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瑜诧异的抬眼看向他,靳择琛这才不紧不慢的按下了接听键。

    下一秒,靳承泽略显沉重的声音便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哥,你回来一趟吧。”

    沈安瑜微微一愣,印象里靳承泽拥有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这么严肃的语气倒是不多见。

    紧接着,她便联想到了什么。随后张了张嘴,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靳择琛像是没听出来一样,语气散漫中带着些咄咄逼人,“谁是你哥?我妈只生了我一个。”

    而靳承泽像是也没在意他这样的语气,声音平静却低着些低沉,“他快不行了,医院里围着一群老家伙,你不来传出去会很难听。”

    靳承泽的话点到即止,说完也没再多说。而刚好靳择琛也不想再多听他的废话,直接抬手挂掉了电话。

    沈安瑜轻眨着眼睫,看着他。

    他的背挺得过于笔直,以至于有些紧绷,可眉眼间却仍是松散淡淡的,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靳承泽说的很多,不从道义上来讲,单是“老董事病逝而膝下长子并不在身边”这件事传出去,都会让铭锐集团股票大跌。

    相应的公司形象等一些列连锁反应,都会接踵而至。

    她知道靳择琛并不在乎别人的凭借,而她也确实觉得靳择琛不需要讲什么道义。

    生而不养、出轨致原配妻子抑郁早逝、看着小三故意陷害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可能曾经推波助澜过……

    上面的任何一条,靳择琛都有足够的理由,不去守在他的病床边,送他一程。

    因为这样的人不配称之为父亲,也不配称之为人。

    可沈安瑜还是要劝他,就像是之前靳择琛自己说的,要为公司其他人负责。

    “靠边把我放下,回去吧。”她轻声说。

    沈安瑜想的到,靳择琛自然也明白。

    他没拒绝,却轻描淡写的说着,“先去吃鱼。”

    沈安瑜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对吃鱼这么执着,有些哭笑不得道:“又不是以后不能来吃。”

    靳择琛腰背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那可不好说,有的人情绪变化的很快,过了这个村万一没下一个店了怎么办。”

    沈安瑜感受到了放松,不知道怎么连带着自己都松了口气。

    “你回来以后,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日子随便你挑,行了吧。”

    靳择琛又确认了一遍,“什么时候都可以?”

    “……”

    他问的太认真了,以至于沈安瑜已经开始自我怀疑,她真的这么没有诚信?

    不能吧。

    为了挽回自己的信誉值,沈安瑜十分诚恳道:“什么时候都可以。”

    靳择琛沉默了着,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度。过了几秒钟,才有些勉强道:“行吧。”

    他说着,却并没把人放下,而是到了前面一个路过掉头,往醉茗居的方向驶去。

    沈安瑜愣了下,刚想开口,就听靳择琛懒懒的道:“真要咽气,也不差这么几分钟。”

    “……”

    这什么胎教?

    沈安瑜听着,下意识的双手捂住在小腹上。

    同时在心里默默道,他瞎说的,你不要听。

    -

    车子稳稳的停在了醉茗居外,沈安瑜将手放在车门上,有些犹豫却也到底没开口说要和他一起回去。

    名不正言不顺,再说,她一点也不想去面对那些虚情假意金钱至上的鬼脸。

    她看了靳择琛一眼,嗫嚅了下唇角,却终究没有说话。

    然而在推门下车的那一瞬间,靳择琛却叫住了她,“沈安瑜。”

    她应声回头。

    便见靳择琛眸子幽深的看着她,“你欠我一顿饭。”

    “知道了。”

    沈安瑜推开门,嘴角挂着浅笑。

    -

    靳择琛一直看到进了单元楼里,才收回了视线。眼神一变,再无之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烦的疲倦。

    回去的路上不过两个小时,他却想让时间变得再漫长点。

    他再次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温婷,已经过去了十三年,那些画面却仍旧清晰的不像话。

    洁白的病房,温婷躺在病床上,像是要和身下纯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

    她的脸没有半分血色,原本娇妍好看唇此时也全是干皮。看到他来,混沌的眼中忽然升起了些许的光亮,嘴角嗫嚅着十分费力。

    靳择琛趴在她的耳边,才勉强听清她在说什么。

    温婷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柔,无力沙哑的全都宣示着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可是语调却依旧平缓的,像是早已看淡。

    “儿子。”她轻声叫着靳择琛,就像他每次放学回家时一样。然后低声说:“别去恨任何人,恨一个人太累了,那会跟随你一辈子。我们的恩怨在妈妈这里就已经结束了,他不值得用你的一生去背负。”

    这些话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可是靳择琛脑海中里却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趴在自己床边是用怎样温柔轻缓的语调念着睡前故事,哄自己入睡的。

    温婷休息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比之前还要虚弱。

    “我给你准备了一笔钱,那些钱足够你一生无虞。可是他……”温婷顿了下,眼睛轻阖着,嘴角像是有些无奈的勾了下。可因为太虚弱,靳择琛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呀,到最后都不肯放下那些戒备心,我终于相信他其实只爱的是我的钱,或者……是更爱我的钱。”

    温婷的逻辑已经开始有些不清晰了,说完也没意识到自己将话题早已带偏,索性的事她也并未忘记自己还有更主要的事没说。

    “那些钱,你要等结婚的时候才能得到。”她又轻喘了口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努力的看着靳择琛,眼睛却已经不怎么聚焦了。

    “妈妈终于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但是却没办法用在自己身上了。所以我想去试着保护一下其他的小女孩,未来和你结婚的那个小姑娘会得到你手里1%的财富,不是妈妈不相信你,”她说着轻扯了下嘴角,想对着靳择琛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再笑一下。可最终还是失败了,她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即使趴在她的耳边,也很难听清,“我的儿子那么好,我就是……就,是……”

    温婷的声音彻底消失,机器尖锐的叫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更外刺耳又凄厉。

    那时候靳择琛只有十三岁,他满脑子只剩下他的妈妈被人活生生的气死了。

    那个单纯到有些发傻的漂亮女人,那个心智一直如小女孩一样的美丽姑娘。

    就这么结束了她短暂的,只有三十五岁的生命。

    他怎么能不恨。

    可当靳择琛再次推开病房的门,看着同样躺在高护病房床上的靳炜业时,那一刻,他忽然懂了温婷的话。

    他得到了自己和他妈妈应得的,而靳炜业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他确实不值得在占据自己的人生。

    他还有更值得的人去爱去保护,那些已经填满了他的全部身心和未来。

    靳炜业再也不配,也没有机会去影响着他的人生。

    随着病房门被打开,里面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都纷纷回头往他这边看。

    靳择琛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大步向前。而这些人像是被无形的气场给干预,自然而然的退向两侧,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靳炜业带着呼吸机,眼睛一眨一眨的,再无之前半点的威压,和普通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

    还是个快死的老头。

    靳择琛站在他的床尾,平静的看着他,“在不断气,我走了。”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对着他小声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敢冲上前来。

    靳择琛像是没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一样,腰挺得笔直。

    靳炜业也难得的好脾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没有力气在生气。

    他费力的抬手摘掉了呼吸机,这个动作又引来了周围人发出十分夸张的惊呼声。

    曾佩佩倒吸了口凉气,焦急道:“伟业你这是干什么啊?”

    靳炜业没有看任何人,就连旁边的曾佩佩都没给一个眼神。只盯着靳择琛,冲着他招了招手。

    靳择琛眸光淡淡的和他对视着,却一动也没动。

    靳炜业眼睑轻垂了下来,嗫嚅着嘴,一张一合的。

    他说完,就又那样看着靳择琛,执着且带着希冀。

    靳择琛忽然觉得有些烦,病房消毒水一群等着分财产的不相干的人,说不出的窒息感,甚至开始有些生理性反胃。

    他冲着站在离靳炜业最近的靳承泽扬了扬下巴,有些不耐的问,“他在说什么?”

    靳承泽的情绪也异乎寻常的平静,像只是个传话机器一般,“说他事后想和……”他顿了下,似乎在想着应该怎么称呼,才能让靳择琛不再找他麻烦。“想和温阿姨合葬。”

    一旁的曾佩佩脸色很难看,却到底什么也没说。

    而靳择琛好像也真的只把靳承泽当成了传话机器,如果换做平时他一定会满身戾气的骂“就凭你也配叫她?”

    可这次却看都没看他,只轻抬了下眼皮,毫无感情道:“你觉得你配吗?”

    靳炜业小声呜咽了下,似乎因为着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靳择琛淡淡的看向他,语气间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活着,你没能让她自在。死了,还要去烦她,你要点脸行吗?”

    他几乎迫切的想要回津城,不想在这和这些人浪费一秒钟。

    靳择琛的语速变得有些快,“我看你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下一次——”

    他的声音就此停住,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下一次,就是给你出殡的时候了。

    靳择琛说完,也不管任何人的反应,转头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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