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瀚扬施施然走了上前握了乔锦书的手道:“爹,锦儿送了一首曲子,爹总不能空话几句就打发了吧,我可听说您最近得了张十骏图,送给儿子如何?”

    顾谦默哈哈大笑道:“改日便挂到摘星楼去吧。”顾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连你爹的秋风也打,锦儿送的曲子与你何干。

    顾瀚扬满不在乎的道:“夫妻怎分彼此,锦儿送的自然也是儿子送的嘛。”

    说完席中一片讪笑声。

    顾瀚鸿走上前对着顾瀚扬深深作揖道:“大哥,岁月日长,您别的没见长,这脸皮日渐深厚啊,弟弟佩服。”

    顾瀚扬皮笑肉不笑的怕怕顾瀚鸿的肩膀道,好说好说。说完携了乔锦书的手归坐。

    梁如兰看着顾瀚鸿兄弟一团和气也格外高兴,便起身道故作为难的道:“哎,珠玉在前,我这丑媳妇也见见公婆吧,我给大家弹一曲《月下思》。”

    说得大家哄堂大笑不止。

    一曲终,大家自然又鼓掌,也取笑了她一番,顾嫣然就嚷着要顾瀚扬也表演一番,谁知才发现顾瀚扬和乔锦书不知何时都没了踪影,便不依的嚷道:“爹、娘,你看大哥哥又赖皮,年年都偷偷溜走,今年在我再不依的。”

    正说着,顾瀚扬走了进来道:“小丫头,我何时偷偷溜走了。”

    顾嫣然见顾瀚扬没走便上前拉了衣服道:“大哥,你都快要做爹了,今年总得表示一下。”

    顾瀚扬敲了顾嫣然的头道:“小丫头,就你难缠,大哥便给你弹一曲吧。”

    听到顾瀚扬说要弹琴,大家都很惊诧,虽然都知道,顾瀚扬的琴技曾经名动京城,却难得听他弹奏过,此刻都瞪了眼看着他。

    秦暮雪更是双眼晶亮看了顾瀚扬熠熠生辉,只盼着若是合奏一曲方好。

    顾瀚扬也不理睬席间各人的神色,只招手让清风把自己那漆黑墨亮的绕梁琴放在案几上,就这么一袭银丝镶领的白色长衫,银丝腰带,缓缓而坐,月色映着那玉雕般的俊颜,如清风朗月。琴未动,醉了多少人心。

    顾瀚扬就这么坐着,修长的双手搭在弦上,并未有任何动作,众人正诧异时,一缕箫声,轻轻击碎了月色,穿过荷叶,在水面荡漾,此时,席中的顾瀚扬袍袖轻扬,喝着那缕箫声,琴声轻起,宛如月亮高升,一缕一缕似微云,荡涤心间,箫声随着琴声,琴声依着箫声,一曲凤求凰,震惊席间所有人。

    月色下,一袭银色底子刻丝印荷花长衫的女子,吹着箫,从湖心亭缓缓向这边行来,步履从容,衣阙飘飘,美丽得如月下仙子,正是离席的乔锦书,行至顾瀚扬身边委身而坐,琴箫合璧,真如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看着这一对璧人,满座皆惊,曲终仍是寂寂无声。

    还是顾瀚鸿最先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众人这才醒悟,鼓掌不止,顾夫人恐乔锦书累了忙道:“锦儿今日边走边吹箫实是辛苦,如今就散了吧。”

    梁如兰也笑道:“是,咱们早些歇了,去体会绕梁三日的感觉。”

    众人大笑散席。

    秦暮雪辗转反侧终不成眠,遂起身吩咐绿柳去叫刘妈妈过来。

    刘妈妈也只是和衣坐在床上,听绿柳说大少奶奶唤自己,忙跟了过来,在秦暮雪的床沿坐了道:“大少奶奶您别发愁,无论什么总有老奴给您筹划呢。”

    秦暮雪听了眼泪簌簌而下道:“凤求凰一曲,是男子向女子表达深切的爱慕时弹奏的,我用尽所有心力,不得表哥一顾,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子凭什么就得了表哥的心,我不甘心啊,妈妈,我真的不甘心。”

    刘妈妈听了安慰道:“她不过是依仗着肚子里的孩子罢了,只要大少奶奶您也有了孩子便可胜她一筹了,她终究也不过是个平妻。”

    秦暮雪听了越发的面露凄惨道:“我这身体真是不争气,以往表哥隔三差五的总会来瑞雪阁歇上一日,我且不得有孕,如今表哥连瑞雪阁的门都不登,我哪里来的孩子呀。”

    “姑娘,你听老奴说,您身体不好,一时也急不来,只耐心调养总有好的时候,这孩子吗不拘谁的,只要是爷的,养在您的名下便是您的孩子,只要有了这个孩子我们便可与锦绣阁一斗。”刘妈妈道。

    刘妈妈的话让秦暮雪暮然惊的醒急促的道:“妈妈说的极是,我这就想办法让桃红怀上爷的孩子,若是爷腻了桃红,丽儿也出脱了,越发动人,就把丽儿给了爷做通房,再不行许姨娘的绿玉也有几分姿色,只要能怀上爷的孩子,管她是谁。”

    “姑娘,您说对了,只要能怀上爷的孩子,管她是谁,只要能为咱们所用就好,只是姑娘,爷现在怎么会碰瑞雪阁的人呢,更别说许姨娘的丫鬟了。”刘妈妈阴阴的道。

    秦暮雪乱了方寸抓了刘妈妈的手道:“那可如何是好,妈妈给我想个法子才是。”

    刘妈妈拍了拍秦暮雪的手冷笑道:“爷不肯碰别的屋里的人,锦绣阁的人他可是不厌弃的。”

    秦暮雪惊异的道:“锦绣阁的人?!”

    刘妈妈低下头在秦暮雪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暮雪咬咬牙狠狠道:“妈妈这个法子好,就依妈妈的。”

    ☆、第八十三章 意动

    早晨起来看见谷雨、湘荷几个面有得色,喜气洋洋,乔锦书便笑道:“张妈妈,难道我们阁里昨日掉了金子,只有我不知道吗?”

    张妈妈笑道:“回大少奶奶,金子没掉,倒是掉了套珠花首饰被我们紫蝶姑娘捡到了。”

    乔锦书听了也极欢喜,忙问紫蝶道:“那头彩真的被你夺了回来吗,倒真是没弱了我们锦绣阁的名头呀。”

    紫蝶还没说话呢,湘荷便抢着把昨日穿针乞巧的事,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说道,针线房的管事杨妈妈拉着紫蝶细问,只恨不得要调了紫蝶到针线房去,因着是锦绣阁的大丫鬟才不得不放手时,那表情会声会影的,让人好像看见杨妈妈对紫蝶爱惜又不得不怏怏放手的样子,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乔锦书听了高兴,便吩咐谷雨道:“我原也是给你们备了些小礼物的,昨日里一忙倒是忘记了,你去我屋里取了那一盒六只的玛瑙簪子,那六只簪子样式相同,颜色各异,你们六个挑了自己喜欢的去。”

    众人欢喜的道谢,湘荷拉了紫蝶道:“你又得了大少奶奶的赏,今日晚上那一顿是跑不了的。”

    紫蝶笑着睨了湘荷一眼道:“湘荷姑奶奶,少了别的人,我也不敢少了你的,不然我这几日耳根子还得安静吗。”

    说得大家又是一阵猛笑。

    早膳毕,乔锦书想着顾夫人再有个几日就可以排毒了,自己这几日要越发的小心些,便带了谷雨和湘荷往晓荷园去。

    到了晓荷园顾夫人自然是欢喜,又说起了昨日吹箫和抚琴的事,还一再叮嘱乔锦书这些日子要少做些劳神的事。

    天气炎热,知道顾瀚扬又不回来,就留了乔锦书在晓荷园用膳,午休后又商量起摘星楼布置的事情,最后竟说要布置四间幼儿房,乔锦书看着顾夫人和万妈妈眉飞色舞也插不上话,只在旁边干笑,等吃了晚膳才让婆子用软轿抬了乔锦书送回锦绣阁。

    虽说这一日也没做什么,乔锦书却觉得有些疲乏,便对谷雨道:我觉得有些累,你伺候我沐浴了想早些歇息,今日谁值夜呢。

    谷雨应道:今日紫蝶和妙笔值夜。

    乔锦书听了点头道:“你让她们收拾了也歇息吧,今日爷只怕不得回来了。”

    谷雨一听乔锦书说不舒服,便东问西问,乔锦书虽说面上嫌弃了她啰嗦,心里却觉得暖暖的,谷雨一天到晚的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说一句不好,那便是坐卧不安的,这些年两人名为主仆,那份感情不比家人差。

    看着乔锦书斜睨了自己,谷雨便嘟了嘴道:“姑娘,您别嫌弃奴婢啰嗦,您现在是一丝一毫也不能大意的。”

    乔锦书啐了她一口道:“我嫌弃你啰嗦,你就不说了吗,谷雨姑奶奶你此刻少说几句,让我安身的睡觉,不然一会没瞌睡了倒真难受。”

    谷雨听了才掩嘴笑了,又给乔锦书盖好薄被,只留了两盏微弱的灯,方退了出来,到了外间又不知道小声叮嘱紫蝶和妙笔什么。

    乔锦书听了嘴角微扬,眼皮耷拉了下来。

    自乔锦书怀孕出了那事后,顾瀚扬再没让她独自睡在锦绣阁过,若是以往自己便歇在凌烟源了,今日却不知怎地,就是不安稳,便带了长河、落日往回赶。

    等进了锦绣阁却是灯火如星,安静无声,想来小家伙已经睡下了,顾瀚扬放轻了脚步往东次间去,紫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想着此刻来锦绣阁的除了大少爷再无别人,忙利落的起身,妙笔感觉到紫蝶的动静也忙跟着起来,看见顾瀚扬已走了进来,忙给跪下行礼。

    顾瀚扬见二人都很警醒微微颔首,轻声道:“你们大少奶奶睡了吗。”

    紫蝶忙小声回道:“是。”

    顾瀚扬暗忖,小家伙今日早睡定是困乏了,自己此刻进去吵醒她倒不好,想去养拙斋又不放心,想起西边乔锦书书房有张紫檀独板围子的罗汉床,别人的罗汉床只不过能半躺着,这个小家伙却偏要自己给她做了张可以躺卧的,也是个惫懒的,想到这不觉得嘴角扬起低声道:既如此不必打扰你们大少奶奶,我去她书房罗汉床歇了便是。

    紫蝶、妙笔应了过去帮顾瀚扬铺好了床,伺候顾瀚扬歇下,便退了出来,两人又到东次间炕上躺了。

    紫蝶翻来覆去翻了几个身对妙笔道:爷晚上是喜欢喝茶的,刚才忘记了,我去泡了送过去。

    妙笔听了低声笑道:“这样就辛苦姐姐了,我可偷懒不起了。”

    紫蝶点了妙笔一指道:“别净想着贪睡,仔细些大少奶奶屋子里的动静。”

    妙笔点头道:“我省得,姐姐快去快回。”

    因是夏天紫蝶就穿了浅紫色底子浅粉色镶领口、袖口的对襟睡衣裤,头发随意披散着去泡了盏菊花端去西边的书房。

    顾瀚扬本就是个极警觉的何况刚躺下,远远的就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便睁了眼,看见是紫蝶端了茶过来,便轻轻的合上眼,并不理她。

    过了片刻觉得人并未离去,方又睁开眼,看见紫蝶跪在地上举了茶盏望着自己,满脸红晕露出几分羞涩,看着她这样顾瀚扬脸上露出几分冷漠,打量了地上的丫鬟一眼,又是个心大有算计的,倒也身形纤侬合度,五官娇媚出众,是个不错的,若是以往便收用了也不值什么,不过就是个玩意,只是一想到,那小家伙怀了自己的孩子此刻就睡在隔壁,那脸上的冷漠便收了起来,不自觉的看了隔壁一眼,嘴角露出温和的微笑,伸手接了茶,屏退了紫蝶。

    紫蝶低头走了出来,思忖着,刚才大少爷开始是冷峻的,等看清了自己又露出了极难得的笑容,那笑容在月色的衬托下,让自己的心都醉了,后来又看了看大少奶奶这边,方接了茶让自己退下,想来大少爷一定是中意自己的不然也不会露出那般温和的笑容,没有留下自己,也不过是为着怕吵了大少奶奶的缘故,毕竟大少奶奶如今可是怀孕了,看来自己以后一定是要伺候大少爷、大少奶奶一辈子的,自己更要越发的谨慎小心的伺候大少奶奶,若是得了大少奶奶的青睐,自己以后的孩子说不定还以养在大少奶奶的名下,那自己可就是大少奶奶之下的第一人了。

    紫蝶越想越觉得满天的星星都在看着自己笑,轻手轻脚的在妙笔身边躺下,妙笔看见紫蝶满脸绯红便奇怪道:“紫蝶姐姐这么热吗,脸都热得通红的,我倒觉得还好啊。”

    “不热,我不过喝了盏热茶,快些睡吧。”紫蝶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晨起,顾瀚扬看着桌上都是自己爱吃的小菜,想来这小家伙对自己也上心了许多,便笑着在炕上坐了道:“昨日睡得那么早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乔锦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日只是困倦了,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又以为爷不回来便睡得早些,爷睡在罗汉椅上可是没休息好?”

    顾瀚扬笑道:“你那罗汉椅比别人的大上许多,极舒适。”猛然记起昨夜的事,想着怎样提醒锦儿打发了那个丫头才好,如今锦儿的身边可容不得背主的,但锦儿又是个极重情护短的,自己要是没来由的让她打发自己的陪嫁丫鬟,她必是不依的,若告诉了她又怕她气苦,还是等自己想到办法晚上再和她细说吧。便和乔锦书道:爷晚上回来有话和你说,若你不困便等着爷,说完还睃紫蝶一眼。

    乔锦书听了娇嗔道:“每日都是等爷的,只昨日没等罢了,便这许多话。”

    顾瀚扬宠溺的笑道:“并不是怪你,若你累了便歇息,若没事就等着。”

    乔锦书起身帮顾瀚扬整理了衣服,方笑道:“知道了,天气热,薄荷丸给了清风带着呢,爷想着含上几粒。”

    顾瀚扬微微颔首走了。

    紫蝶今日是时时留心着顾瀚扬的举动的,见顾瀚扬看了自己一眼还吩咐大少奶奶等他回来说话,心里便想着只怕是大少爷要和大少奶奶说要自己的事,若真是大少爷亲自开了口,那自己便是极有面子的,想到这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

    乔锦书看着紫蝶偶尔面露笑容又有些恍惚的样子,只以为她是昨日得了那套珠花首饰高兴的,想着且不要她在跟前伺候免得失手打了东西倒不美了,她又是个仔细的,难免心里不虞,便吩咐紫蝶和妙笔趁着太阳天带了小丫鬟把自己的衣柜翻晒了,紫蝶、妙笔领命去了。

    这里谷雨和湘荷想着有趣的事说给乔锦书听,不知怎么竟是说到种药上面去了,乔锦书一时兴起竟想着在自己在院子里种些好养活的药,又苦于不会打理,湘荷听便高兴道:“这个再不用问别人,问绿玉就可以了,她爹就是个药农。”

    乔锦书原也有些孩子性子,得了这句话便要湘荷立时喊了绿玉来问问,湘荷便去涟漪轩喊绿玉。

    绿玉听了锦大少奶奶唤自己不敢怠慢,回禀了许姨娘便随着湘荷来了锦绣阁,见了乔锦书还有几分拘谨,回话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听问起种药的事,倒侃侃而谈。

    乔锦书见她说得仔细,又没了开始的拘谨反而添了几分灵动,便笑道:“平日见你都是不大爱说话的,只道你是个没嘴的葫芦,谁知道说起种药来你道变得能说会道了。”

    绿玉听了立时绯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见乔锦书温和并不摆架子,也就大大方方的回话道:“奴婢原没什么长处,所会的就是伺候主子罢了,也没什么可说的,这种药是奴婢自小看大的,自然知道许多,也是锦大少奶奶亲和奴婢就话多了些。”

    见到绿玉坦白可爱,乔锦书倒多了几分欢喜,吩咐谷雨取了只松绿石的银簪打赏了绿玉,乔锦书原就是个大方的,谷雨跟着她也学了几分,看着绿玉平日里也是难得得了这样的东西的,便特特的挑了个好看些的首饰盒装了给绿玉。

    绿玉看到簪子已经满心欢喜,连盒子都很精巧更是高兴,忙给乔锦书磕了几个头,乔锦书忙让谷雨扶了起来,乔锦书道:“你主子那里伺候的人少,你今日且回去,等以后有空时再来陪我说说话。”

    绿玉忙应了躬身退下。

    出了门便碰上了紫蝶和妙笔,紫蝶见绿玉满脸绯红,手里拿着个精巧的首饰盒子,比自己得的都好了几分,不由得满脸狐疑,想起那些个婆子说的话,咬咬牙便往屋里走去。

    ☆、第八十四章 驱逐

    进了东次间紫蝶二话不说便跪在乔锦书跟前,满眼热切的看着乔锦书道:“姑娘,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姑爷和您。”

    原本要起身扶起紫蝶的乔锦书,听了这话便缓缓的坐了回去。有些呆怔,眼里闪过一丝希翼的问道:“紫蝶你说的一辈子伺候可是说你看上了府里的谁,想我把你许给他,然后做我的管事妈妈。”

    紫蝶听了慌忙摇头道:“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嗫嚅着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谷雨听明白了狠狠的瞪了紫蝶道:“紫蝶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

    乔锦书颜色微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且说明白了,不然我没法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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