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六朝一通电话打过来,欢乐的画风瞬间变了。

    “你说什么?!”

    曲南休眉头深锁,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下,脑子一片空白,脸色苍白如纸,即便是在火锅的热气氤氲中。

    人声嘈杂,他却分明听到了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李汤霓虽然听不见手机里说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要不然,不拘小节的曲南休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因此很忐忑地等待着。

    挂了电话。

    曲南休不想让李汤霓担心自己,开始还坚持说没什么大事儿,可她不信。

    “不是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出了事儿不让我分担,今天、明天、后天,我都不是太喜欢你了。”

    要是平时,他肯定会笑的,但是现在他没有。

    “好吧,”曲南休的表情很严峻,“六朝说,罗教授用的那种米国药物被发现有致命副作用,必须立刻停用。教授危险了。本来还说好,明天我也去接他出院的。”

    “啊?”李汤霓赶紧抹了抹嘴说,“那赶紧去看看他!”

    “好,我现在就去。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你直接去吧,抓紧时间!”

    “可惜今天是咱们的......那对不起,我连陪你吃顿完整的饭都没做到。”

    “咱俩吃饭急什么,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今天你已经让我特别开心了,”李汤霓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开车千万小心。”

    虽然知道曲南休的车技非常好,她还是每次都要叮嘱一句。

    曲南休一言不发注视李汤霓的眼睛五秒钟,然后毅然转身离开。

    李汤霓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没想到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最后是这样结束的。

    小曲走后,她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盘子里的糖蒜,往嘴里胡乱塞了些东西。

    火锅吃起来,全然没有刚才那么香了,居然跟嚼蜡差不多。

    原来,一顿饭好不好吃,也要看跟谁一起吃。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白米饭也能品出鲜甜来。

    干脆叫服务员结账。

    几分钟后,正在热车的曲南休发来一条短信。

    就三个字而已,却是他生平第一次表达出来,以前都觉得如果说出来,鸡皮疙瘩得掉一地。

    李汤霓心潮澎湃地来回来去看了那条“我爱你”一百遍有余,捧着手机舍不得放下。

    看来,爱不光要放在心里,偶尔也要说出来才行,不说,真的不知道。

    服务员看了看李汤霓,走开了,回来的时候,贴心地递上厚厚一沓纸巾:“女士,这些够用吗?”

    “够了谢谢。”

    李汤霓拿起一张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又拿起一张擤了擤鼻涕。

    服务员耿直地问:“是我们的锅底太辣了么?”

    李汤霓吸溜了几下鼻子:“对啊!”

    她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被感动哭的。

    小芳看到,曲南休刚进火锅店没多久,就独自一个匆匆出来,并且面色极为严峻,知道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于是马上整理好失落的情绪,尾随他直到程氏私立医院。

    小芳想,看来以后我要收敛一些,不能再跟他打打闹闹开不正经的玩笑了,老板现在是人家的夫君了呢。

    一把“乱针”刺向心尖。

    难怪人家说情深不寿,难怪师父释擎风一度坚持将心门封锁。动了情,原来会这么痛苦!

    今天也是她头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那么了解自己,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移情别恋”到曲南休身上了。

    小芳再次暗下决心:“到此为止。以后我和他的关系,就只是员工与老板,保镖与客户!”

    已经兴高采烈做好出院回家准备的罗人雁,却被通知,明天又不准出院了。

    他大失所望,发起了脾气,还摔了一个杯子。

    罗太太、小锦和护士,联合编了一套谎言,说他们家小区正在修电线和水管,全楼不定期停水停电很不方便,还不如再在这里住一阵呢。

    罗人雁本想回到家之后,脱离了医生护士的视线,趁老婆女儿不注意,可以重新开始搞点儿研究了,已经快憋死了,现在只能继续忍。

    住院的日子无所事事,除了休息还是休息,没错病房很豪华,还有人伺候着,对很多人来说应该挺舒服的,可对他来说就是养猪。

    罗人雁不喜欢惬意,不爱度假,就爱工作,工作能够给他的满足,就像海岛、沙滩、购物和大餐给很多人带来满足那样。

    程六朝本想替父亲程诗万来看看罗教授,但想到同一天那么多人都来,搞不好会引起他的怀疑,就没去。

    曲南休一进病房门就故意大声说:“教授,今天中午我出去办事儿的时候,路过你家小区门口了,那是在搞什么名堂?又是推土机又是起重机的,大工程啊!”

    罗锦年赶忙附和:“爸,你看,我们没骗你吧?真的施工,停水停电!”

    曲南休跟小锦默契地对视一眼,继续忽悠:“对,停水停电,所有的窗口,没有一个亮灯的,乌漆嘛黑的一片......”

    听到这儿,罗人雁的眉头皱起来了。

    不光他的眉头,屋里所有其他人的眉头全皱起来了,因为都听出毛病来了,纷纷跟曲南休使眼色,小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罗人雁说:“你等等,小曲,你刚才说,是中午路过的我家小区啊?”

    曲南休梗着脖子回答:“对啊!”

    “那怎么叫乌漆嘛黑的一片呢?”

    曲南休登时明白,刚才大家的脸色为什么都那么难看了,自己实在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啊,顾头就顾不了尾!

    他赶忙急中生智,手搭凉棚,装模作样通过窗口眺望远方:“那个,今天中午有一大片乌云压境,很黑很黑的,外边看起来跟夜里差不多,教授你当时可能睡着了不知道!”

    “对对对!”

    大家急忙咬着后槽牙附和。

    罗人雁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斜着眼睛看过去:“我看你们今天一个一个的,都不太对劲。”

    “只要你对劲就行了教授。”

    罗人雁只得百无聊赖躺回床上。

    烦躁地煎熬中,他问进来量血压的小护士:“为什么今天不吃,平时每天吃三次的那种小白药片了?”

    因为被嘱咐过,罗人雁服用的那种米国药物被发现具有致命副作用的事情,不能让他本人知道,小护士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回答。

    一旁的罗锦年赶紧过来解围说:“爸,你忘了?你都已经好了,还吃什么药呢?呵呵,以后都不用再吃那种药了。”

    小护士一头冷汗地赶紧说:“对对对!”

    罗人雁听了,快活地量血压去了。但是小锦转过身去,眼里噙满了泪水。

    仅仅这一天,她就已经一万次乞求上苍,不要让癌细胞卷土重来。三个人的家,少了一个,都不能称之为家。

    曲南休忽然想起澳洲的那帮学生,在自己学校的实验室里研制出了一种,被黑心制药公司涨价到每片七百五十美元的救命药。自己还曾经向那个实验室,捐助过一万美金研究经费。

    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研制出副作用更小、效果更显著的药品呢?

    他马上再次跟那个实验室取得联系。

    那个实验室也对这种米国药物出事有所耳闻,他们说早就开始致力于研制替代品,现在已经颇有成绩了。

    澳洲那边的负责人,在电话里兴致勃勃跟小曲分析,米国那种昂贵药物造成致命副作用的原因,又讲了他们实验室研制的替代品,是如何完美规避那些副作用的,然后深情展望未来十五分钟。

    小曲听得也是热血沸腾,觉得罗教授这下有救了!

    但是出于礼貌,他快憋出内伤才憋到对方喘气,赶紧抓住机会发问:“你们研制的新药叫什么名字?怎么才能买到?多少钱?”

    电话那边传来快活的声音:“名字还没取好,但是应该很快就可以买到了,也就再过半年左右。”

    “半年!”

    曲南休的目光陡然黯淡下去,刚亮起的希望之灯又熄灭了——真没把握罗教授还能不能等得起六个月!

    这个世界,总是希望与失望交替的。

    现在看来,那种米国药物继续吃或不继续吃,似乎都是死路一条,不过是个时间早晚问题,再晚,很有可能也就是在一个月左右!

    治疗团队经过艰苦卓绝的商议,决定先暂停一段时间,看看癌细胞有没有明显变化。

    结果没想到刚一停用,被囚禁许久的癌细胞可逮着机会了,立马卷土重来,见风就长,丧心病狂地四处扩散,比以前没用药时还要凶猛!

    可怜的罗人雁很快出现了呕吐、短暂昏厥甚至暂时失明的现象,还戴上了呼吸机。

    一个本来眼看要出院的人,忽然变成这副样子,谁看了谁心疼。

    进退两难的治疗团队,只好去跟罗太太商量。

    小锦和妈妈忍痛决定,继续上那种风险很大的米国药,放手一搏。

    之前这么长时间都管用,且没出现问题,就再试一次吧,也好过现在让他这么痛苦。

    有些时候,在岔路口徘徊许久不知选哪边,岂知无论走哪边,都是死路一条,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

    不过挣扎一下与否,对病患的家属来说,意义重大,尽管有些事情,答案只有天知道。

    可能是经过了这一次的反复,癌细胞锻炼得更加无所畏惧,再上米国药,居然不管用了!

    治疗团队和罗人雁的家人,各个头顶一团愁云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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