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飞一样地过去了,正月初四,大齐军旌旗招展,军容凛然,数万大军横列在梧州阵前严阵以待,无数双同仇敌忾的眼睛目视着邠*迎面而来.

    沐奕言率领众将领站在最前面,今日她骑了一匹红棕色的汗血宝马,一身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烁,衬得她那清秀的脸庞熠熠生辉。

    她的身旁是三名各具风格的美男子,裴蔺和俞镛之站在她的右手,各自□骑了一匹白马,沐恒衍站在她的左手边,黑衣黑甲,□一匹黑马,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一股肃杀之气笼罩在四周。

    邠*也有数万人,在离大齐近百丈远的旷野前列队,盔甲明亮,剑戟生辉,丝毫看不出曾经大败两阵的颓废。

    邠国大军前领头的正是袁霆祺,他的□一匹高大的北宛马,黑色的披风上绣着金龙,在风中猎猎飘扬;而他身旁的那人也是黑衣黑甲,高头大马,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黑披风上没有金龙……

    沐奕言调转目光,拢在袖中的双拳忍不住握紧,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这个人。

    邠国好像早有预备,一行人飞速地在两军对峙的中央搭了一个高台,一个礼官模样的人高声在中间宣读了战书,并请两国国君上台歃血为誓,以证比武的效力。

    大齐军前立刻窃窃私语了起来,好几个将领都按捺不住,说是邠国肯定有阴谋,不能让沐奕言上去。

    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响起,对面的袁霆祺已经只身一人策马飞驰了过来,不到片刻便来到了高台下,傲然看着沐奕言。

    沐恒衍眉头一皱,低声道:“此人尚武,陛下若孤身前往太危险,臣愿代陛下前往……”

    这众目睽睽之下,两军数万将士之前,沐奕言怎么肯让大齐这样丢了面子?她断然摇头道:“不行,朕亲自前往。”

    裴蔺怔了一下,急促地道:“他们也有人在高台下,臣混入侍卫中先替陛下撩阵。”

    不到片刻,裴蔺便和御前侍卫一行八人驰向高台,和邠国的侍卫们一左一右,分站在高台两旁。旋即沐奕言一夹马腹朝前走去,她的马技并不娴熟,疾驰反而丢了脸面,于是便慢条斯理地一步步到了高台前。

    “陛下,经久不见,别来无恙?”袁霆祺的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笑,语气却冰冷。

    “托你的福,朕身康体健,倒是陛下你看起来面色灰败,不要太过操劳啊。”沐奕言笑吟吟地道。

    两个人目光交会,火星四溅。

    袁霆祺冷哼了一声,从左侧步入了高台,而沐奕言则慢悠悠地从右侧跨上了阶梯。

    “陛下好胆识,不怕朕在这高台上一剑毙了你吗?”袁霆祺站在沐奕言身旁,压低声音道。

    沐奕言哂然一笑道:“如果朕这一命,能换取你们邠国无信无义大白于天下,朕倒是觉得很值得。”

    袁霆祺颇感意外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从前是朕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虽然看起来文弱,倒是心狠手辣,冷心冷清,朕自愧不如。”

    沐奕言忍不住想发笑,眼前这个人,击碎了多少美满的家庭,埋葬了多少无辜的生命,而此时居然还要指责她心狠手辣?

    她懒得和袁霆祺争论,不耐烦地道:“好了,我们两看两相厌,就别在这里假惺惺的了,如何歃血?办完了赶紧比武,比完赶紧带着你的邠*滚回你们邠国去。”

    “陛下真是铁石心肠,你难道不知道在北恒城,有人为了你身陷囹圄,差点连命丢了?你就对他真的半分情意都无吗?”袁霆祺的脸色阴沉了起来。

    沐奕言情不自禁地朝着邠国大军阵前瞥了过去,远远的,她看不清袁霁祺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整个人仿佛一杆标枪似的,一动不动地看向高台。

    她的心中一痛,目光茫然地落在那不知名的远方,低声喃喃地道:“你……你劝劝他,把我忘了吧。”

    “朕要是能劝得了,朕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袁霆祺愠怒地道,“我们兄弟自幼相依为命的感情,居然就毁在和你这不到一年的相处上,朕想起来就悔不当初,真不该让四弟来做这个劳什子的卧底!”

    沐奕言猛地回过神来,迅速地敛回了目光,沉声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种的因果,怨不得别人。”

    袁霆祺的脸色一变道:“怎么,难道你以为你赢定了吗?今日这一战,是他的最后一役,关系这他能否一雪前耻,将功抵过,事关邠国的荣辱,他再混,也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沐奕言不屑地看着他:“朕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放水,各自全力一博,各安天命。”

    袁霆祺阴恻恻地笑了:“是吗?歃血为誓之前,朕有个交易,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沐奕言冷笑一声道:“就知道你们有猫腻,实话告诉你,没兴趣,要比就比,要战就战,我们不怕你。”

    袁霆祺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来,放在沐奕言的面前晃了一晃,旋即凑到沐奕言的耳边轻声道:“这是蚀心丸的解药,陛下若是能答应今日的比武,让我方三战两胜,朕就把这解药给你,如何?”

    ☆、第71章

    沐奕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无耻!”

    袁霆祺微微笑了:“陛下,那几座小城对于大齐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可对朕来说,总算勉强此次出征不算是无功而返,对邠国上下也有个交代,更何况,你们大齐也没有把握能够三战两胜,其实朕的这个交易,对于你来说,并不算是什么赔本的买卖,陛下如果够精明,何乐而不为呢?”

    沐奕言的脑中嗡嗡作响,曲太医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她眼前一闪即过。

    “臣毫无把握拔除此毒。”

    “最好让厉王殿下去邠国打探有无解药。”

    ……

    她虽然在曲太医面前说得大义凛然,也顾全大局不得已隐瞒下自己的病情,可是内心深处,谁不希望自己能平安喜乐?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变数太大,万一曲太医真的束手无策,也找不到这蚀心丸的解药,她怎么甘心撒手西去?

    袁霆祺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陛下,这蚀心丸除了我手中的解药,无人可救,三个月一发,发作时的痛楚蚀心入骨,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脱上一层皮,你这样的身子可熬不过,别犹豫了,这桩买卖虽然损了几座大齐的城池,可对陛下你却是只赚不赔,何乐而不为呢?”

    高台下的众人见两位帝王一直在上面窃窃私语,不由得有些奇怪,裴蔺更是神情紧张地朝着沐奕言看了过去。

    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涌入脑海。沐奕言看着右侧那黑压压的数万名将士,看着梧州城那威严耸立的斑驳墙头,再看看那对她殷殷期盼的无数目光……她骤然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取出腰袢的匕首,在手指上一割,几滴血滴入了碗中,袁霆祺不明所以,愕然看着她。

    “陛下请。”沐奕言淡淡地一笑。

    袁霆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语声阴沉:“陛下,你可不要后悔。”

    沐奕言看着他也割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碗里,旁边的礼官几步上前,高高捧起了碗在高台上走了一圈,分别倒在了两个小碗中,递给了两个人。

    沐奕言将碗中液体一饮而尽,朗声叫道:“歃血为誓,战书为约,绝不背誓!”

    数万大齐军跟着高声大喊了起来:“歃血为誓,战书为约,绝不背誓!”

    喊声震耳欲聋,高入云霄,直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邠国第一个出战的是邠国名将吴墨佟,沐恒衍他们早就把邠国可能出战的人都一一罗列,吴墨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陛下,此人是邠国前兵马大元帅之子,年幼时有过奇遇,得武林名宿点拨,力大无比,传闻他曾追击敌寇三天三夜未眠,却依然精神如常,一刀斩下了敌寇首级。他擅使一把长戟,十分厉害,不可小觑。”沐恒衍在一旁替沐奕言讲解。

    沐奕言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才问:“我们派谁应战?”

    “西北军中的名将陈飞。”

    随着沐恒衍的话音刚落,大齐军中便有一批红棕马疾驰而出,手中一把长刀,不到片刻便和吴墨佟站在了一处。

    “陈飞领军先锋营,向来就是西北军冲锋陷阵的尖兵,他的刀法娴熟,力贯千钧,”沐恒衍的眉头凝重地看向战场中交战的两个人,“不过,现在看来和吴墨佟相比,可能还是稍欠火候。”

    “那为什么叫他去?”沐奕言失声道。

    “陛下听说过永济赛马的故事吗?”俞镛之微微一笑道。

    “朕只听说过田忌赛马。”沐奕言嘟囔着道,心里已经明白了他们的计谋。

    果然,俞镛之说的那个故事和田忌赛马相差无几,都是用“君之下驷与彼上驷,上驷与彼中驷,中驷与彼下驷”,以最后达到三战两胜的结果。

    “两军的将领才能都相差无几,顶尖的不过两三名而已,且让他们先赢一局,折去他们的上驷,后面两位的压力便会小上许多。”俞镛之解释道。

    “可要是这吴墨佟不是他们的上驷怎么办?他们要是留了一手在最后面的话……”沐奕言喃喃地道,她看着没有出战的袁霁祺,心中怎么都有种惴惴的感觉。

    她的话音还没落,胶着的战场上高下已分,陈飞一时不慎,头盔被吴墨佟一戟扫落,败北而归,邠*欢声雷动。

    沐奕言心中不安,朝着身旁一看,裴蔺已经不见踪影,她的心一紧,再往战场上看去,果不其然,裴蔺银盔白马,倒提着一杆银枪,傲然站在两军阵前。

    沐奕言忍不住握紧了拳头,高声叫道:“裴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邠*中一阵骚动,显然是在商议出战的人选,不到片刻,一个人从队列中拍马而出,手持一柄长戟,眨眼便到了裴蔺跟前,朝着裴蔺一戟削落了下来。

    沐奕言惊呼一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裴蔺策马往前一窜,返身一枪,直刺那人的后背,两个人便站在了一处。

    “那人是谁?”沐奕言着急地问,“阿蔺他有把握胜吗?”

    沐恒衍的脸色凝重:“此人名叫秦渭,在邠国乃是后起之秀,袁霆祺一手提拔的黑甲军之首,戟箭双绝,仅次于吴墨佟。”

    “阿蔺不是擅长剑术吗?今天怎么改用枪了?这……”沐奕言的心揪紧了,这要是裴蔺输了这阵,大家就不用比第三阵,直接回老家洗洗睡了。

    “马上迎敌不比武林高手比拼,剑是短兵器不能用,陛下放心,银枪是镇南王府的绝技,裴蔺兄一定会不负陛下所托。”沐恒衍安慰道。

    场中□迭起,险象环生。两军各自擂起战鼓,助威声不断。

    秦渭的长戟走的是大开大合之势,气势逼人,裴蔺一直避其锋芒,他的马、他的身材看起来都比秦渭瘦弱些,一时之间,有点被秦渭压着打的架势,大齐将士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一旁的沐恒衍却神情自若,他善武技,自然看得出来,裴蔺只不过是在避其锋芒,寻找最佳的战机。

    秦渭杀得兴起,抡起了长戟,一个横劈,那力贯千钧,势如闪电,眼看着就到了裴蔺的面门,大齐军齐声惊呼了起来,沐奕言更是闭上了双眼,手脚冰凉。

    电光火石之间,裴蔺整个人往后一折,身子匪夷所思地平躺在马背上,几乎就在同时,那杆银枪朝着秦渭的肩胛刺去。

    秦渭猝不及防,闪身避过,那马被他那一戟的冲力往前带着,一时来不及收力,裴蔺的银枪变势却极块,一击不中,朝着他的后背连刺三枪,挑断了他的盔甲。

    秦渭再想回刀来救已经晚了,他呆坐在马上,忽然将手中长戟往地上一掷,冲着裴蔺抱了抱拳,脸色铁青地拨马回了邠国阵营。

    刹那之间,大齐军欢声雷动,沐奕言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朝着她策马而来的俊朗青年,骄傲无比。

    各自一胜一负,两军战平,片刻的欢呼之后,两军阵前寂静一片,沐奕言屏息看着对面,喃喃地问道:“第三阵我们派谁去?”

    没有人答话,只是沐恒衍动了,沐奕言的心一紧,她心里明白,邠国会派谁出战,这最关键的第三战最是凶险,只怕要不死不休。

    好像验证了她的预感似的,天空中乌云密布,一阵狂风大作,令人胆寒。

    “陛下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沐恒衍的目光沉稳,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恒衍……”沐奕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半晌,她才低声道,“你不要有事……”

    沐恒衍眷恋地看了她一眼,依然拨转马头,迎着狂风朝着战场疾驰而去。几乎就在同时,对面也出来了一匹黑马,策马的和他们所预料的一样,正是邠国的秦王袁霁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沐恒衍想起沐奕言被掳走后那心神俱碎的日子,恨不得将这个人力毙于刀下。

    他的目光阴冷地落在袁霁祺的身上,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来:“袁侍卫,别来无恙?”

    袁霁祺的目光却越过了沐恒衍,几近贪婪地瞟向了不远处的沐奕言,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拱手作礼,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她……还好吗?”

    沐恒衍心如明镜,冷冷地道:“陛下好得很,有裴蔺、俞镛之和我陪在她身边,我们几个快活得很。”

    袁霁祺的脸色一变,那目光好像受伤的野兽一般落在沐恒衍的身上,半晌才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服来战!”沐恒衍沉声道。

    两军鼓声大作,呐喊助威声骤起,袁霁祺深深地看了沐奕言一眼,手中刀一挥,一夹马腹,朝着沐恒衍冲了过去,只听见“铮”的一声响,两把刀相交,火星四溅,战在了一处。

    两个人的刀法走的都是刚猛强劲的路线,这一战比起刚才裴蔺秦渭的比试更增添了几分凶险,只见场中刀影闪烁,刀风阵阵,两匹黑马咴咴嘶鸣,马蹄声踏踏作响。

    一来一往,两个人对敌了约莫五六十招,不相上下,各自的心中都起了几分敬佩之心,只可惜这是最终定乾坤的一战,两个人都毫无退路。

    又五六十招过去,两个人都有些力竭,招式之间渐渐没了刚开始的力量,闪避也有些迟缓,不到片刻,袁霁祺的手臂上中了一刀,沐恒衍的后背被削了一下,形容狼狈。

    沐奕言看得胆战心惊,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前倾,一手紧紧地抓着马鬃,她□这匹马负痛,有些烦躁地刨着蹄子。

    “阿蔺,你快说说,他们俩会是谁胜谁负?”沐奕言一眨不眨地盯着交战的二人,生怕一不留神,那两个身影便会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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