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异样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这些时日以来,每当她呆在外面时,不时便会产生这种感觉,总觉得似乎在她背后藏着一道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暗处不动声色的窥视着她,这让她觉得莫名的有些不安。

    “喵呜!”一只黑猫突然蹿了出来,瞪着两只琥珀色的黄眼睛看着裴嫊,倒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待缓过神来,见那猫仍盯着她看,便蹲下身子笑骂道:“是你这个小东西一直在背地里打量我吗?害我心里总觉得毛毛的,小坏家伙!”

    那猫也不躲她,反倒上前两步,又冲着她“喵,喵”叫了两声。

    这下裴嫊乐了,伸出手去试探了一下,见那猫仍是没有躲闪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摸了摸它,那猫又仰起头冲她喵呜叫着,走到她脚边蹭了蹭她的裙摆,又在地上给她打了个滚儿。

    裴嫊更乐了,笑道:“好猫儿,这般乖巧,可是肚子饿了,来我这里讨食来了。”

    黑猫又喵呜了一声,爬起来嗅了嗅,突然一跳就跃上了秋千旁用来放置茶点的小圆桌,小脑袋朝盛着点心的碟子伸过去。

    眼见就要吃到嘴里了,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揪住脖颈给拎到怀里道,“这个饼可不是给你吃的,猫儿不都是吃肉的吗,你怎么倒奔着这个饼来呢?莫非真是饿的惨了,待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肉喂你吃。”

    说完便抱着猫儿朝内走去,一边唤道,“云珍,帮我寻些肉来,我要喂猫儿。”又唤了云香去收拾外面小圆桌上的茶点。

    咱们且不说那只黑猫在裴嫊这儿究竟有没有吃上肉,且说云香得了裴嫊的吩咐,等忙完了手边的事,到了榕树底下一看,就有些纳闷了,怎的才人这些时日胃口变好了不成,一碟点心已经全都吃完了,虽说一碟点心也只有六块,但她以往一下午也不过吃上二三块罢了,真是有些奇了。

    裴嫊喂完了猫,见那猫方才因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身上沾了些灰,她素*洁,便命云珍打了一盆热水来,要帮这猫儿洗个澡。

    要知猫儿天性都是怕水的,这黑猫一被按到盆里,一沾上水,便死命乱挣,甩了裴嫊一头一身的水不说,还挠了她一爪子,痛得裴嫊手一松,那猫得了自由,立时便蹿了出去,一晃眼就没了踪影。

    云珍见裴嫊雪白如玉的手背上三道正在溢血的红痕,一叠声的骂着小畜生。裴嫊倒替那猫说话,“我明知猫儿天性怕水,却仍是逆着它的性子施为,难怪遭了报应了。”

    等云珍、云香两个替她清理好伤口,包扎完毕。她见自已身上衫裙皆被那猫儿打湿,她洁癖劲儿便又犯了,也不顾手上还伤着,一定要再沐浴一番,不然便觉浑身跟针扎一般难受。

    临入浴桶前,裴嫊特地净了手,从锦匣中拿出一个雕梅花羊脂玉净瓶来,走到浴桶边,打开瓶塞,小心翼翼地滴了一滴寒梅清露到水中,室内立时溢满了一种奇香。

    裴嫊将全身都浸入热水中,头枕在浴桶沿子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细细品味这萦绕在鼻端的异香。

    裴嫊也没有想到用小叶墨梅的花瓣和落在它上面的雪水再配上古方中其他几味香料制成的寒梅清露的香气竟然和墨梅原本的香味颇为不同,比之墨梅的花香,少了几分幽冷孤清,多了几丝馥郁香甜。

    便是这桶中的热水,也因加了那一滴墨梅清露,此时在里面泡着,只觉得格外舒爽净透,让人前所未有的放松。

    裴嫊足足在浴桶中泡了大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从里面出来,着好内衣后,换上一件素纱僤衣,外面又裹了件浅交领的丁香色衫裙,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也懒得挽起,用巾帕裹了随意披在肩头,便从净室中出来径往卧房而去。

    卧房中已燃起了蜡烛,裴嫊走到妆台前,打开镜奁,自已解散了巾帕递给云珍。云珍接在手里,说道:“才人这个澡洗的时间也太长了些,都过了饭点,我先帮才人把头发梳干,也好去用些晚膳。”

    裴嫊摇了摇头,“我今儿晚上不饿,不想用膳了,你们自去用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已梳头便好。”说完,便从妆台上拿起一柄桃木梳子自行对镜梳理起来。

    听她说又不用晚膳,云珍欲言又止,想到云香说起她下午吃完了一碟子点心,便也没再说什么。见她过了这么久,仍是不喜欢自已和云香贴身服侍她梳头、净面,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垂首退了出去。

    裴嫊对着昏黄的烛光对镜梳理着一头乌发,渐渐的,她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可是这是在她的卧室,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在内,为什么她还是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转过身子,回头望去,正好直直对上一道幽深的目光。

    ☆、第28章 素手如玉怜新痕

    “谁在哪里?”裴嫊惊呼出声,一脸惊恐地盯着身后的一排书架。

    因为幽篁馆屋舍并不是很多,裴嫊便将卧房一分为二,分了一半当作书房。西边放了书桌、琴案,东边则摆了床榻妆台,中间用一溜书架子隔开。

    那道目光便躲在这书架子后无所顾忌地窥探着她。

    那人缓缓从书架后走出,紫袍金冠,长身玉立,一双凤目灼灼地盯着她。

    裴嫊顿时吓得呆了,仍旧坐在绣墩上,侧着身子,呆呆看着突然从她的闺房中冒出来的——男人。

    男人看着呈呆滞状的女人,似乎觉得很有趣儿,薄薄的朱唇微微向上勾起一丝弧度。

    这整个大周朝的后宫里能被称为男人的自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弘昌帝杨桢。

    终于反应过来的裴嫊急忙从绣墩上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拜倒在地,“妾,妾身参见圣上。”

    那娇柔的嗓音因为有些儿发颤,听在耳中,便有了些别样的意味。

    看着跪在面前,衣衫有些不整的女人,弘昌帝的手忽然就伸了出去。

    看着那双伸向她双臂的龙爪,裴嫊的心跳都快止住了,下意识的便往后躲去。

    她的身体刚一动作,就意识到自已犯了一个错误,再不情愿,她也不能就这样公然躲开圣上的龙爪。

    似是有些跪的不稳,女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弘昌帝眼中有微芒闪过,他的手终于触到女人的双臂,微一用力,将女子扶了起来。

    裴嫊再料不到有朝一日竟会有这样的殊荣,弘昌帝居然会亲自扶她起来,可是她一点也不想要啊!

    更过分的是,为什么那双龙爪沿着她的小臂往下滑,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裴嫊的心跳开始加快,她很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弘昌帝揉捏着掌中的柔荑,看着女人一张粉面颜色渐渐加深,连雪白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一丝嫣红。

    弘昌帝手中微一用力,裴嫊便朝他怀里倒来,“爱妃用的这是什么香,怎么这般好闻,让人心旷神怡,如至仙境。”弘昌帝低低在她耳边道,那唇似有意似无意的轻轻挨擦着裴嫊那粉白圆润的耳垂。

    裴嫊初时不妨,一瞬的怔愣过后,也不及多想,便从他怀中挣了出来,后退一步,紧靠着妆台而立。

    弘昌帝轻笑道,“爱妃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吗?”

    说,说什么?说说为什么我这个失宠已久的小才人怎么突然又变成了你口中的爱妃?

    裴嫊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圣上怎会在,在妾的闺房之中?”

    “朕今日无意中路过这幽篁馆,一时兴起,便进来瞧瞧。”

    裴嫊突然想起来,这幽篁馆可不是自已的,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圣上的,人家不过是出现在属于自已的屋子里而已。

    裴嫊唯有垂头不语,她完全没想到弘昌帝会突然出现,自然也就没有及时含服那药丸,只觉心跳的越来越快,呼吸也有些艰难。

    弘昌帝扫视了一圈裴嫊的闺房,笑道:“想不到爱妃倒是个爱书之人,这一半的卧房都用来做了藏书之地,朕方才还看见有张瑶琴,朕记得爱妃弹的一手好筝,想不到爱妃也会弹琴?

    裴嫊完全没想到自已闺房的一切,包括刚刚沐浴完毕,衣衫不整的自已就这样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一下暴露在弘昌帝面前。

    她固然弹的一手好筝,但却没人知道其实她的琴艺比之筝技却更为出色。她同样不想让弘昌帝知道,轻声道,“不过略懂一二罢了。”

    “朕倒是还记得旧年端午节宴上看你弹筝时,那一双纤纤玉手,翩然若蝶。”弘昌帝说着便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对柔荑,不觉皱眉问道:“爱妃的手这是怎么了?”

    裴嫊沐浴完后,见纱布上沾了些水,又见手上抓痕已然不再渗血,便把纱布拆了。此时那双肤白如玉,指如葱削的素手上,左手背上三条红痕赫然在目。

    “回圣上,这是妾方才不小心被猫儿抓伤的。”裴嫊勉强答道,趁着弘昌帝此时松开掌握,裴嫊急忙将手抽了回来,缩在袖子里。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已经有些支持不住。

    弘昌帝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爱妃这是怎么了?”

    裴嫊捂着胸口,喘着气,艰难地道:“妾有些晕,想是方才沐浴的有些久了。”

    弘昌帝似乎有些扫兴,“那你好生歇着罢,朕不扰你了。”也不待裴嫊行礼,便转身走了出去。

    裴嫊弯了弯膝,等弘昌帝一转出门,便急忙扑到妆台上,从一个绘着兰草的瓷瓶中倒出一粒丸药送入口中,便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许是那粒丸药开始发挥效力,心跳渐渐缓下来,呼吸也不再那么艰难,那种心慌惊恐的感觉也在慢慢消退。

    足足过了两刻钟,裴嫊才缓了过来,她扶着妆台,缓缓立起来,她看着镜中自已撑着妆台的手臂,心里一阵嫌恶。

    它们刚刚被一个男人的手摸了,这让她无法忍受。

    她朝净房走去,将双臂双手用澡豆洗了足有三遍,却觉得还是不够,又走到门口高声唤道:“云珠,云香,再给我送几桶热水来,我要沐浴。”

    云珠、云香虽然奇怪这位不是刚刚沐浴完吗,怎么又要再洗一次,但知她素来爱洁,最喜净手净面,便也没有多想。因裴嫊沐浴洗漱之时从来不要旁人服侍,送了热水进去后便出来了。

    裴嫊先在一只净手的铜盆里倒了热水,将外面的衫裙和里面的素纱僤衣一并褪去,只着诃子和亵裤,立在盆边净起手来。

    她也不顾左手背上的伤,足足用澡豆仔仔细细洗了五次手,觉得心里稍稍不那么难过了,才褪上小衣泡到浴桶里去再把身子又洗了一回。

    等这回裴嫊泡够了再从浴桶中出来,勉强自已擦干了水,穿好了衣服就晕了。

    慌的云珠和云香急忙把她扶到床上,正在纠结要不要去请个太医,太医已经自已送上门了。

    等第二天裴嫊醒了,才知道昨天弘昌帝居然派了一位太医来给她诊脉,而且还给她送了一盒药膏。

    云珠一脸笑意地捧着手中碧玉雕成的盒子道,“送药来的那位小公公说这盒子里装的是玉髓雪肤膏,才人的手不是被猫儿抓伤了吗,抹了这个在那伤口上,十日之内,那红痕便消下去了,再没有一丝儿疤痕的,最是神效不过。只是,圣上怎么会想起来派了太医过来。”

    云香也接口道,“是啊,不但派了太医过来,还巴巴的遣了位小公公特特给才人送治抓伤的药,圣上怎么知道才人伤了手的?”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惊喜道,“莫非圣上昨儿来了咱们这里?”

    裴嫊躺在床上,听了二婢言语里的疑问,更感头痛,想了想,问道:“你们昨日没看见吗?”

    除了病中,她从不要二人值夜,也不喜二人的居处离她卧室太近,便将她们安排在另一头,想必昨夜她们应该没有听见自已和弘昌帝说了什么。但是弘昌帝进来和出去时有没有看见,那就难说的很了。

    二婢对视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昨日似乎见到有一个身穿紫袍,头戴金冠的人从院里走了出去,才人,那便是圣上吗?”

    裴嫊心里一沉,果然被她们看到了,只得点了点头,问道,“圣上过来的时候你们都没看见吗?”

    二婢一起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若是看见了,奴婢们怎会不知道接驾。”

    裴嫊揉了揉额角,“我正在梳头,听见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没想到却是圣上。圣上说他在宫中随意走走,不想竟走到了幽篁馆,便进来瞧瞧,看见我手上的抓痕,便问了几句。”

    云香一脸欢喜,“才人这可是天大的福气,说不定才人马上就要得获圣宠了。”

    裴嫊最怕听到这样的话,皱眉道,“我们裴家只要有一人得宠便是了,咱们为什么会呆在这幽篁馆,当初为了圣宠遭的那些罪,我现下想起来还后怕。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昨晚我见了圣上,心里只觉得害怕,全身发冷,这才又要了热水沐浴,方觉得暖和了些。”

    二婢见她说的滴水不漏,再也问不出什么,裴嫊只说要再睡一会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好容易终于清净下来,这卧室里只有自已一人,裴嫊却睡不着,睁着双眼盯着床顶帐子上的花纹发呆,弘昌帝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裴嫊都过得有些提心吊胆。

    虽说弘昌帝再也没突然就跑到她这幽篁馆来,那日圣驾亲临,还请医送药的事儿似乎也并没有传出去,但她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

    因此便整日窝在幽篁馆里,闭门不出。此时御花园中仍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她也没心思去采摘香花,至于端午节宴,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可谁知她想要躲清净,偏有人却要她端午节宴那日一定要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亲妹子裴嬿。

    作者有话要说:两只的互动来了,这只是一个开始哦!感谢留言的亲,对每一个码字的人来说,写文固然是快乐的,但是看到有亲对自己的文字的回应,那种快乐,妙不可言,比红牛还提神醒脑。

    谢谢你们让我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在敲键盘。

    ☆、第29章 羊车彩蝶龙舟幸

    裴嫊看到裴嬿居然一大早就亲自到她的幽篁馆来看她,真真是大为诧异,要知道这地方裴嬿自从搬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一次,何况近来她们两姐妹已经疏远了很多,不过是在太后处请安时碰见了多聊几句,私下里却是几乎再没什么来往了。

    一想到前几天弘昌帝突然就从她卧室里冒出来,今儿又一位从不上门的贵客也来看她,裴嫊深深的怀疑起最近这幽篁馆的风水是不是有些问题。

    裴嬿穿了件银红衫子,下系一条碧玉罗裙,臂上挽了一条鹅黄色绣芙蓉的帔子,仍旧梳着双螺髻,上缀着数颗明珠,整个人看起来鲜亮逼人。

    裴嫊不由赞道:“顺媛娘娘如今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又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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