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由明帝提拔上来,有些摸得准明帝心思的人,都明白明帝在立储一事上并不着急。以明帝的年纪与体魄,再掌权三十四十年都不是问题。过早立定储君,反而会徒惹争端。

    但这不妨碍皇子们以及其背后的支持势力,慢慢开始储备力量,为争得储位增添筹码。

    自来妻族都是皇子势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对无论支持哪个皇子的人来说,皇子们的嫡妃皆必须慎重选择。有些人的目光,不禁落到自出生至今盛宠不衰的元徵雍主——滕辉月身上!

    滕辉月背后有公主府、安国公府、汝南王府,是整个皇室捧在掌心的宝贝疙瘩。所有人都知道,娶到元徵雍主,无异于娶到一座金山与一条青云之道。所以即使滕辉月是子嗣艰难的文子,明知娶了他不能纳妾,可能会绝后,依然有很多人对他趋之若鹜。

    当然,这种情况在皇家是行不通的。若元徵雍主最终嫁入皇家,一直无子,按照礼法,皇子必须纳妾妃以延续皇室血脉,所以无需顾虑。

    不少人认为,滕辉月是皇子嫡妃的一个极好的选择。

    而且在外人看来,滕辉月与郑妃养育的大皇子、四皇子关系颇好,对赵婕妤所出的二皇子齐明渊、邓妃所出的三皇子齐明勇十分冷淡。而郑太后又有意让孙儿与外孙儿亲上加亲,如此一来,情势似乎变得十分明显。

    齐明曜已经十五岁,很快便到及冠娶妻的十六岁。支持大皇子齐明曜的人直接撇开四皇子齐明炎,敦促齐明曜尽快与元徵雍主定下婚约。

    齐明曜对此极为反感。

    当然,他不是反感滕辉月,更加不是反感要和滕辉月定下婚约。他从小就喜欢滕辉月,觉得滕辉月无论容貌性情都是最好的,习惯宠着他纵着他,慢慢长大后,他情窦初开的对象也是他。在齐明曜心里,已经默默把滕辉月看成自己的未来妻子,并且发誓要一辈子对他好,不但给他最极致的宠爱,还要给他至高无上的尊荣,让心爱的阿樾在明帝的宠爱与元徵雍主的基础上,再上一层。所以他一直非常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出色的皇子,用行动昭告给所有人,他是可以给滕辉月幸福的那个。

    这是他最干净最真挚的感情。他不喜欢当中掺和其他利益因素。因为滕辉月而娶滕辉月,和因为滕辉月所代表的一切而娶滕辉月,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滕辉月年纪还小,不懂情,齐明曜愿意耐心等待。但如果有一天滕辉月开窍了,受外人影响认为他想娶他是别有用心,岂不是会伤到他们的情分?

    所以无论支持他的人再如何催促,齐明曜依然硬扛着岿然不动。他看着好性,但齐家人的骄傲和执着同样一样不缺。

    看到微微撇着嘴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极为漂亮贵气的滕辉月从永安宫走出来,齐明曜温和的凤目里锐意尽褪,流露出不容错辨的温柔。

    “阿樾。”齐明曜率先走过去,见他没有带手炉,便把自己的手炉放在他手里,摸摸他的手背,“天还冷着,怎么不注意保暖?”

    面对如此直接了当的关切,滕辉月脸上挂着的冷色登时绷不住。郑太后一厢情愿把他和齐明曜送作堆,想方设法给他们的相处制造机会,可是齐明曜始终不疾不徐,从未与他摊着说,好像并无此意的样子。滕辉月总不能对他说“齐明曜我不要嫁给你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吧?万一齐明曜只是当他弟弟一样疼爱呢?

    重活一世,连齐明炎对他似乎也没有上一世那么执着,说不定连齐明曜都变了呢?

    虽然已经嫁过一次,元徵雍主对情啊爱啊依然极为懵懂。恐怕即使齐明曜亲口对他说喜欢,滕辉月也不十分确定。毕竟他的明帝舅舅偶尔也把喜欢他挂在嘴边,可是那种喜欢根本不是那种喜欢吧?

    更不要说,滕辉月本身还对要不要嫁给齐明曜很犹豫,似乎没有那个底气不满郑太后为他们创造机会。

    “阿曜,你怎么来永安宫了?今日不是请过安了吗?”滕辉月问。因为长得漂亮可爱,他从小就习惯亲人对他的搂搂抱抱。对明帝更是下意识地纵容到被亲嘴儿都习以为常的地步,虽然他会抗议,但抗议无效后,他便随他去了。所以齐明曜摸他的小手,滕辉月没有躲开。

    反而是齐明曜很快放开手。他已经长大了,知道男子与文子女子授受不亲。他珍惜滕辉月,不会因为他懵懂而占他便宜,坏他的名声。

    “皇祖母派人传唤我。”过来与你见见。齐明曜了解滕辉月,聪明地隐下后一句。自滕辉月六岁后,齐明曜他们这些皇子已经很难像小时候那般与他亲近。五年前明帝曾默许过皇子们和滕辉月来往,但为期只有短短半年。之后明帝在宫里,安国公世子在公主府,双管齐下隔离滕辉月和他们。这直接导致齐明曜无法随时见到滕辉月。还好滕辉月常住在宫里,又有郑太后给他方便,齐明曜才不至于相思成疾。

    无论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明帝始终是齐明曜靠近滕辉月的一大障碍。当然,安国公世子滕祁山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这样,也断了滕辉月和其他男孩子相处的可能,与滕辉月见面次数最多的齐明曜反而因此得到更多机会。

    滕辉月看到齐明曜放开他的手的动作,又听到这一句,心里更笃定了。

    看吧!果然不能迁怒齐明曜,根本只是郑太后在唱独角戏。

    上一世也是明帝下旨,他和齐明曜才会成婚的。没有强硬的皇命,恐怕他和齐明曜都不会那么快走到一块儿吧?

    思及此,滕辉月看着齐明曜的眼里带着一丝同病相怜:“外祖母又说不见你了。”

    齐明曜好脾气道:“没有关系。”见到你就足够了。

    “你刚才在锦墨宫上课吧?”及冠之前,皇子的功课可不能放松。而且除了从军的齐明炎,齐明曜、齐明渊、齐明勇他们已经旁听朝政好几年。这也是他们的功课之一。

    这么忙碌,哪有时间风花雪月?

    “嗯。皇祖母传召,我向太傅告假了。”齐明曜道。

    告假了,功课可是要翻倍的。这是明帝亲自定下的规矩。滕辉月常常庆幸自己不是皇子,不然一定被明帝的严厉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光应付明帝布置下来的文子课程已经手忙脚乱。

    “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回锦墨宫继续上学。”

    “你回去了,太傅会减功课吗?”

    齐明曜摇摇头,有些疲累地捏捏挺直的鼻梁。

    “那你回去干什么?”见状,滕辉月皱起眉,“难得空闲了,不若歇一会儿?功课又不会跑掉。”

    齐明曜很迟疑:“可是,父皇……”

    滕辉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读书读傻了,又不是要考状元的,也不差这把个时辰。

    滕辉月很有气势一摆手:“外祖母嘱咐我带你走走的。”

    齐明曜微微顿了顿,凤目一亮:“真的?”

    果然还是想玩儿的,毕竟还是孩子!

    滕辉月心里微叹,点点头:“阿曜,不用担心。舅舅若怪罪下来,我给你说。”

    齐明曜温和道:“如此,我却之不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应白头大扔了一个地累~~~╭(╯3╰)╮

    ☆、第49章 i

    太安十五年的四月对于滕辉月来说是一个充满悲伤的月份。

    对他宠溺有加的曾外祖父汝南王齐梁在四月初离世。滕辉月跟随祖父与父母到王府吊唁。连明帝亦来了。

    入眼都是白幡缟素,耳边响着此起彼伏的哭声。滕辉月想起小时候骑在壮硕粗豪的齐梁肩头上耀武扬威,拔他那扎人胡子,还有齐梁送给他的一大车玩意儿,忍不住双眼发红。

    安国公滕海是双重身份的女婿,与继夫人齐珍一同披麻戴孝,忙里忙外。滕祁山是嫡亲外孙,亦同样忙碌。

    滕辉然第一次遇到这种白事,平时胆大包天的他有些被吓着,缩在福康长公主齐敏怀里不敢出来。

    一时没有人注意到滕辉月的不对劲。

    滕辉月脸上虽然挂着眼泪,但也觉得自己好好的。直到明帝走过来把他揽入怀里,他突然忍不住,趴在明帝身上闷头大哭,纤细的小肩膀不停颤抖,

    ——元徵雍主骄娇别扭,可对着在意的亲人,心肠还是极软的。

    明帝威严的凤目里闪过一抹怜意,毫不忌讳抱起他,走出灵堂。

    **********************************************

    福康长公主齐敏看到明帝把哭泣的滕辉月抱走,心里感激。这个时候乱哄哄的,她怀里抱着滕辉然,确实腾不出手来照料滕辉月。有明帝看着大儿子,齐敏很放心。

    这时灵堂变故突生!

    “不!不!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殉葬!我不要殉葬!齐梁你好狠的心!啊啊啊……”

    一个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的女人冲进来!

    “母亲!”齐远和齐珍站起来惊叫道!

    全无一丝往日华贵妩媚的赵侧妃如见救星,伸出手臂对儿女疯狂大叫:“阿远,阿珍,救我!救我!”

    那声音凄厉如鬼,在场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齐远不忍地上前一步,齐珍猛地一拽他,让他不要冲动。

    这么一顿,赵侧妃已经被下人重新压住。他们怕她再次走脱,手上没有留力,用碎布堵住她的嘴,阻止他继续发出声音。昔日在汝南王府宠冠后院,能与王妃世子互别苗头的风光侧妃,如今像只死狗一样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升格为汝南太妃的薛氏沉着脸问道。

    竟然如此大意,令赵侧妃蹿到灵堂,在齐梁的灵柩前大声喧哗?

    王府管家满头大汗地走上前,向等人请罪:“小人办事不力,请太妃、王爷、王妃恕罪!容小人先行完成先王爷的吩咐,再来领罚。”

    汝南王齐梁秉性风流,阅尽无数女人,但一生中最宠爱的女人无疑是赵侧妃。偏偏最得他欢心,能把汝南王府延续并发扬光大的儿子皆出自他那个清高不群的嫡妃薛氏。齐梁性情鲁直,但不代表他笨,什么都看不清。

    只是对着妻妾儿女,他实在没有那个决断彻底放弃任何一方,就对王妃薛氏一系与赵侧妃一系的争斗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

    他不沾后宅之事,多年放任的结果是王妃薛氏一系与赵侧妃一系势成水火,明争暗斗样样不缺。等齐梁有心调解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赵侧妃能与王妃薛氏分庭抗礼,全因为齐梁的宠爱。若齐梁离世,没有了保护伞的赵侧妃对上齐澈与林凡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必然晚景凄凉。她所出的一儿一女也很可能无法幸免。

    所以齐梁在病重时曾有言让赵侧妃殉葬。与其在他死后受辱,不如带着尊荣陪他同去,还能以此为筹码,保住她的一双儿女。

    赵侧妃思前想后本已经应承了,可是事到临头,她终究是害怕了。在死亡面前,什么情深意重舍己为人都是假的。

    齐梁至死都是宠爱她的,可是这种宠爱并不能真正动摇他的决定。既然赵侧妃不愿死在他之前,他不勉强。但他死后,她还是得殉葬。

    这才有了管家在齐梁离世的当日,带着人送赵侧妃一程。不料多日滴水未沾的赵侧妃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挣脱了钳制,跑到灵堂闹事!

    要知道今日连明帝陛下都来吊唁了!

    管家一想到会冲撞到天子,恨不得就此晕死过去!可是这个马窝蜂,他注定无法躲过,只能硬着头皮主动认罪,收拾残局。

    薛氏看着仿佛从天边的云朵变成脚下泥尘的赵侧妃,原本心里的那一丝快意竟不知不觉消失无踪,只剩下睥睨怜悯。

    如果她没有生下一对出色受宠的儿子,恐怕今日赵侧妃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说到底,作出这些孽都是齐梁这个死人。若他没有为赵侧妃撑腰,她区区一个小侧妃,怎会被纵得如此不知轻重?

    “若你们肯放弃王爷许给你们的东西,你们可以带走赵氏。”薛氏转过头,对着齐远和齐珍道。

    此言一出,齐远和齐珍俱是一愣。齐梁用赵侧妃的性命,给齐远换来一个衣食无忧,给齐珍争到一个成为安国公府真正女主人的机会。而救赵侧妃,代表这一切都变成浮云。

    他们身为堂堂汝南王府的庶长子女,皇族齐氏的宗室成员,将变得一无所有,被净身出户?

    想起自己一无所长,想起身后的一大家子,齐远的脸色阴晴不定。

    赵侧妃听到薛氏的话如获纶音,拼命挣扎,向着齐远和齐珍唔唔地叫!

    可是刚刚还不忍心想冲过去的齐远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他的背撞到齐珍。不知何时,齐珍已经先一步一言不发躲到他身后,低着头不看赵侧妃。

    齐珍刚好挡住他后退的路,齐远不得不站住,撇开脸用沙哑的声音,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数字:“……父命……不可违……”

    赵侧妃整个人猛地僵住了,而后,慢慢地,她佝偻着背一动不动了,一股绝望死灰之色笼罩在她身上。

    齐远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向着赵侧妃不停地磕头。他磕得结实,额头一下接一下地撞在青石砖板上,不一会儿已经渗出血腥味儿。

    齐珍见状,也连忙跪下,与他一起磕头。

    赵侧妃彻底没了动静,仿佛死了一般。估计当初她为了一双子女百般谋划时,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日。

    “这……”管家小心翼翼地看向薛氏。

    薛氏摇摇头,挥挥手示意他们带赵侧妃离开灵堂。

    管家仔细看了薛氏脸上所表达的意思,躬身行礼后,带着赵侧妃出去了。

    齐远和齐珍恍若未觉,依然在磕头。但磕头的方向,不是对着齐梁的灵柩,而是赵侧妃被拖走的门口。

    灵堂里的人都看着他们,神色各异,鄙视的有之,同情的有之,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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