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羊儿等待着嫩草,

    牧羊的姑娘等待着情郎,

    我在山上放声歌唱,

    把自己捎给少年郎。

    ……

    那清脆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沐奕言忽然之间一阵沮丧,她早就听说过,两年前格鲁使团到京城时,曾有一个头人的女儿对裴蔺一见钟情,两年过后,这位姑娘依然对裴蔺痴心不改,公然示爱。

    而她却连一份全心全意的爱都不能给裴蔺,就连平日在一起都要遮遮掩掩,她有什么脸面来和这个达娃姑娘抢裴蔺?

    “走吧……我们回去。”沐奕言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朱红大门,轻叹了一声道。

    洪宝愕然地道:“公子你不是要见裴大人吗?这……这不是……”

    沐奕言摇了摇头,刚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却见裴府的大门开了,一个人身着锦衣大步走了出来,玉树临风,俊朗挺拔,正是裴蔺。

    门前那一溜儿助威的格鲁人都欢呼了起来,达娃更是眼睛一亮,立刻止住了歌声,惊喜地冲着他招手叫道:“裴蔺!我在这里!我来瞧你啦!”

    裴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朝着她鞠了一躬:“达娃姑娘,我刚从兵部回来,才知道你来了。”

    “没事没事,我送你的礼物你可以收下吗?我可以到你屋子里喝杯茶吗?”见了心上人,豪放的达娃忽然有些羞涩了起来,扭捏着道。

    裴蔺正色道:“达娃姑娘,承蒙错爱,只可惜我已经有了意中人了,还请姑娘见谅。”

    达娃那张灿烂的笑脸渐渐消失了,她咬着嘴唇,不甘心地道:“她是谁?比我漂亮吗?歌唱得比我好听吗?马骑得比我好吗?让我瞧一瞧我什么地方比不上她。”

    一旁的沐奕言忍不住盯着她那张明艳的脸庞瞧了好几眼,忽然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聊,这又有什么好比的?她拔腿想走,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被裴蔺牢牢地握在手心。

    “阿言你别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裴蔺凑到她耳旁,软语央求道。

    沐奕言酸溜溜地道:“阿蔺,我看这位达娃姑娘挺好,又漂亮又热情,和你男才女貌,般配的紧。”

    裴蔺怔了一下,忽然回过味来:“阿言你这是吃醋了吧?好酸啊。”

    沐奕言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我偷偷溜出来想来瞧瞧你,现在倒好,你去处理你的风流韵事吧,我要回去了。”

    裴蔺哪里肯放她走,只是握着她的手走到达娃身旁,笑着道:“达娃姑娘,喜欢这件事情是不能用来比的,在我的心中,她是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的不公平。达娃姑娘如此丽质天成,在格鲁一定有许多追求的男子,还请姑娘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达娃看起来十分沮丧:“可是那些追求我的男子都不是你,我不喜欢。”

    “是的,就好比我的意中人不是你,我没法喜欢你,对不起。”裴蔺心不在焉地道,一只手却慢慢地挠着沐奕言的手心,一下一下,痒痒的,沐奕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达娃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他是谁?你们两个……”

    裴蔺冲着她温柔地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达娃姑娘慢走,不送。”

    达娃泄气地道:“那好,我先走了,不过我不会放弃的,我有个请求,这些东西都是我从格鲁千里迢迢专程带来送给你的,你能不能收下?”

    裴蔺点了点头,眼看着这一群格鲁人走了,这才示意管家把门口那些玩意儿收起来一个个分封给府里的人,又吩咐明日管家务必要备上厚礼去答谢格鲁使团。

    等把事情都安顿好,裴蔺领着沐奕言便往府里走去,裴府和上次沐奕言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绿柳成荫,花团锦簇,和主人一样透着几分喜气。

    两个人在小径上缓缓而行,间或轻言细语,一派悠然。

    “陛下,这是臣刚来京城时栽下的小树,现在都碗口大小了。”

    “臣那时找不到陛下,心里难过,在这里许了愿,如果有朝一日能和陛下重逢,一定三杯清酒以谢神灵。”

    “陛下到我卧房的后窗去瞧瞧,臣在那里埋下了一坛酒。”

    “今日不如陛下留下来和臣一起用膳?臣把那坛酒挖出来和陛下共饮?”

    ……

    裴蔺一边絮叨着,一边轻挠着沐奕言的手心,他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动作,拽着沐奕言的手玩得不亦乐乎。

    沐奕言被他挠得,从手心一直痒到了心坎上,这样平淡的幸福,却是如此难得,裴蔺的邀约听起来是那样诱人,自从从北恒城脱险之后,她便没有单独和裴蔺一起,象对小夫妻一样吃过晚膳了。

    她刚想点头,便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蔺儿呢?快来瞧瞧,为父给你带来了什么惊喜!”

    ☆、第81章

    镇南王人如其名,威严肃穆,身材比裴蔺要魁梧高大些,脸型方正,除了那双眼睛,其余的五官和裴蔺并不十分相像,想来裴蔺是肖其母多一些。他的声音洪亮,精神矍铄,只是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裴蔺一见父亲,惊喜交加,一下子便扑倒在裴震面前:“父王,儿子不孝,未能侍奉于跟前,反倒累得父王千里迢迢赶来相见。”

    裴震哼了一声,扶起裴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都听说了,你在西北边关打得漂亮,不愧是我裴震的儿子,没丢我的脸。”

    裴震对几个儿子向来严厉,难得有个笑脸,这次算得上是最为嘉许的赞扬了。

    “多谢父王,母妃和大哥怎么样?我的小外甥该会叫人了吧?我托人给母妃带过去的药治头晕有效果吗?”裴蔺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裴震沉着脸道:“你想他们不会自己回去瞧瞧吗?你答应了我什么,该不会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裴蔺的身子一僵,情不自禁地朝后看去,只见沐奕言定定地瞧着他们父子俩,眼神却飘忽不定,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裴震狐疑地看了他们俩几眼,迟疑着问道:“这位是……”

    沐奕言骤然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镇南王旅途劳累,尽早歇息吧,朕就不打扰了。”

    裴震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恼怒地瞪了裴蔺一眼,脑门上青筋暴跳了两下,忽然翻身跪倒在沐奕言面前见礼:“臣裴震,不知陛下驾临,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

    裴蔺也不得不跟着跪倒请罪,沐奕言赶紧上前扶起了裴震:“老王爷不必多礼,阿蔺文武全才,助朕良多,实乃大齐肱骨之臣,为了大齐却不能奉养双亲于跟前,是朕对王爷有愧啊。”

    裴震顺势站起来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蔺儿有出息,臣一家人都与有荣焉,不过,老臣此来,除了为陛下祝寿之外,的确想向陛下讨一个旨意,有了这道旨意,老臣一家人就算远在南疆也放心了。”

    沐奕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妙,想要把这个话题岔开去:“难得老王爷有这份心思,朕心甚慰,南疆在老王爷治下安宁太平,朕还正想向老王爷请教治国之道呢……”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一阵轻促的脚步声,一个少女象蝴蝶般地飞了进来,朝着裴蔺扑了过去,娇笑着道:“裴蔺哥哥,璇儿可算见到你了!”

    裴蔺猝不及防,往旁边让了一让,这才没被扑中,可那少女收势不及,一下子扑倒在了那张太师椅上,裴蔺想去拉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她哀哀叫了一声,半晌才直起身来,气哼哼地看着他:“裴蔺哥哥,我是月璇妹妹啊。”

    裴蔺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高兴地道:“你是璇儿?都长得这么大了,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那少女姓陶名月璇,是镇南王麾下一名重臣之女,母亲和镇南王妃交好,从小便和裴蔺一起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京城见到故交,裴蔺高兴之余顿时心里生警惕:难道这就是刚才父王所说的惊喜?

    果不其然,裴震在一旁笑着说:“陛下,你看蔺儿和璇儿郎才女貌,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老臣厚着脸皮请陛下为小儿赐婚,正值陛下寿辰,老臣讨个喜气,择日便为他们成亲,还望陛下恩准!”

    沐奕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裴府的,裴府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再待下去简直是自讨没趣。

    裴震的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要遭,果不其然,裴蔺沉下脸来,愤然指责裴震乱点鸳鸯谱;裴震勃然大怒,说是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点了又怎样?

    裴蔺说和陶月璇只不过是兄妹之情,陶月璇却羞答答地说早就对他芳心暗许,裴蔺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裴蔺拉着她就要走,裴震拽着她让她赐婚,沐奕言这才发现,两父子虽然长得不像,这脾气倒是一等一的像,就好像两头犟驴子。照理说,裴蔺平日为人就算说不上八面玲珑,也算得上是令人如沐春风,怎么在他老子面前就变了个人似的?

    沐奕言吩咐洪宝信马由缰,就在城里兜圈子就是,她自己则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一团乱麻。

    一直到了天色将晚,一行人才慢吞吞地往回走去。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了,门帘掀开了,洪宝探头进来,犹豫着道:“陛下,有人拦在宫门口呢,你见是不见?”

    “谁?”沐奕言懒洋洋地问道。

    “裴蔺裴大人。”洪宝低声道。

    沐奕言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恼火地道:“他不陪着镇南王,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不见。”

    洪宝抹了一把汗,默默地退了出去,沐奕言撂下狠话,憋着气坐在榻上,任凭马车晃晃悠悠朝前驶去……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撩开帘子朝着外看去,只见裴蔺一个人站在宫门口,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马车,夕阳西下,红霞满天,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虚无缥缈地印在那空旷的宫门前。

    马车渐行渐远,裴蔺的身影却一动不动,那目光死死地盯着马车,好像要把车壁凿出一个洞来。

    无来由的心酸袭上心头,沐奕言脱口而出:“停车!”

    她飞快地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蔺面前。

    夕阳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天边有雁群飞过,传来几声嘶鸣。

    远处隐隐有炊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香气,该是一日之中最温馨的归家之时。

    “陛下……”裴蔺开口叫道,声音有些嘶哑。

    “阿蔺,朕的意思是,你该好好去陪陪镇南王,老人家虽然脾气燥,但都是为了你好,你何必和他脸红脖子粗的?”沐奕言绞尽脑汁地劝道。

    裴蔺直直地看着她,眼中露出受伤之色,良久,他才涩然一笑道:“陛下心里……是要放弃臣了吗?”

    沐奕言的心口仿佛被狠狠地捶了一拳,怒道:“你胡说什么?”

    裴蔺摸了摸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半晌才道:“陛下,臣感受到了。”

    “你感受到个什么!朕只是觉得,你不可和镇南王蛮干,需懂的迂回之策,朕先回避几日而已。”沐奕言急了,可不知怎的,她眼中竟然发热,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裴蔺默默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去,步履蹒跚地朝前走去。那身影孤单,渐渐地消失在一片霞光之中。

    沐奕言狼狈地转过身来,大步走到了马车前,忽然抬腿朝着马车踹了过去,只可惜,马车纹丝不动,她的脚倒是踹得隐隐作痛。

    宫门内有人疾步走了出来,不到片刻便到了沐奕言跟前,沐奕言一瞧,居然是杨钊。

    “可算等到陛下了,快,方仲之回来了!”杨钊的神色略带焦急。

    沐奕言派到邠国去的密探一共有三队,另两队是派往邠国各地查探的,早已无功而返,方仲之是最后一队的队长,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队,负责在邠国京城查探有无蚀心丸解药。

    方仲之是杨钊的羽林军中最得力的干将,武艺高强,最擅长轻功、暗器,做密探是最合适不过了。

    只是这次他却铩羽而归,一队五人,却有四人被俘,只回来了他一个。

    “卑职一路潜入邠国京城,十分顺利,只是那蚀心丸的确是邠国皇宫秘药,卑职五人分批混入了王公大臣的府邸,都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得已之下,只好试着混入皇宫。”

    “卑职从御厨房着手,潜入皇宫近半月,好不容易查探到了太医局有此秘药,只是不知怎的,便走漏了风声。”

    “卑职十分奇怪,太医局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防守并不严密,卑职等人都瞧见那秘药的锦盒了,却触动了警铃,大批高手转瞬及至,卑职原本是要全军覆没的,不知怎的,卑职却逃了出来。”

    ……

    方仲之满脸羞愧,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后,便抽出刀来递给沐奕言:“陛下,卑职无能,苟活至今只是为了能面见陛下,禀告缘由,请陛下赐卑职一死!”

    沐奕言心中雪亮,那袁霆祺早就算准了她会派人去盗药,方仲之能逃出来十有□□也是那人故意放他回来嘲笑她的。

    沐奕言扶起他来,笑着说:“不必自责,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哪有真正的百胜将军,你带回来的消息很有用,不必再去邠国了,回杨大人那里去吧。”

    杨钊也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回羽林军报到,旋即便回到屋中,面带忧色地看着沐奕言:“陛下,这蚀心丸到底有何用处?现在三队密探都折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沐奕言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喃喃地道:“让朕再想想,让朕再想想……”

    沐奕言几近一夜无眠,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眼看着离第二次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又该何去何从?

    撑过这第二次吗?这个念头一起,她便不寒而栗,那噬心之痛,她再也不愿意重新遭受一遍。

    告诉那三个人吗?让那三个人看着她毒发时的惨状吗?她不敢想象那三个人的反应,沐恒衍说不定会率兵去攻打邠国,裴蔺说不定就直接去邠国盗药,而俞镛之……俞镛之会什么反应呢?殚精竭虑去协助裴蔺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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