谭雅羞得面红耳赤,陆夫人终于放下了她的手,口中柔声道:“坐下吧,这半年未见,更长得好了。”

    谭雅低头坐在崔氏旁边,陆夫人还在不停地仔细打量大娘子容貌,但见颜若美玉,秀眉杏眼,一张樱桃小口,真真好模样。便又在心里不断地点头,虽看着不好生养,这副模样真是不错。

    再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娘子,要让陆夫人选,那三娘子才是自己心目中的新妇模样,圆润富态,一副宜男长相。可惜才一十二岁,小了些,守过了孝期也才将将十五。

    这扶余国也只有穷人家养不起那些人,家里的女娘才嫁人早些,一般官家小娘子怎么也得过了十六才能出门子。

    陆夫人在心里啧啧叹可惜,好容易唱完了戏,崔氏发话说要走了,谭雅亟不可待地赶紧跟着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动起来了,谭雅才松了一口气。

    待得谭府的人都走了,陆夫人让侍女用美人锤给自己捶着腿,拧着眉头想着次子素来看中颜色,如若娶了这么一位美人做娘子,不求他如大郎一般上进,也好从此收了心,把他栓到家里。

    待到将这求娶的话给谭玉一透,为次子求娶,谭玉冷笑,当我家无人了么,陆家大哥资质出众还得一看,那次子小时身子不好,娇养着长大,从来都只在内帷里厮混,还想配自己的嫡长女,简直不知所谓。

    谭玉 “啪”的将压纸扔到地上,那玉压纸碎成了几段,吴先生看谭玉气得那样子,劝道:“陆宣正虽然只是五品,但为人一向精谨,怕是早给家里透了意思,必是不肯将长子搭上的。”

    谭玉提起毛笔开始列单子,这择婿的事情,京城的他就不想了。从北面守关的开始算,一点一点往南写,写到最后,谭玉想了想,还是把阮小七的名字也添上了。

    ☆、第44章

    见谭玉虽说收了娇杏却并没放在心上一样,崔氏开心之余,又惦记上了吴先生。

    崔氏在心里算计,这吴先生如今是谭玉的左膀右臂,自己如果能帮着寻个好娘子,郎君赞我能干不说,岂不是也要对我另眼相待?何况以后也算在郎君身边安了一个自己人,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买卖。

    崔氏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以前也不是没打算过,不过那时候的打算是将她的贴身侍女嫁过去,结果被吴家老娘给撅了回去,谭玉还生了好大一场气。

    崔氏想来想去,这吴先生虽然年老又穷,到底是秀才出身,怕是看不上出身太低的,还是回崔府问问大嫂,毕竟她是尚书夫人,看有没有好人家的女娘。

    说办就办,正好过几天崔四娘就要出阁,崔氏也常往崔府跑。这天一早,崔氏坐着小轿,也没带三娘子,只让几个下人跟着就去了崔府。

    待崔氏将这心里打的主意与尚书夫人一提,还得意洋洋道:“思来想去,还是大嫂认识的人多。想必郎君也是着急得很,这媒如果做成可不是好事一桩。”

    尚书夫人看着崔氏那副推心置腹的模样,简直要冷笑出声,心道:这崔氏这些年是只长了年岁,没长一点儿脑子,真是蠢到家了。

    那吴智乃是谭玉的心腹,怎么能让崔府这头插进人去?又看崔氏那一副急迫的样子,眼睛一眯,暗想也罢,正好试探一下这谭玉的心思。

    尚书夫人心底想了一会儿,对了,有个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倒是也不差,是个秀才。听说家里有个女娘,长相也不差,还识得几个字,却是因为未婚夫过世耽搁了出阁,这一耽搁就到了二十大多。

    秀才家的女娘配秀才,这不是天设地配的好缘分?给崔氏一说,崔氏心里乐开了花,真是好。竟等不得用了午膳,就急匆匆地回了谭府。

    那头崔四娘听到崔氏来,还想着要见三娘子呢。结果竟是人都走了,崔四娘忙去问尚书夫人:“娘娘,三姑姑没来吗?”

    尚书夫人奇道:“你什么时候与谭家三娘子交好了?”

    尚书夫人可是不好糊弄,崔四娘不想说,只是扯着帕子,嘴角一抿,小声道:“也不是交好,就是有事要问问她。”

    原来那日烤肉的时候,几个女娘笑闹说是崔四娘是因为思念李瑾才消瘦下来的,本来也是玩笑,偏三娘子一时嫉妒冲上头来,脱口而出:“你为他消瘦,他为谁还不知道呢。”

    其他几个都一愣,但也只以为三娘子就是那般见不得人好的女娘,没当回事。

    偏三娘子这一句嫉妒话正说中了崔四娘的心事。她一直以来就为那李瑾画上的人烦恼,消瘦这些也是为此,所以三娘子这话说完,她当时虽然只是跟着大家笑笑,没说什么,这之后却是一直在套三娘子的话。

    可惜脱口而出说完那话,三娘子心里正悔得什么似的,无论崔四娘怎么哄骗,她也不肯再开口提这个话了。

    这会听到崔氏来,崔四娘本打算这次想方设法也要把三娘子的口给撬开,谁想到三娘子根本没来。

    崔四娘心里更是起了疑心,难道三娘子果真知道,如果是那样,这画上的人也就不出那几个了。

    尚书夫人知道这崔四娘向来主意正,既然她不说,那就是不想说了,总归是要出嫁的女娘了,自己也不打算追问。

    只告诉她:“我是让你面上交好,可不要真心和那般人交好。我看那三娘子可是随了她这个阿娘,眼高手低又蠢到了骨头里。这样的人,和她交好于你就是累赘。”

    只要不接着问那崔四娘要打听的事,她立刻恢复了平时的稳重大方,点头道:“我心里知晓的,娘娘。”

    尚书夫人“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素来就是个让人放心的,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

    崔氏回了谭府,一刻都等不得,直接派人去书房请谭玉,说是有要事相商。

    彼时谭玉正在那个列出的女婿单子上划来划去。

    这个不行,听说家里庶子庶女一大堆,大娘子嫁过去,妯娌庶母的,不好相处;

    那个也不好,那家小哥自己没什么本事,这女娘嫁人就指着夫婿出息呢,难道要我的大娘子守着个废材过日子,不行不行。

    谭玉划来划去,单子上划了个乱七八糟,气恼上来,“啪”的把毛笔摔到桌子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谭玉靠在椅背上,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早早筹划,给大娘子定下亲事。但转念又一想,也亏得没定亲,一旦自己出事,那亲事被退掉,大娘子岂不是更要不好过?哎,这世间对女娘就是险峻,稍有不慎,一辈子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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