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神色越发森冷:“他回物华了,他一路返回了我岚园!当日我跟裴子曜决裂,手腕子受伤昏倒在门外,是郑中扉救了我,那时候郑中扉身后还有我的人正跟着呢!如果慕垂凉派人一路尾随,那么毫无疑问可以确定,我就是岚园里那个知道郑中扉身份的人。慕垂凉他知道我和夏家有关!”

    纵然云卿现在彻底理清了思路,也没法隐藏对慕垂凉的恐惧。这个人查到了郑中扉,没有严刑拷打,而是派人盯着他,一盯就是这么多年!他心思缜密,布局精妙,事情的走向完全在他一手操控之中,他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跟着郑中扉找到了藏身岚园的她。这个人实在太可怕!

    “郑”字左边,云卿挨次写下了“裴”和“叶”。

    “物华四族,蒋裴叶慕。现如今慕家势头最足,但若是裴叶联姻,慕家就难以独大。慕垂凉是摆明了要离间裴家和叶家,所以他透露消息,让我去跟裴子曜决裂!好了,现下我真的跟裴子曜决裂了,可是裴子曜那个人认死理,因为这件事他能恨叶家一辈子!终于如慕垂凉所愿,裴叶两族不是联姻,是培养仇恨呢!姑姑,你看看,与其说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不如说一切根本就是慕垂凉在引导在掌控!”

    云卿心里半时恼怒半是恐惧,她自认为自己并不算痴傻,可是在慕垂凉这里完全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在胡闹!云湄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柔声安慰说:“那没什么,总归决定是自己做的,即便结果对别人有好处也只是顺便,你何苦恼成这样呢!”

    云卿长叹一声,盯着面前那一个“裴”字颓然说:“让慕垂凉这么算计着,裴子曜这辈子都难过得好……还有蒋宽,蒋宽这样子不成器,怕也是慕垂凉所乐见的吧……”

    “各人有各命呢!”云湄只得如此安慰。

    云卿难得将眼前事全都看明白,却将自己的自信抽丝剥茧地全部耗完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仍然智慧不足、力量弱小,连做了别人谋略的玩物,也只能事后诸葛亮地精明一把,甚至精明完了,仍然无计可施。

    “慕。”

    云卿在最左端写下这个慕字,看了半晌,却撂了笔叹说:“姑姑明白了么?我根本奈何不了慕垂凉。他是四族之子,照拂整个儿四族,对外要为了四族铲除夏家余孽;同时又是慕重山的棋子,对内要为慕重山清扫障碍,打压其余三族。可是不管他怎么做,他都有个吴家后人的身份教我奈何不得,他那么可怕,纵然我想不顾他吴家后人身份地硬碰硬,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姑姑,我……”

    “那没什么,”云湄坚持说,“那没什么的,你还小,能早早地看透这些已经很厉害了。我们干什么要跟慕少爷硬碰硬呢?他今儿差人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敬畏二爷,不想跟二爷为敌,这就够了。”

    云卿颓然闭上双眼,自与裴子曜决裂以来,她还没觉得这样累过。那种凉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睁开眼是白纸上笔画稠密的一个“慕”字,闭上眼便是慕垂凉锦衣华服,摇着一柄错金白扇晓得云淡风轻。

    “姑姑你瞧,他明明根本就不出现,就已经让我一败涂地了。若不是念着云家爷爷救过他一命、念着开罪不起我师傅裴二爷,恐怕我早已死了几回了!”

    云卿单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间流出,她抑制不住难过地说:“隔了这么多年,难道我夏家仍然不是慕家的对手,难道这件事到我手中还不能终结么?姑姑,我多想、我多想……”

    “卿儿!”云湄拿开她的手,看着她哭得又难过又委屈,便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卿儿,姑姑不准你妄自菲薄。我夏家的嫡长女绝不输给任何人,现在你不是慕少爷的对手,那是因为你还小,你还太小了。说起来你才十五岁,慕家少爷十五岁的时候,不也还要让云家爷爷来救么?那些都没关系,云卿,只有你好好的,我夏家才有希望在。”

    云卿将脸埋在云湄怀里,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姑姑,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惧四族的,可是慕垂凉,慕垂凉他……”

    云湄更加用力地抱紧她说:“那没什么,总归他现在奈何不得你。我们动不得他,他亦动不得我们,如此相安,再待时机。”

    时间已经够久,蒹葭在外头提醒说:“小姐,云姑姑,菜要凉了。”

    云卿这一刻真是不想去见慕垂凉身边那位宋长庚,但也不得不从云湄怀中出来,努力让自己心思平定下来。

    “蒹葭,进来吧,”云湄吩咐,不等蒹葭惊疑发问便道,“晚些再让她告诉你。你帮忙打盆水来,我找些脂粉,这样子怎么见得人。”说着将桌上的纸收了团作一团,扔进了一旁熏香的小方鼎里。

    蒹葭忙去了。云湄帮她收拾着,边为她梳头边说:“卿儿,其实你根本不必害怕。我们是罪臣之后,大难不死才从满门抄斩的圣旨下逃出来,这些年能在四族的眼皮子底下好端端地活着,其实已经是赢了他们了。”

    云湄素来话少,更极少说些大道理,云卿知道这回是真让她担心了,便勉强笑笑说:“姑姑别担心,我都懂的,只是……只是须得好好想一想……”

    小宴是在一处雅致的水榭上,一边是夏花璀璨,一边是碧波荡漾,加之星辰点点,凉风习习,令人十分惬意。云卿和云湄去的晚,等到了那儿蒋宽已有三分醉意了。倒是宋长庚酒量极佳,和商陆随便寻了由头就能干一碗,颇有几分江湖人的豪情。

    见她二人过来,长庚起身歉笑道:“岚园佳酿,倒叫长庚个粗人给糟蹋了。”

    云卿脸上重新化了无可挑剔的精致妆容,但刚刚哭过的嗓音却是难以掩饰的,想到这一点,她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说是好。

    蒋宽意外救场,他手执一壶酒一个趔趄过来说:“你来了,你真的来了么?我等你许久,我……我当真是盼着你来,却又怕你来……我怕,怕你瞧不上我……”

    025 赢家

    四下俱寂,云卿惊讶。却是长庚过来扶了蒋宽解释说:“不定是将云小姐看成谁了,云小姐莫怪。”说完拉了蒋宽回席上坐。

    云卿知道蒋宽是物华城各大勾栏的常客,但他这心性,说那样的话,总归是教人觉得十分意外。云卿与云湄才坐定,便见一个小厮匆匆上前对商陆禀报些什么,那小厮神色慌张,商陆却始终面色不改,但小厮离开后他只陪着蒋宽和长庚多喝了三四杯便以有急事处理为由,先行告退了。

    眼见此处只剩下云卿云湄、蒋宽长庚和一个侍奉左右的紫苏,云卿正琢磨着怎么跟长庚说,蒋宽却又开始说醉话了。

    “我眼底心里,满满当当都是你……整宿地、整宿地睡不着觉……可你瞧得上我么?瞧得上、瞧得上我这般名声的人么?我后悔了,真的……我应当听姐姐姐夫的话,好好做事……若是那样,兴许……兴许你就愿意……兴许我就……就配的上你了……”

    蒋宽这话越说越凄苦,云卿听得目瞪口呆。他本是物华恶少,出了名的浪荡子与小霸王,即便云卿早知蒋宽秉性纯良,也没料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长庚一声叹息:“若我家爷和二姨太听到这一句,想必不论那女子是谁,都会对她万分感激吧!”

    蒋宽显然是受了些情殇,他独自抱了一壶酒倚在水榭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天喃喃道:“若我好好地做个蒋家的少爷,好好地打理蒋家的生意,不说和我姐夫一般,就像裴子曜、像叶怀臻那样……行么?你会将我看在眼里吗?总归是我不够好,才不敢把我的心思告诉你……我只怕我配不上你……”

    长庚又是一声轻叹,上前好言好语地低声作劝。不料蒋宽突然拉了长庚地胳膊声声请求:“姐夫,我就是要娶她了,我没有开玩笑的!我要娶她,让她过好日子,让任何人都不得欺负她!我见不得别人欺负她,我非娶她不可!……”

    云卿和云湄都觉得颇为动容。云卿禁不住想,若是裴子曜当年这样裴家争一争,便是日后再苦,她也是甘愿的。云湄更是早就被感动,一双眼落在蒋宽身上,半晌移不开来。

    长庚只得苦笑着回头说:“实在是抱歉,看来小的必须先带蒋少爷回去了。”

    云卿和云湄面面相觑。她回来之后可是一句话都还没说过,怎么让蒋宽这么一闹,这本该是鸿门宴的小夜宴竟然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可是显然,今儿代替慕垂凉掌控一切的长庚,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

    云卿苦笑,果然他今儿来的目的,就只是“不小心”透露慕垂凉吴家后人的身份么?

    随后的几天天气晴好,十分适合出门玩乐。蒋宽因为醉酒的事大觉挂不住脸,一来叫嚷自己绝非那个酒量,二来又暗示自己决不是那个酒品,所以想方设法地力求扳回一局。但他几次邀约,云卿都找借口推掉了。

    没什么事的时候,云卿整日都呆在岚园里。

    苏记和曹致衎的买卖进展顺利。云卿闲暇时想一些图样,由蒹葭记下小样,每隔两天孙成便会亲自来取,那些关于颜料关于蜡烛的小花招都是云卿自己琢磨出来的,但只要孙成问,云卿事无巨细全部告知,这一来苏记许多灯笼上都看得出“踏雪寻梅”的影子,一时间满城再度议论纷纷,苏家内部对苏记也越发争得狠了。

    借着着风头,卢府尹和赵御史的夫人也挨次邀请了云卿。虽废了一只手,但身份却从苏记灯笼坊身份卑微的画师彻底蜕变为御赐岚园的小主人,多半也算是个金枝玉叶了。府尹夫人很是喜欢云卿的性子,明里暗里想为自家外甥和云卿牵桥搭线,而御史夫人又赞云湄温婉,话里倒有让云湄入赵家做庶子妻的意思。

    还有裴家,裴子曜认死理的性子一点儿没变,他说要娶,就亲自带了财礼来岚园提亲,岚园这边听从云卿吩咐,自然是不会请他进门坐坐的,可这个人明明病还没好,却硬撑着天天都来,毒日头下一站就是一天,人人看了都觉不忍。听说裴叶两家都恼恨透了,现如今是提“云”色变,视为狼虎。

    但这几件事加起来,云卿的身份地位迅速被抬得极高。到了七月下旬,整个儿物华城都在谈论岚园的小主人云卿,如何如何福大命大被裴二爷收为徒弟,如何如何才华横溢画得出“踏雪寻梅”,如何如何性情喜人令府尹夫人赞不绝口,又是如何如何清丽脱俗令裴家大少爷神魂颠倒、非娶不可。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在云卿预料之中。

    先时让裴子曜那么一气,在复仇的事上确然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原想着等到地位尊崇,兴许能离慕家慕九章近一些,没想到眼见是要走到了,却横上一个慕垂凉。现如今地位何止尊崇,莫说配得上和慕家结交,就是正正经经嫁给裴子曜做正妻,兴许也都够了。

    只可惜也晚了。

    “卿儿!”云湄温柔笑问,“又想什么呐?”

    云卿猛回神。这是七月末的一个午后,刚下过雨,天儿难得凉快,云湄兴致也好,便遣了蒹葭去歇着,由她来帮云卿画小样。看着云湄执笔浅笑,云卿喟然一叹说:“想裴子曜。”一边说,一边不由往窗外看去。

    窗台上几盆石莲花让雨水洗过,是越发得玲珑有致了。她先前顶着股傲气,来来回回也只收过他一个红玛瑙镯子和几盆石莲花,现如今玛瑙碎了,物是人非,这几盆石莲花却比她还傲,卯着劲儿地讨人喜欢,谁也不舍得动手将它们扔了。

    “若是后悔了……”

    “不是这个意思,”云卿打断她,无奈地笑,“姑姑,我不是后悔。便是一切重来一次,要我去做裴叶两族联姻的牺牲品,我也是不会认命的。”

    云湄不解:“那是为什么,反倒又看不开了呢?”

    云卿不知要怎么解释。在云湄紫苏芣苢等多数人看来,纵使裴子曜再痴情,总归是答应了要娶叶家小家、又亲手伤了云卿的手腕,是罪无可恕的。可云卿早已看开,亦不想再裴子曜多做纠缠。

    但自从七七八八地猜出了慕垂凉的心思,就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裴子曜的父亲是个药石痴,早年曾拿自己试毒试药,身子早已被掏空,指不定哪天就将家业彻底交给裴子曜了。

    可若裴子曜再不提防些慕垂凉……

    “姑姑,将小样给我吧,我去趟苏记。”

    云卿打定了主意便回屋更衣。先找了件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配上雪白的云纹绉纱袍和云烟如意水漾缎鞋,人看着倒是鲜亮,但精气神儿终究是没能提起来。自从岚园小宴之后她整日里都想着慕垂凉,越想越觉挫败,越想越心灰意冷。

    蒹葭和芣苢进来,二人都是眼前一亮,惊喜道:“小姐!”芣苢左右转着看看,对云卿笑说:“如此我们便放心了。”

    蒹葭先时惊喜,等和云卿四目相接,便眼神一黯,恢复了冷静。她笑说:“不如梳个飞天髻,再配上个云纹流彩红玉钗?”

    云卿倒想起她的确有一副极其名贵的云纹红玉,是她师傅裴二爷某次自远方归来的贺礼,两钗两簪一镯一佩,皆是从一整块玉石上雕下来,上面有一丝丝乳白色半透明的云纹,仿佛红光之中白云缭绕,又仿佛白雾之中渐染红霞,通体透亮,毫无瑕疵。

    “好,就那件吧。”

    那副首饰极少用到,竟不知收在什么地方,芣苢忙找去了。蒹葭本好端端为云卿梳着头,等芣苢一走,却渐渐收了手,盯着铜镜中的二人看了许久才低声说:“你就这样被打败了吗?”

    云卿心里陡然一抽。败,她败了?

    她确然是——

    “小姐,你太心急了。四族用了那么多年、每一族都付出巨大损失才彻底扳倒了夏家,而你竟想凭一己之力,在区区十五岁的年纪就将这段恩怨终结在你手中了吗?若是如此简单,你的父亲,你的大姑姑,当年也不会那么轻易葬身物华。”

    蒹葭悄然退开半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她垂眉顺目,神色安静,语气平淡,静静说道:“小姐,你为什么不懂,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但只要活着,就是赢。”

    “只要活着,就是……赢……”云卿喃喃。

    同样的话,云湄说过,现在轮到蒹葭说,云卿心中仿佛有一堵墙,让一只大榔头一下一下地砸开,最后轰然坍塌,抬头便可看到阳光照进来。

    淳化四年,夏家出事,满门抄斩,她出生;

    淳化六年,爹爹被杀,危机重重,她两岁,她活着;

    淳化八年,晚晴大姑姑被杀,全城追查,她四岁,她活着;

    淳化十一年,物华四族已完全掌控物华城,可是她带着无可挑剔的新身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回来了,那一年她七岁,依然好端端地活着。

    现在,她十五了,整整十五年,她平安的每一天,都是在狠狠嘲笑那四个自以为是的家族,她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夏家复仇路上的一个胜利。活着,就是赢。

    芣苢将首饰拿来,蒹葭默不作声地上前,一如既往地帮她梳好头发,戴上玉钗。铜镜中的少女有光洁的额头,挺拔的鼻子,最初的时候她眼中有超出年龄的冷静,尔后忽生重重光彩,久违的少女的纯真欢笑从眼底丝丝缕缕漫出来。

    “蒹葭,多谢你!”云卿忽而一笑,盈盈转身。

    026 提点

    “裴少爷,能借一步说话么?”

    云卿如一只早春的蝴蝶扑出岚园的大门,俏生生立在了裴子曜的面前。画师这行当素日里要和各种颜色打交道,所以大都甚少穿浅淡的颜色和名贵的料子,便是云卿偶尔“女为悦己者容”地精心打扮一回,也不似今日这般高雅华贵。更何况她现如今一扫先前沉郁之态,笑容欢快,眼神清透,举止大方,实在令裴子曜移不开眼睛来。

    良久裴子曜缓缓扬起一只手,裴牧等人便齐齐退开了。

    “以后,你别来了。”云卿说。

    裴子曜眼神骤黯,但他目光落在她套了玉镯儿的手腕子上,大约记起那日雨中的失态,所以极力忍了忍,终究是维持了谦和君子之态,只淡淡说:“不。”

    意料之中的回答,云卿便笑:“你这性子……也罢,总归以后轮不到我来管。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虽打定了主意不嫁给你,可也不能否认当初你对我的好,所以即便眼见咱们这辈子没那个缘分,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说清楚。不长,你忍一忍也就听完了。”

    裴子曜长身玉立,面色疲倦,他好看的眉眼因为镀上一层忧郁,像是晚冬里一株小青松,有着冷冰冰的压抑的出挑。

    “一来呢,我得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晓得你心里头歉意颇多,但我这手腕子伤得另有原因。你自己就是物华城数一数二的大夫,自然知道那日你并未伤我多重,关于这件事,你不必自责。”

    不等裴子曜作答云卿便继续絮絮叨叨往下说:“二来呢,我得清清楚楚告诉你,我晓得你现下恼着叶家。你这样儿的嫡长子打小都被惯坏了,人又骄傲,绝不肯认同别人的横加干涉。可咱们俩闹成这样,多半是缘分不够,算不到叶家头上,你凡事要往前看,既然都答应了,自然要寻找最好的法子适应,总归有什么理由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你说是不是?”

    眼看裴子曜恼得要开口,云卿忙说:“就剩两句了,你就不能迁就我一次,让我先说完?”

    裴子曜面露诧异,张了张嘴,最终再度陷入沉默。

    “三来,你不要再来了,”想了想,云卿又补了一句,“我已经不大想再看见你了。”

    她琢磨着这些话就差不多了,裴子曜本就是上进又谨慎的人,只要收了心思好好做事,虽说未必斗得过慕垂凉,但保住自己的性命多半是没问题的。说到底整个儿裴家,云卿也只挂念他裴子曜一个而已。

    裴子曜真是忍了很久了。他伤了她自己怎么可能好过,一天天病着,一天天悔恨着,一天天自责着,现在又一天天地硬撑着,可她终于好端端地、甚至比从前更好地笑着出来同他说话了,说的却没一句中他意的。

    “其实你想说的就只有最后一句吧?”裴子曜阴沉沉地开口,语气艰难滞涩,分明还在隐忍,“要我别自责,要我别跟自己过不去,甚至还劝我凡事往前看不要恨叶家……爱也好恨也罢,你是要我全部都放下……你真是看得开,云卿。”

    “这话要是早个一时半会儿说,我兴许还真就看不开,”云卿扶了扶头上的云纹流光红玉钗,笑意明快地说,“可是我突然发觉人活着只做一件事亏得很,你要跟自己过不去我管不着,但我要好好活,活得舒心又畅快,不枉自己来这世上走一遭。”

    裴子曜被云卿这突然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他本是机敏的人,偏生到这一刻反倒迟钝起来,连云卿离开都浑然不觉。等到他想好说辞,陡然清醒过来,却发现云卿已坐了一顶云锦团花小轿,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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