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师:“……我只是出于我个人的人身安全考虑……”

    “奶嘴?”

    “……这件事情与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并没有关系,咕咕,我想要我的星星贴纸……”

    “闭上你的嘴,狄利斯,不要乱动,我要开始修你的刘海了。”

    狄利斯默默闭上了嘴,也同时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他会在看到研究物的红眼睛时产生失控的情绪——狄利斯通常将其解释为“恼羞成怒”,因为这总是提醒他,自己曾经是个相信精神幻觉的疯子。

    现在也没什么改进,大概。

    不过这次他闭上眼睛不是为了逃避什么,而是因为咕咕拨弄他刘海的手很肉,莫名治愈,让狄利斯联想到拥有奇怪魔力的动物幼崽……毛茸茸的动物幼崽……

    ……兔子、小猫、狗狗……

    狄利斯:“你的手就像小猪蹄子一样柔软,咕咕,我真的把你养肥了啊。”

    伊莎贝拉:“……先生,闭、上、你、的、嘴?”

    好吧。

    公爵大人满意地看到,不肯停嘴的家伙终于陷入了安静。

    她尽管没有机械师那样出神入化的手艺(这样的手艺却把自己割成锅盖头真是暴殄天物),但努力把发型恢复成他之前的自然版本,还是没问题的。

    ……凭心而论,狄利斯就适合他原本那样的发型,略略过长的刘海、躲在柔顺鬓发里的耳朵,以及那拥有微妙的弱气,一直垂到他肩胛骨上的中长发。

    伊莎贝拉清楚,狄利斯之所以拥有相对其他男性来说更长的头发,是因为他本人懒得打理——但是长发长刘海的造型很好地中和了他轻佻欠揍的气质,起码别人看到他的第一眼会认为“这是个学者”,第二眼才是“我莫名想揍他”。

    当然,伊莎贝拉和这货住了整整一年,都没意识到他拥有还算不错的外貌……就说明,那点“文弱学者”的中和,只是一点点而已。

    呣。

    闭眼睛闭嘴之后,这货显得顺眼多了嘛。

    顺眼到我有心思打量他的颜值了?

    不如我也去找个奶嘴,永久性粘贴在这货嘴上得了。

    伊莎贝拉的剪刀“喀嚓喀嚓”,转移到他的鬓角。她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里凌乱的碎发,发现了掩在碎发里的耳朵。

    是只尖尖的耳朵,就像可恶的精灵。

    伊莎贝拉想起自己刚来时,骑着他脖子拽他耳朵揉他头发的事件了——她那时还没有放平心态,被气狠了什么都能做出来,咳。

    不过,这家伙的头发和耳朵……似乎手感都超好的啊。

    “咕咕,不要用你的小猪蹄拽我耳朵。”

    “……我叫你闭嘴,狄利斯!”

    机械师依旧老实地闭着眼睛,但他开始不安分地在椅子上乱动了:“咕咕,但我已经闭嘴了整整六分钟,你只是举着剪刀在我额头上空3~的位置迟疑,我根本没听见你在认真修理!”

    后知后觉自己在盯着这货脸发呆的伊莎贝拉:……

    她恼怒地抄起剪刀:“才六分钟而已!狄利斯,闭嘴六分钟会让世界毁灭吗,不!”

    这是个意味“闭嘴停止”的设问句,但忍耐了整整六分钟(?)的机械师早已敏锐地抢过话题:“但是闭嘴六分钟会让我很难受!”

    “那你就想办法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

    “所以我开始说话了!”

    “……那我就往你嘴里塞一个大号奶嘴!”

    “你无法实施这个计划,咕咕,当年我往你嘴里塞的奶嘴是我亲手做的,整栋钟楼独一无二!”

    这有什么值得你自豪的点吗?会织衣服会煮饭会叠餐巾会做王冠还会制造奶嘴的小精灵?!

    伊莎贝拉觉得自己今天的态度够柔和了,是时候凶狠一点,让到处乱动不肯剪头的五岁儿童意识到家长的威严。

    她绞尽脑汁,发出了自己不含脏话的情况下,自认最刻薄的嘲讽:“狄利斯,你是上了什么未婚女子必修课吗?你是还会插花和生孩子吗?”

    狄利斯骄傲地回答:“我有一本《十八岁少女须知二三事》,还有一本《婚前那些你不得不学习的知识》,我会种植玫瑰花和郁金香,只差生孩子——那是个人生理问题,无法通过常规学习手段克服。”

    “我有段时间试着寻找一位女性来达成‘生孩子’这一条,但和‘龙’讨论后,我认为自己无法接受把研究时间浪费在一个无趣的异性身上,并且无法忍受要给她做饭、织衣服、或照顾她的鼻涕……我们得出了共同的结论,我和异性的婚姻顶多维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就是爱情的坟墓,婚姻的尽头。”

    “综上所述,我永远都无法学会‘生孩子’这项技能,真是令人遗憾啊。”

    公爵大人:“……”

    救命。

    她收回“这货闭上眼睛还不错”的论断,事实证明,除非她成功往这张破嘴里塞进去一个奶嘴,否则永远都别想认为狄利斯“还不错”。

    伊莎贝拉试图用假笑缓解自己遭受的三观震撼——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成年男性——:“很好,狄利斯,既然你无法忍受长达十五分钟的婚姻,那你是怎么该死的和我住了整整一年呢?这是你语言里的漏洞吧。”

    机械师早有准备,从善如流地答道:“当然不,咕咕,你不属于‘成年异性’,你的小猪蹄正拍打着我的眉毛呢。”

    伊莎贝拉:“……”

    她花了毕生最坚韧的定力,才没让自己“猪蹄”里握着的剪刀,巧妙地下滑,到达这货的太阳穴。

    “如果我是你未来的丈夫——会做饭织衣服弄奶嘴,还过《十八岁少女须知二三事》的狄利斯——我会在婚礼当晚把你勒死。真的。”

    “不,咕咕,你要用辩证的角度来看问题。”

    狄利斯兴致勃勃地分析:“如果你是我未来的妻子,你也会在婚礼当晚把我勒死的。”

    ……这到底有什么好嘚瑟的?!啊?!

    让狄利斯闭嘴六分钟的代价,就是伊莎贝拉和对方就“婚礼当晚谁勒死谁”的奇怪话题,开始了漫长而心累的互怼。

    当然,她没能怼过成年的机械师。对方早已在嘴炮的领域封神了。

    “好了,狄利斯,你的头发剪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

    伊莎贝拉疲惫地爬下自己的小板凳,暗自决定今晚睡觉前要故意装睡,踹他几脚解气。

    “谢天谢地,咕咕,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他逃出那里时一并带出来的,就像是团不得不黏在重要文件上的口香糖——这个由镜子组成的房间来自于白塔,出于某种原因,狄利斯不能舍弃它,只能让它暂且保存在自己的钟楼里。

    所以他没在这里放置任何杂物,因为长大后的机械师压根就不想进来。

    他起初的沉默不语,他后来的喋喋不休——都是为了掩饰那份细小的厌恶。

    狄利斯讨厌这里,因为这里总能让他回忆起一些早该遗忘的事情。好的,坏的,眷恋的,至今仍旧充满着谜团与未知的。

    当然,伊莎贝拉没有察觉。她心目中的狄利斯就是个十分孩子气的傻弟弟。

    “过来帮我收拾一下东西,狄利斯,我搬不动这把高椅子。”

    “好的,咕咕。”

    机械师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摔下了自己的椅子。

    伊莎贝拉:“……”

    她不得不走过来搀扶这个智障儿童:“狄利斯,我是让你帮我搬东西,不是让你把自己摔在地上,说真的,你该好好练习自己的平衡能力——”机械师没有回答。

    就在公爵大人翻着白眼数落他,努力拉扯着他的胳膊让他从地上爬起来时,狄利斯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对面的巨大镜子。

    如果伊莎贝拉没有因为心累而懒得瞅他,她会发现,对方的脸色白得像纸。

    “狄利斯,你还好意思说我的手是猪蹄,你才是那个比猪还重的家伙呢,狄利斯——”【从前,有一座白塔。】

    【从前,有一座黑塔。】

    【然后,出现了大门。】

    狄利斯是个被誉为“传说”的机械师。

    他拥有顶尖的智商,顶尖的思维,顶尖的动手能力。

    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能解释现在正发生的事情——就在他对面的镜子里——那是一个弯腰搂过他胳膊的成年女人,拥有白金色的长发,赤红色的眼睛,微微下撇的唇角,与穿着高帮红皮靴的长腿。

    她赤红色的军服看上去和她的鞋尖一样锋利,大衣内侧里面的衣服则是隐隐约约的——除了黑色的皮手套,这个女人衣着细节的其他部分都在镜子里被模糊成了一团红影。

    镜子里的她就蹲在自己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满脸不耐烦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地吐吐舌头。

    可是自己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狄利斯缓缓回过头去,只有一只白金色头发,赤红色眼睛,微微撇着嘴巴生气,穿着公主裙和小披肩的咕咕。

    她正蹲在自己的身边,和镜子里女人蹲的位置,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弟弟他可害怕了,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第22章 安抚哪有恐吓好玩

    伊莎贝拉有点懵。

    在她看来,狄利斯这个不惜拿墨水瓶做成天鹅餐巾吓她,运用各种低级恶作剧刺激她,只为反复测试所谓“应激反应控制机制”的弟弟,他自己的应激反应控制机制早已远远超过了旁人,媲美猴子、精灵、吱哇乱叫的大脚怪——不过是闭嘴六分钟而已。

    ……至于从椅子上摔下来,至于一脸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己的新发型,至于猛地把她掼倒在地吗?

    或者把她掼倒后又“腾”地从地上跳起来,抄起翻倒的板凳又抄起从她头顶掉下、滚落在地的小王冠(“见鬼,狄利斯,有本事你就把这个五彩破王冠扔了”),再抄起跌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咕咕本咕,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外——并重重甩上房门,力道大得惊人,以至于整栋钟楼响起困惑的“嗡嗡”声。

    伊莎贝拉发誓,自己绝对听见了门后镜子碎裂的声音。

    动作敏捷无比,行云流水,夹带着凳子、咕咕、还有一顶五彩小王冠滚出来的狄利斯丝毫未停顿,他一口气冲上了长长的黑色铁艺楼梯,伊莎贝拉被夹在他的胳膊肘里,肚子被硌得有点难受,眼前的景物一阵天旋地转的晃动——她觉得自己隐隐要吐了——“狄利斯!狄利斯!”

    伊莎贝拉嚷嚷着,挥舞着小拳头,努力去敲打他的手臂:“你发什么疯——”“嘭”地一声,夹着她狂奔不止的机械师撞开了某扇大门。通过堆积如山的书堆与天花板上的星空图判断,这里是卧室。

    ……狄利斯刚才竟然一口气跑到了钟楼顶层的卧室?

    还没等到伊莎贝拉缓过劲来,从自己“所以这个神经病是真的平衡能力不好”“他仅仅小脑不发达而已”的一系列猜想中回神,她就被猛地扔了出去。

    视野里,高高的望不见尽头的书堆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墨蓝色星座图。

    但只是转瞬之间——正式看见天花板上那张巨大星空图后,被抛出去的咕咕就从顶点下落,以一个标志的抛物线轨迹,降落在机械师柔软至极的大床上。

    “嘭”!

    ……就和一年前,她第一次进入狄利斯的卧室,还没看清周遭情况,就因为狄利斯不小心被书堆绊倒,所以失手把她丢进床里的情景一样。

    一年前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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