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家姑娘晚上比赛的时候要穿的,今天锦绣山庄刚送来的,花娘先前说了不惜任何成本,但一定要是最好的。”

    “花娘对她可真好。”月貌不同于花容,她的心思要来的深一些,听了这话她便收回手去,这东西珍重,纵使她爱不释手却也终究不是她的,在这风头上,除了她和林夕若,还有许多觊觎花魁之位的姑娘,她还是不要被人下了套好。

    “那是自然,我家姑娘……”

    欣儿聒噪,还在说着,而月貌神色淡淡的,转身离去,却没有注意到欣儿眉角一闪而过的狠毒。

    “若姑娘,衣服到了!”

    未见其人,便闻其声。林夕若抬头,从嘴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辛苦你了。”

    “姑娘快试试,这套华美的衣服也只有姑娘能够配得上了!”欣儿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干净和纯粹,这也是林夕若将她留在身边的原因,是人,都总会回溯那些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比如说天真。

    林夕若没有答话,她的双手轻轻抚过衣裙上的青鸾,展翅欲飞,却终究飞不出黄金的囚笼,她极喜欢凤凰,从前喜欢是因为她是太阳鸟,向往着阳光,那么美丽,可是现在,凤凰的美丽是用涅槃来维持的,现在她便要做那一只浴火的凤凰。

    可是在衣裙上绣凤凰毕竟太过张狂,她想了想最后选定了青鸾。

    林夕若的眸中并没有露出像月貌一样的向往,她突然烦躁,将那华美的衣服拂于地上,面色忽然冷了下来:“拿走!告诉锦绣山庄的人,我要的不是这个颜色,不是!”

    “若姑娘?”欣儿明显还是一副未明事理的模样,看着林夕若的失常,却只诺诺道:“姑娘想要什么颜色的?奴婢这就再去。”

    “红色,绣上曼珠沙华的式样!”林夕若拈起一支珠钗,竟从中折断,尖锐的断痕划过了她纤细的手指,晶莹的血珠从指尖滑落而她却仿若未觉。

    “钗子也一并都换了!”林夕若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双眸有些微微泛红,样子看上去十分可怖,欣儿忍不住退后几步,只答应了“是”便匆匆离去。

    “花妈妈。”欣儿出门不久却遇见了花娘,低头行了礼,可举止都有些慌乱。

    “怎么了?”因为欣儿是林夕若随身侍候的人,花娘对她的异常举止也关注了几分,皱起眉询问道:“若姑娘呢?”

    “在房里,花妈妈快去看看姑娘!”欣儿的样子似是手足无措,“锦绣山庄的人若把衣服送过来了,若姑娘今日本来好好的,可不知怎的就发了怒,说是衣裳不合意,看上去,看上去……”

    “竟有这样的事?”花娘随着欣儿进了房门,可刚推开门,便见到一室乱糟糟的情景,华美的衣裳被随意扔在了地上,才不过片刻就变得破烂不堪,而精致的首饰也被丢得满地都是,甚至那珠链都从中间断裂开来,滚落一地。

    “今日有谁来过了?”花娘转身厉声问道。

    “没有啊。”欣儿咬咬唇,而却被脚下一颗珠子给绊倒,跌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又有些犹豫地道:“只是在拿衣服的路上,见过了月貌姑娘。”

    “好了,你下去吧!”看屋内的林夕若还在发着脾气将满架瓷器乱砸一气,花娘叹了口气,将欣儿遣了出去,而在没有人见到的地方,却勾了一抹无法察觉的笑意。

    欣儿,这丫头,绝对不简单。

    表面虽然看上去纯澈干净,可还是没有办法除去刻入骨髓里的黑暗,就凭她刚刚故意摔倒,将一粒珍珠藏于袖中,就够她怀疑的了。

    这丫头,难道只是单纯的贪财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神若复苏

    “若姑娘,若姑娘!”花娘抓住了林夕若的手,努力的想使她镇定下来,可是近距离的接触她这才发现她的瞳孔深处居然有一朵诡异的曼珠沙华,那红晕便从里面圈圈晕出来,花娘心下一惊,顿时,一种强大的力量反噬了过来。

    花娘当下放开她,只拈了一个咒,令她昏昏地睡了过去。

    “夕若!”夜宫离也本是来看她准备的如何,哪想一来便看到如此乱糟糟的场景,他接过花娘怀中的林夕若,那红色的雾气已经随着林夕若的睡去而慢慢消散,而夜宫离亦是一惊。

    他的声音之中有着隐隐愠怒:“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而花娘一脸不敢置信,她真是没想到主人居然会把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放在花满楼,主人这是要做什么?

    那这个男子又会是谁?她的双手灵巧的在空中舞动,织出一个符咒,然而在混乱的光咒之中,她也没有没有能够看得清,而那夜宫离只是一颗心挂在了林夕若身上,并没有阻她,花娘一个术法便将林夕若从他怀里移到了床上,她生生抑住喉咙里那股血腥,冷笑道:“阁下真是好大的本事,连一向弑杀的五殿下饕餮也出手帮你,阁下是不是该好好介绍自己?”

    “彼此。”夜宫离态度冷淡:“龙之九城被封印千年,而你一个花满楼的舞女,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术法,那么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呢?”

    “你是龙二子的人?”

    “不是!”花娘忽然想起什么,惊讶道:“难道你们没有和主人联系?”

    这话说出口,花娘已是想收回口都不能了,只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在自己还没有搞清楚别人的情况下,居然已经让自己的情况被别人了解得差不多了。

    “主人?”夜宫离不住蹙眉,想了许久也没有能够在记忆中找出这么一个人物来。

    “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招,否则就算是主人要的人我也绝不会手软!”花娘纤细的手似是无意的划过夜宫离的眉心,那一道蓝光闪烁,她忽然笑了:“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云徽神帝,也怪不得神若帝女会在你身边,只是神帝只剩一魂一魄,不知道能不能接下花娘一招呢?”

    “你若是敢伤她,这世上绝不会再存在水城!”夜宫离全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神色却不变,而句句也都是威胁的意味:“即使是只剩一魂一魄,可是神界还在!”

    “呵!神帝真是开玩笑了。”花娘忽然又笑得寻常,她说:“既然已经达成了约定,花娘绝不会食言,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在今天晚上神帝都会清楚,而闯过龙八城,那是神帝的事,花娘也绝不会阻拦。”

    “她怎会如此失常?”话虽是这样说,夜宫离也不敢有半分疏忽,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上,力量悬殊又是如此之大,再加上林夕若特殊的身份,他们每一日过得都异常艰辛。

    “是涣神香引发了她的魔性,我想下药之人应该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想令她不能成功参加花魁大赛。”花娘并没有对林夕若体内的魔性有太多好奇,活久了,无论是神魔,都会有魔念的,所谓“神魔”之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不过她先前蛰伏在体内的魔性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的,不知神帝还有没有那……?”

    “不是我。”

    那个时候夜宫离还没有恢复神识,而他自落水城之后便也感觉到林夕若身体里那力量的冲突,可能也正是因为那黑暗气息,才会令饕餮与她亲近。

    “只是现在气息有些疏淡了,不过现在要紧的并不是这个,重要的是你们能够接近二殿下睚眦,闯阵破关!”青色的气息从花娘的指尖引到林夕若身上,花娘抑住体内气息翻滚,匆匆地离开了,只最后道:“她不会儿便会苏醒,至于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神帝还是亲自问帝女的好。”

    夜宫离没有理她,上前握住了林夕若的手,却只听她呢喃:“昊,为什么,为什么……”

    林夕若的面上有泪水滑落,也笼着丝丝瘴气,他伸手,拭去那泪珠,指尖的蓝色气息也将瘴气尽数吸收,而他的面色却有些不好了,仍然笑着看她,可眼眸里分明就是深深的失落:“究竟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不必为他难过,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光明正大的去喜欢你。”

    夜宫离叹气,想要离开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被林夕若紧紧抓住,他轻轻地抽出手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

    “若姑娘,花妈妈叫奴婢送来这几套衣服让姑娘挑选。”

    来的是一个眼生的侍女,林夕若从她手上接过衣服后又不禁疑惑道:“欣儿呢?”

    “回姑娘,欣儿姐姐她今日有事,花妈妈让奴婢来服侍姑娘。”

    “你先出去吧!”林夕若颔首,手指漫不经心的挑起了衣裳,而翻来翻去总归显得太艳,艳得又那么俗气,她皱了皱眉,她今日这一舞本就是裁好的衣服,若是这般也会减了颜色,这时候才显得术法的好处,只是花娘虽然能够变换,可是来往于龙八城的有些身份不凡,上面残留的妖气会格外引人注目,因此她才打消了这主意。

    “嘻嘻,姐姐,姐姐!”

    一个声音突兀的从半空中传来,那人红衣黑发,眉眼中透着妖邪,长长的拖地长裙的颜色如同血一般殷红。是小若。

    “姐姐,嘻嘻,我帮你好不好?”小若笑着,笑容之间透着丝丝诡异,可是这样的小若总是会给林夕若一些莫名的熟悉感,她并不惧怕,反而很安心,鬼斧神差的点了点头。

    模糊的记忆好像就终止在这里,她的神思被场上的琴音打断,抬起的眸子与夜宫离的那双刚刚好对上,她慌乱地移开了视线,连花娘过来问话都慢了反应。

    “若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事。”林夕若摇摇头,微笑,似是令她安心。

    “还说没事,你的乐器呢?”花娘总是觉得这样的林夕若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了,按捺下心中的奇怪,只暗中打量,却又没发现什么不寻常出来。

    “啊?”林夕若像是刚回过神来,却发现月貌已经从高台上下来,走过她俩身边,给花娘行了礼:“花妈妈。”

    她又转向林夕若,霎那间眸子里有没藏得住的惊艳,可片刻又恢复寻常,道:“若妹妹本来长得美,今日如此盛装,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儿来。”

    “我走了。”而林夕若却没理睬她,那满口虚伪也不知道月貌怎么忍住恶心的,昔日她和月貌也没给她背后使绊子,她今日事成便可离开,才不想再与这些人周旋。

    月貌好不尴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努力维持的温婉几欲破碎。

    而等林夕若上了高台,这才发现她的确是忘了一样东西,她的琴。

    可她低头,那柄墨色的琴居然再次出现在她手中,她的手指抚上了琴身,那里有着三个字,长相守,多美好的字眼,可惜一切都只是虚妄而已,真是不知道这琴的主人是以怎样的心态刻下这三个字,念念不忘却永远得不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若姑娘!若姑娘!”

    而台下的人群已经因为林夕若那张有着倾世之姿的面容轰动了起来,她却连笑也没有,只淡淡地坐下,拨动了琴弦,如水的琴音散落在天际,女子红衣黑发,竟有不知名的殷红的花瓣漫天而起,随着琴音旋转着,而琴声还想着,红衣女子却挥动了水袖,袖中的红绸出得凌厉,可转瞬却化成似水柔情,女子一颦一笑之间尽是妖娆妩媚。

    高台之上终于只剩旋转的花瓣和漫天的红绸,琴音忽然消逝,花瓣也从空中晃晃悠悠的落下,好像下了一场花雨,而那红衣美人却不知是去了哪里,恍若一场梦。

    “这个美人,我要了!”

    闻声寻去,却是一个男子,白衣黑发,样貌甚是好看。

    花娘正要恼怒他不知规矩,而走到他面前却愣住了,她慌张地屈膝行礼,却被那人不动声色的阻止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妖族公主(1)

    “这位公子许是不知道规矩,若是想抱得美人归,那也是要看公子本事。”花娘引了那公子上座,与对待一个寻常的客人并无不同,只是隐隐约约多了那么几分恭敬。

    而此时的林夕若已然身处夜宫离的雅阁里,高座之上,两人都将发生之事尽收眼底。

    “刚刚的姑娘都是花满楼拔尖的,只是不知道客人们最属意哪位姑娘?”

    “月貌姑娘娇媚,若姑娘犹若神人之姿,不同的风姿,着实难以比较。”

    “是啊,有了月貌姑娘和若姑娘,其余人都是庸脂俗粉,哪能与她们比肩?”

    座下的公子斟酌几分,最后竟是月貌和林夕若留了下来,而除了她二人,其余的姑娘都是被人叫价买走,回去做了个妾侍姨娘。

    林夕若在楼上见到此情此景,不由讶然:“花娘饶费这么多年心血,怎地今日全数卖出?”

    “我们走后,她这花满楼还开得下去吗?”夜宫离想了许久,花娘背后的主人他已经猜出了六七分,只是……罢了,可又有诸多疑点让他不敢确认。

    “也是,花娘既不是二殿下的人,等我们出了八城,这花满楼的确不将存在。”林夕若忽然将话题引到月貌身上,她说:“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花娘对待月貌是不一般的。”

    “你疑虑什么?”眼看她和月貌的比赛就要开始,夜宫离只是劝她宽心:“花满楼的姑娘都绝非泛泛之辈,既是入了花满楼,便都是花娘的人,自然多为上心。”

    “嗯。”林夕若虽是应承着,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只落在楼下高台上的月貌身上。

    月貌一身鲜艳的粉色,却不显得俗气,只将她衬得更加妩媚动人。她拈起兰花指,回眸处只这么挑眉一笑,便叫在座众人都失了魂,落了魄。

    又听得她吟唱,媚意横生:“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一首小曲罢,她便行了礼散去,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众人才回过神来。

    “媚术,九尾家的媚术。”夜宫离此番轻语,林夕若并没听见。

    她见月貌才艺已毕,便也没正经地下去,只从高楼上这么一跃,便踏着殷红如火的花瓣,轻轻地落在台上,凌风之姿,恍若天人。

    而角落的男子只是瞧着她似曾相识的舞姿,失了神。

    本是七弦瑶琴,无端却断了一弦,她撩拨着琴弦,琴声有些缭乱,而也有些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要断开一样。

    忽然那一瞬,无形的杀气凌厉的袭来,似是对琴弦无比的熟悉,很巧妙的躲过了琴音,却也不伤林夕若,只是这么一来,中间有一根琴弦便以人眼看不到的速度迅速地断裂开来。

    “崩”地一声异响异常突兀,而林夕若竟有无可抑制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夜宫离大惊,然而在他的神息未及之际,已是有人赶在他前面凌空而来将林夕若搂进怀中。

    “公子我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这若儿姑娘本公子要了!”依旧欠扁而妖孽的声音,却不是夙笙是谁?

    一时花娘大惊,夜宫离也是大惊。

    不为了其他,而是因为龙之九城以仙术密封,妖魔皆不得入,而即使是城中的小妖,妖术也早在千年之前被化得干干净净,而龙九子个个都入了神籍,可夙笙却是明明白白的妖王,不会连这些道理都不知道。

    因此夜宫离虽然怀疑夙笙就是花娘背后的主人,可是种种迹象表明花娘背后的人就该在花满楼,而夙笙又是不大可能进龙九城的,因此他才诸多犹豫,不敢确定。

    花娘是不会拦住夙笙的,而夜宫离偏偏失了神,竟由着夙笙将林夕若带走。

    然而总归是算漏了一个人,不过那也不算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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