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觉得这位击退突厥军的郡王挺古怪的,但他秉承少说少错少做少错的道理,轻易不开口。他不开口,齐明炎又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

    不过这一次齐明炎见他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怒火却渐渐在眼里腾起。

    自十二岁从军至今,他只见过滕辉月一次,脑袋深深印着的,依然是十二岁的滕辉月稚嫩又漂亮得令人炫目的脸。他看着眼前这个滕辉月的替身,很憋闷地发现他得通过这个替身来想象长大了以后的滕辉月,心里涌起的还不是喜欢而是厌恶。

    齐明炎觉得气恼。他辛辛苦苦打进建康,心心念念的可不单单是这一张脸!

    他想见的是真真正正的滕辉月!

    可是他此时不能拿这个替身怎么样!一是要维护滕辉月的名声,二是有这个替身在手,他可以做不少事。

    齐明炎必须不停自我安慰“他还有用”,才忍住捏死他的冲动。他一点也不喜欢有个人顶着滕辉月的脸占着他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他想见滕辉月想得快发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自我陶醉)森森觉得自己是个大亲妈~~~~(≧▽≦)/~

    ☆、7第117章

    这是建康郊外的一处朴拙的庄园,本为无名园,后改名为桂魄园,难得在经历过几个月前的战事后完整地保存下来。

    庄园的管事一家几代人都守在这里,战战兢兢地经营着庄园,谨慎地保持着庄园的低调,即使数十年来始终未迎接过庄园的主人,依然不敢有丝毫放肆。

    如今的庄头姓虞,人称虞大。十数日前,虞大接到一封密信,然后整个桂魄园都动了起来。

    数日后,一辆马车低调平静地驶入桂魄园,随行的侍卫身着黑衣,法度森严,身上的气势令人胆颤心惊。

    虞大带着全园的人跪在门内迎接,他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大气不敢喘一口。倒是虞大的媳妇儿止不住好奇偷偷瞥了一眼,远远地只见一个身材修长高大,气度清冷高贵的灰发男子,温柔地搀扶着一个带着幕离的少年下马车。带着幕离的少年脸孔模糊,但光是身段已经美好地令人见之忘俗。

    此时随侍在灰发男子身后,白脸无须的男人看了虞大的媳妇儿一眼,眼里的寒厉骇得她差点晕过去,满头大汗地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极为后悔自己一时管不住眼睛。

    之后的日子,除了虞大因为庄头的身份被住进园里的贵人侍从传召过几次,桂魄园的其他人都并未获准入内。原本几乎被默认为桂魄园半个主人的虞大一家被打回原形,但连最泼辣厉害的虞大媳妇儿都恭恭敬敬,没有半分怨言。在虞大一家的影响下,其他人纷纷夹着尾巴做人,态度要多谨慎有多谨慎。

    桂魄园外观普通,入内才知道别有洞天,画栋飞甍,小桥流水,处处怡人,叫自离开建康后过了近两月简陋生活的滕辉月一时有点回不来神。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明帝是不愿意令自己的心肝宝贝受委屈。之前战火纷纭,齐明曜力有不逮导致滕辉月受了委屈,明帝已经十分心疼。既然滕辉月回到他手里,明帝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明帝天纵奇才,当了十多年的皇帝,把元徵朝政把持得牢牢的,手下势力庞大。桂魄园是他在建康的据点之一,原本准备来送给滕辉月作新婚礼物之一,以方便他们微服出宫游玩之用。

    故而明帝带着滕辉月和阿劫回到建康,点了此处作为他们的暂住之地。

    明帝对他如此用心,滕辉月重新回到建康后越来越不佳的心情也有所好转。

    在小山谷时滕辉月的心情本来好好的,因为明帝终于给他打探到齐明曜的消息。虽然齐明曜的伤势很重,还昏迷不醒,但命到底是保住了,滕辉月狠狠松了一口气。以他对齐明曜的了解,只要还活着,齐明曜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齐明曜看着温和柔软,其实心里的坚韧比一般人都强得多,他绝不会轻易被伤病打倒。

    此外,滕辉月也得到父母的消息。滕祁山、福康长公主齐敏和弟弟滕辉然在这场战乱中有惊无险,最终毫发无损,如今正在回建康的路上。

    而好友如安敬室主王承坚等人,虽然府里受到一定波及,但多是性命无虞。

    建康的形势不如想象中那么差,估计这座千古繁华之都经历过阵痛,必定能重新焕发光彩。在建康出生长大的滕辉月对此很庆幸。

    然而,随后而来的一个消息令滕辉月的脸立刻沉下来。

    由于文帝“殉国”,皇长子齐君绝不知所踪,护国有功的广烈郡王齐明炎在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中被拥立为皇,正式主管建康政事,任何提出异议的臣子都要面对齐明炎手下军士的大刀。有维护正统的大臣悍不畏死,言道文帝殉国,父死子继,继位的应该是文帝之子齐君绝,而不是齐明炎这个先帝之弟。齐明炎先是大怒,后来又表示愿意听取大臣的意见,雷厉风行地宣布要立齐君绝为太子,他的登基只是代侄子暂管朝政。

    这种说法居然得到不少赞同之声。然后齐明炎趁热打铁,再砸下一个惊人的消息——

    他要立文帝皇后,他的皇嫂滕辉月为后!

    “滕皇后于国有大功,当享尊荣。子为太子,吾为皇父,其应为皇后!”齐明炎如是昭告天下。

    先是在逆王齐明渊手中救下百官性命,后来突厥来犯,亲上城楼,护卫建康有功,无论在朝堂还是民间,滕皇后都有着极高的威望。齐明炎登基被人反对,很重要一个原因正是文帝有子,而且这个子还是滕皇后所出。若皇长子齐君绝继位,有滕皇后扶持幼帝,既名正言顺又令人觉得可以接受。坏处就是广烈郡王手中的大军和他的不臣之心,很可能会诱发另一场动乱。

    现在齐明炎居然愿意退让,立文帝皇长子为太子,还立滕皇后为皇后。除了弟立兄妻有违礼法外,却是一个很好地解决目前难题的方法。

    齐明炎还拿出齐氏一族开国前有父死子继、兄死弟继的先例,这个继不单是继承兄长的遗产,还有妻妾子女等。

    有人不死心拿着礼法反对,已经被齐明炎派人软禁起来。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下定了决心。登基他是登定了,作出的“妥协”是立皇长子为太子,立滕皇后为皇后。赞同的人很好,反对的人全部打倒。

    后宫中,郑太皇太后已经表示赞同,滕皇后则始终一声不吭,被很多人解读为默认。

    齐明炎的登基大典和大婚如火如荼准备中。

    得到消息的滕辉月几乎没气炸肺!如果齐明炎站在他面前,他一定狂甩鞭子把他抽得尿滚尿爬!

    他没想到从小对他言听计从的齐明炎有一天会不顾他的意愿做出这种逼嫁的事!

    这么多年只见过齐明炎一次的滕辉月压根儿没考虑过齐明炎对他是真心的,只觉得他为了帝位什么都干得出,彻底变了。

    与此同时,齐明炎又放出一个消息,道郑太后在战乱中腿脚受伤,不良于行,长此以往恐危及性命,现广集天下名医为其治腿疾。

    滕辉月还咕噜齐明炎和郑太妃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要知道齐明炎养在郑太妃的宫里时,他一直被郑太妃当透明人对待的,除了不差一口饭,其他的统统没有。

    滕辉月没反应过来,明帝搂着他,用冷静过头的嗓音道:“他这是逼我们现身。腿有事的是阿曜,不是郑妃。”齐明炎想和滕辉月举行大婚,但他想要的是真正的滕辉月,而不是摆在宫里的赝品。所以他昭告天下,并且以齐明曜的性命为挟,逼滕辉月现身。他想着滕辉月重情义,不会置齐明曜不顾。

    明帝一提醒,滕辉月立刻想到了,牙都磨起来。

    “阿樾想见阿曜吗?”明帝轻飘飘问。

    尽管被齐明炎气个倒仰,但他确实捉住了滕辉月的弱点。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齐明曜被齐明炎弄死。齐明曜是君子,齐明炎却不是。真惹急了齐明炎,他也许真做得出弑兄这种事。

    不过明帝的口气听着平淡,偏偏滕辉月有一种“如果直说会死得很惨”的感觉。

    滕辉月双眼湛亮地看着明帝,试图用眼神表达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的意思。

    明帝把他压倒了,顾忌着他的心结没有做到最后,但把滕辉月的脖子锁骨吻出一个个印子,宣告主权的味道极为浓厚。

    之后,在明帝的安排下,一行人秘密回到建康。

    ☆、第118章

    因为齐明炎一意孤行要封他为后的事,滕辉月跟着明帝回建康的路上一直不高兴。不高兴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无论是齐明曜还是齐明炎他都没想招惹过,对他们是亲情,如兄弟一般的关系,但齐明曜和齐明炎仿佛认准了他,一条路走到黑。齐明曜能娶到他还能说是明帝下旨赐婚,齐明炎不顾礼法要娶他这个嫂子,滕辉月真心觉得冤了。他到底找谁惹谁了?弄得他好像很水性杨花似的。

    但转念一想,想到齐明炎能有如今的势力,离不开明帝的扶持,条件之一还是一旦齐明曜有事,要齐明炎照顾好他。滕辉月突然恶从胆边生,觉得该了!

    他暗搓搓地斜睨明帝:叫你把我让出去!

    反正他对目前的局势是没有半点办法的。齐明炎这一出,还是得明帝来处理善后。事到如今,滕辉月也算相信明帝不会放开他了。这让他有恃无恐。

    回到建康进了桂魄园,明帝搂着他说了一通桂魄园的来历,滕辉月的心再次雀跃起来。最喜欢的人对自己那么用心,他怎么可能不动容?他对着明帝时,心从来都硬不了多久。

    滕辉月的好哄令明帝对他又爱又怜。明帝宠他宠了十多年,最爱他靠在自己怀里无忧无虑地笑。这一年来却令他的宝贝儿受尽了委屈,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自己,重逢后,明帝恨不得把天下捧到他面前搏他一笑。无论滕辉月是喜是嗔,他都一律接收,万般纵容,好不容易才能滕辉月脸上的阴霾渐消。

    齐明炎闹的这一出,明帝心里已有定案,半点不叫滕辉月操心。政事上滕辉月对明帝信心十足,乐得撩开手不管,反正明帝已经答应了他会让他看到齐明曜。只要齐明曜好好的,滕辉月的心头大石便能放下。

    在桂魄园闲着无事,滕辉月甚至叫来歌女唱曲。

    在湖心亭垂下纱帘,里面摆了塌案吃食,让歌女乘着小船荡至湖中献唱,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滕辉月像只娇贵的猫儿一般趴在明帝的腿上,大大的桃花眼微眯,听着歌女婉转清丽的唱腔,明帝时不时剥一片橘子瓣喂他,滕辉月觉得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前段时间的颠簸流离在他的记忆中迅速模糊。

    他就是一个离不开富贵的贵族子弟。

    明帝笑得温柔,喂滕辉月的时候被他舔到手指,他当是邀请,俯下-身吻住那含笑的红唇,直把人吻得气喘吁吁。

    一吻毕,两人四目相对,眼里的情意仿佛能溢出来。

    如此美好的气氛,不久后就被一阵哭声打断。

    明帝回来了,滕辉月别扭了一阵,又满心满眼都是他,明帝也只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一来二往,阿劫这个小小的人儿便成了竖在两人中间的小蜡烛。明帝也就罢了,阿劫不敢闹,但滕辉月的忽略阿劫可是深有体会,立刻不依地闹将起来。

    明帝拐了滕辉月去亲热,阿劫不见了亲爹,嘴一扁就嚎啕大哭。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明帝狭长的凤目半垂,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

    阿劫哭了,滕辉月难免受影响,但不一会儿哭声断了,他想起身去看,明帝揽住他没有让他动:“男孩子不能太娇惯。”

    “阿劫还小。”滕辉月道。

    “不小了,得慢慢开始教。”明帝道,“你不忍心,让我来。”

    明帝待儿子们不亲近,但父亲的职责确实尽到了。他的四个儿子是没有一个不成才的,被他宠着教的滕辉月看着骄纵跋扈,要独当一面时很快蜕变成一位优秀的皇后。

    明帝主动要教阿劫,滕辉月自然无不应允。而且滕辉月很可耻地发现他的心确实不够大,装不了太多人。明帝一在,他的目光根本控制不住围着他转,满心满眼都是他,很难分出心思再想其他人,包括他的亲生儿子。以前他那么疼爱阿劫,基本是把他当成了明帝的代替品来倾注感情。现在正主儿回来了,这代替品突然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感觉到自己对阿劫的忽略后,滕辉月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愧疚心虚得要命。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违心地说对他而言,阿劫比明帝更重要,即使这很可能是他唯一的骨血。

    滕辉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往明帝怀里一扎,艰难无比地说了自己的“冷酷无情”。谁知明帝不怒反喜,珍爱极了地抱起他在他耳边道:“阿樾的眼里只有舅舅就好。”只管当其他人不存在。

    在明帝怀里,滕辉月可以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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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深秋,建康皇宫偏僻的小殿里头已经烧起炭火。

    昏迷了十日终于醒来的齐明曜经过数日的调养,已经能坐起身。他瘦削得厉害,满脸憔悴,唯有一双凤目依然带着亮光。

    被褥下,他被箭矢洞穿过的腿伤及骨头,太医断言,即使日后好全了,他也再不能骑马,而且走路会一瘸一拐。

    因为这个伤势,他被齐明炎攥在手里的性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齐明曜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此时他正捧着药碗在喝药,齐明炎在他面前烦躁地转圈,已经足足转了一刻钟。

    “我敬你是皇兄,你倒是说句话,阿樾到底去了哪里?”齐明炎忍不住问。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这一刻,可是滕辉月偏偏失了踪,让他的期待全部落空。无论他如何借着文英殿的赝品说事欺人,没有滕辉月本人的发话,他只觉得没有半分意思。

    他那么用力救起齐明曜,就是想着他会知道滕辉月的下落。没想到齐明曜好不容易醒了,听到齐明炎的问题比他还惊讶,知道他没有碰上滕辉月后直接黑了脸:“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我才要问你阿樾是否一切安好!”

    齐明炎直接叫他问愣了。说开了才知道,在他生气齐明曜让滕辉月留在建康的时候,齐明曜已经把滕辉月送出建康,前往的还是他的方向。

    齐明炎立刻派人沿途去搜索滕辉月的踪迹,甚至把他所知道的明帝安在他身边的人揪到面前查问,结果一无所获。想着兵荒马乱当中,滕辉月一个金尊玉贵的绝色人儿可能会有的下场,齐明曜和齐明炎都白了脸。

    只能自我安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然后加派人手去寻。至于齐明炎要登基和立滕辉月为后的决定,他没有对齐明曜明说,齐明曜亦恍若未知。

    但齐明炎显然不打算再藏着掖着,而且他心里尚存着疑惑,他总觉得齐明曜其实知道滕辉月在哪里的,故而又问了一遍。

    齐明曜放下药碗,靠在床榻上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讥讽。

    如果真的敬他是兄长,又怎么会不停追问嫂子的下落?

    他的腿是废了,皇位也保不住,但不代表他的脑袋也不管用了。齐明炎打的是什么主意,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他也清楚得很。更何况,齐明炎背后还有明帝的默许。

    他无能,护不住阿樾,要退位让贤也怨不了别人。齐明曜心里黯然。

    现在他只担心如果阿樾真落到齐明炎手上,两人会闹出什么事。以阿樾的性格,必定不会同意以嫂子的身份改嫁齐明炎的。阿樾一心要等明帝,齐明曜努力了十多年依然得不到他的心,凭齐明炎,又真的能打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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