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今天下午你没有安排,我们去拍婚纱照吧,室外室内的,也要几天呢?”

    “你自己去,拍好了让人传给谢兵,到时他会让专业人士把婚纱照弄好。”

    莫幽依然看着窗外棉絮般的白云,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着,好似万古不变的时光老人在一页页翻动着日历,到时间了就戛然而止。

    “什么?你让我一个人去拍婚纱照,像傻子一样吗?”白杨不可控地喊出来,声音砸地而落,才恍惚发觉自己的失态。她紧抿着红唇,心沁出血来。

    “嗯!?”莫幽惜字如金,似乎那一个字已经是他莫大的恩赐。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结婚,为什么当初应了这事?没人强迫你?我也不是嫁不出去。”

    那次,她冒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迎面而来的车子,换来了他的松口。

    那天是在医院里,她做完手术后抢救过来了,在苍白的床上醒来,迷迷糊糊中看到他像天神般站立在跟前,她的心一下活泛起来:如果自己每次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他,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于是她强撑着虚弱身体,流着泪水说:“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再没有机会得到你。现在上帝有给我第二次生命,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嗯。”莫幽坐在床边的靠椅上,希望能安抚下她激动的心情。

    “什么意思?嗯?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白杨感觉自己进入了太虚幻境,一切太不真实。

    “嗯!”

    “那以后我们就去男女朋友了,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喝奶茶,一起……”

    “不,直接登记就好。”莫幽直接打断了白杨,一切就这么定下了。

    那时白杨想,省去中间环节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夜长梦多,她怕徒增枝节。

    她忽然很感谢莫凌,如果不是那次意外,莫幽不会忘了陈甯。毕竟莫幽是一匹狼,一匹狼中之王,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不管与陈甯离婚与否,他心里都不会再装下他人。所以,削去那段记忆不失为最好法子。

    在这之前,她仰望他,如大旱之望云霓。现在,她有了好的开始,只要把两人绑在一块,她即使耗尽一生也要得到他的心。

    所以,忘却真的太好了。同时还把她在他面前自我碾碎的尊严一点一点拾回来。

    那段令人发怵的记忆夜夜幻梦而来,纠缠着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恶魔般吞噬着她。

    她受够了,她相信,只有莫幽的爱能驱逐那段耻辱。

    所以,在他面前,她不再唯唯诺诺地乞求爱情,那种践踏尊严渴求的怜悯只会把他的心推得更远。

    所以现在,她愿冒险质问他,要站在尊严的同一水平线上告诉他,她爱他,但爱不需要卑微。她要反其道而行。

    白杨的目光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可她心里却在微颤。

    她在赌,而且是豪赌,关于一辈子的。

    莫幽嘲弄地瞟了她一眼,转身做回办公桌前,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白杨身子一下瘫了,她用尽力气全副武装,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最后却硬生生的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踩空了,而且摔得如此狼狈。

    女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求而不得,而是明知不可违而编织梦幻支撑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她惧他,但不似他人那种恐惧。她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她惧怕,是因为怕离开,怕失去,怕不能取悦于他。

    可不曾想,用尽全力豁出去时,更是把尊严也丢了出去。

    白杨从来都是冰雪聪明的,可惜她爱上的是莫幽,一个冷血之人。

    他带给自己的是无尽的噩梦,在梦里,白杨辗转反侧,她又回到了旧日的灾难里。

    一个个恶魔欺身而上,不断折磨着她,她苦苦哀求,反而催化了他们的兴奋。忽然,她泪眼浑浊中,竟然看见莫幽与陈甯十指相扣,一个眼眸里温柔似水,一个巧笑嫣然地向她走来,她的瞳孔无限放大,内心无助摇晃着:不要,不要过来,不要……不要看到我这样子……

    “不要……”白杨突然坐起身来,柔软的睡裙滑落至一边,露出了雪白的香肩。身子被汗津覆着,黏糊糊,不留一点缝隙。

    窗外仿佛是起风了,夏日的风,带着一种诡异的清凉,渗入汗津中,冷热无声交融着。外面有隐隐的声响,如泣如诉。如蜡白般的月光透过窗纱铺了一地,宛如秋霜,透着一股地狱冒出的阴寒。

    白杨用右手捂着胸口,闭上了眼睛,待心慢慢平复,她才幽幽睁眼,看着泻了一地的血色,她忽然想,如果,月亮染血,月色化为血色,那一定激动人心。

    血染月亮,月亮化血,血与月亮融为一体,撒了一地,染了一地,满地沁出血红来。好似地狱的煞气鬼魔,将从阳间仅剩一口气的人类,压榨出血,尔后从土地上喷涌而出,与月亮一色衔接。

    而朦胧中,血地上匍匐着一个女子,头发凌乱,满脸污垢。她两手的指甲嵌在血地里,嘴唇啃着泥土。她后面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拖着她的脚,扯着她的衣服,摇头晃脑等待最亢奋之时食下这美食。

    世间事,一饮一啄,莫不是人鬼永不停歇的较量。

    地狱鬼魔癫狂,人间煞气永恒。

    ……

    人活得太清醒,而且是必须承受清醒的痛苦,就像你必须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被人切割。

    白杨宁愿失忆的是自己,陈甯更郁闷当初为何不让她吸入毒气。

    失忆的人不会痛,清醒的人却每分每秒都在计算着刮骨割心之痛。当陈甯意识到自己在莫幽眼里已经化为一缕空气时,她心如刀绞,却必须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转身离开。

    那个吻,斩断了她之前所有的念想。

    烈日灼灼,却晒干了她的爱情。陈甯心干竭,为自己的爱情立了一处坟茔。

    坐在陈甯对面的平叔,看着面前的女子眉宇间化不开的哀悼,心里有一丝恍惚。可是须臾后,这个女子轻轻吁了口气,好似鼓鼓的气球突然泄了气,最后归于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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