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时星星探出夜幕

    人能仰望就是幸福

    谁懂得追寻的孤独

    爱始终飘渺虚无

    我始终一步一步忘了归途

    ——《丝路》

    香港的夜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交通设施纵横交错,构成了这座城市的血脉和骨架,推动着每个人的生活不断前进。

    街边的千万串霓虹连起无数个故事随着城市内不断流动的空气,影响着这东方明珠的每一个人。

    一旁的各色大厦,放出的光芒简直是冲破了云霄,亮得让人都睁不开眼睛。

    放眼望去,又像有片片云彩在天空中舞动,再前面又像天上的银河掉到了地上,堆成了一条发光的丝带。

    从马会出来,香港的天还是一样的亮,似乎与白日里没什么分别。

    来时唐绵未开车,Steven与他同学要去兰桂坊续一趴,她借口不舒服先回酒店。

    回去路上,天空下起了丝丝小雨。

    淅淅沥沥的,打在路面上,有些地方有小小漩涡。

    像是将这座城市倒映得彻底。

    唐绵忘记了带伞,雨似绵绵针落在她的发梢。

    她站在街边,看着行人匆匆,那一瞬间,心,也冷静下来。

    她开始懊恼于自己的没有骨气。

    如以往每一次一样。

    自己刚刚在马会的激动与兴奋,算是什么?

    宏盛大厦停车场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今晚同黎靖炜几秒的眼神交流,对方依旧是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自己需要对方当发生过什么呢?

    明明确实,什么都未发生过呀。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都是她在自导自演。

    不是吗?

    到了酒店门口,因为刚刚没怎么吃东西,唐绵觉得胃空落落的,就小步跑到附近的小食店觅食。

    铜锣湾附近有家清汤牛腩面一直都是她的心头好。

    以前加班工作到凌晨,唐绵都爱到这儿来,汤很暖胃。

    暖意让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也渐渐飘远。

    出来时,雨势稍弱,唐绵正想沿街边走回去,就迎面遇到一对来港旅游的情侣问路。

    橘黄的路灯光晕开在袅袅细雨中,她站在公车站旁边指着牌面上的线路向那个女孩子说些什么。

    一个老汉背着沉甸甸的蛇皮袋从她身边走过,有膈到她的肩膀,她没有因此生气,也没有表现出嫌恶,只是默默地往边上站了站,不让自己挡着路。

    老人向她道歉,女孩笑笑。

    她的眼睛,依旧亮晶晶。

    风吹乱她的头发,她随意撩起几缕拨到耳后,露出清秀漂亮的五官轮廓。

    双颊红扑扑的,在路灯照射下,像是胶片电影当中的一幕被定格。

    “看什么这么认真?我说话都不见你答我。”

    对面的郭裕也跟着转头往窗外瞧去。

    结果,马路对面除了一辆刚发动的公车,什么也没有。

    黎靖炜已经收回视线,他夹着烟的右手拎起茶壶,往自己的杯中注满水。

    烟雾弥漫的包厢,萦绕着优雅动听的古筝曲。

    “Tracy这次提前返港替你助阵,大家都看着你俩呢。现在喜驹赢了,人家帮你摆宴请客,你露一面就跑到这儿来喝茶?”

    郭裕瞅着黎靖炜熟稔的沏茶动作,说出去,谁会相信——宏盛老总赢了马,然后大晚上会躲在一家茶馆给自己泡茶喝。

    见黎靖炜不搭话,郭裕只好接着说:“我得到消息,老太婆想接自己孙子回港,新车都给人准备好了,是不是真的?”

    郭裕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轻松。

    他自小在香港长大,中学时期认识了黎靖炜。

    那之后,二人一直都是同学,亦是朋友。

    后来黎靖炜出事进了牢房,他则顺利毕业在一投行当普通白领,后来黎靖炜出来,他果断辞职跟着有情有义的兄弟混。

    李洲行去世,黎靖炜掌管李家所有产业,他则在黎排除万难之下,一步一步成了宏盛核心部门——投资部的主管。

    见黎靖炜“嗯”一声后,仍然是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郭裕有些着急,低声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老太婆动作大得这么明显,总不能皇太子学成归来,就让你这个姑父退位让贤吧?”

    “宏盛本来就姓李,拿回去,无可厚非。”

    黎靖炜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回桌面,话亦说得不温不火。

    郭裕盯着黎靖炜一派平静的眉眼,似乎在辨别他这句话有几分真,许久才开腔:“上周老太婆可在内地逛了一大圈。每到一地,饭桌上必有城中小姐,这样看来她的目光可不局限于香港这弹丸之地哦,你往内地转,她亦往内地追?没那么轻松的,Philip现在还没女朋友吧?”

    “……”

    点烟灰的动作一顿,黎靖炜抬起那双深沉的眼眸看向郭裕,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要接任公司,下的第一步棋,恐怕不外乎先成家。

    郭裕嘴边勾起一抹冷笑:“老太婆心可真大,也不管小金孙一口吞不吞得下整头大象。”

    正在这时,黎靖炜的手机震了。

    听到黎靖炜突然严厉了语气训人,郭裕端起茶杯啜饮,欣赏着墙上的那幅竹,待黎靖炜挂了电话,他才忍不住道:“有时候我也挺搞不懂你的,费心费力安排学校,培养得再好有什么用?这孩子又不是……”

    话未说完,包厢被敲响,门开,进来的是添水服务生。

    郭裕不得不闭嘴。

    坐在对面的黎靖炜,又点了根烟,吞吐云雾间眯眼眺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陷入了沉思。

    礼拜四一早,唐绵便赶往事务所做准备。

    9点半,蓉城那几个律师和唐绵已坐在会议室等Terrence。

    10点,Terrence准时到达。

    同他一起的,还有个满脸不耐的男人。

    应该说只可以称之为男孩。

    唐绵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身材修长清瘦,肤色偏白,穿着亮黄色潮服,两手抄着裤兜,左耳上戴了个黑曜石耳钉,耳机挂在脖子上,一张俊脸绷着,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懒散不羁。

    在西装革履的职员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他提着Terrence的公文包,坐到了会议室进门的第一个位置。

    会面进行得很顺利。

    但Terrence思维敏捷、语速极快,唐绵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飞舞了一个小时。

    而那个男孩子,显然心不在焉,面对眼前的文件,他翻了一下便扔在一旁。

    一会儿用脚摩擦桌下的地毯,发出“滋滋滋”声,一会儿用笔在纸上乱涂,发出“哗哗哗”声。

    Terrence都未有任何异议,在座者也就不可能前去阻止。

    伴随着这些“奇妙”的声音,唐绵柔柔肩膀,结束工作。

    会后,Terrence看了她做的会议记录,盯她的眼神透露着赞许。

    中午,唐绵请那几位律师到湾仔一家老字号吃粤菜,算是给他们接风。

    刚刚在会上,Terrence让他们下个礼拜一正式入职,这几天先自己适应一下香港的生活节奏。

    这个礼拜,季老到北京开会,就算唐绵回蓉城,也无法让论文有什么具体进展,她索性就把酒店续到了礼拜天。

    叁个同事合租在红磡某大厦,饭后唐绵开车将他们送回去。

    出来时,太阳晃得射眼。

    香港雨后的晴天,一向如此。

    唐绵将手放在额头遮挡刺眼光线,向自己的车走去。

    然而,拉门把手却一直拉不开。

    正想把钥匙拿出来检查是否没电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不好意思。”是一个黑衣保镖,“这车……”

    他戴着白色手套,侧身指了指车牌位置。

    唐绵往前走两步看了眼。

    是黄底黑字的“Philip”。

    她将遮挡光线的手下移拍拍额头,连声道歉。

    视线往右边一瞧,大概十米处有辆一模一样的白色奥迪A7.

    她尴尬地向那边走去。

    但是还没坐进车里,就被人叫住。

    是李谢安明。

    唐绵先是愣了一下,再微笑打招呼。

    “这是你的车?”对方没有过多客套,直接问。

    像是很吃惊的样子。

    “嗯,我到香港不久,妈咪买给我的。”唐绵用粤语答到。

    “那我同你两母女真的是好投缘呀。”她转为亲切笑着拉住唐绵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拍了拍。

    唐绵感受到她指尖的光滑,应该是才做了手部SPA。

    “这车不算贵,但胜在有人中意,我乖孙快回港啦,指定要买。你们年纪相当,眼光也差不多,改日介绍你们认识。”旁边有保镖走过来给她举着太阳伞。

    面对这位只见过一面,而且印象莫名十分不怎么样的长辈,谈到这种唐绵认为没必要跟自己讲的话题,她只好扯出个笑容应对。

    李谢安明还想说些什么,助理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她脸色一变,拉住唐绵的手也顿了一下。

    “现在我还有事情,你在香港待几多日呢?”

    “这个礼拜。”唐绵不知对方想做什么,而且似乎这个问题也无关痛痒,只是礼貌性地询问,便老实答到。

    “OK,我得闲时候约你饮茶。”李谢安明道。

    那位李董离开后,唐绵盯着自己的车子看了好一会儿。

    正值午后,太阳照得车身发亮。

    甚至在车身上可以看到她自己的脸揪成一团。

    她心乱如麻。

    唐绵才发现车屁股那里有一条大约十公分的划痕。

    应该是前两天在宏盛大厦倒车时挂的,她想。

    俯身摸了摸,但被烫得陡然缩回手。

    她又想到礼拜一时,黎靖炜对着她车,射过来的那道远光灯。

    以及,车窗放下后他的那张脸。

    脑袋里突然有很多很多画面闪过,全部交杂在一起。

    就如潮水涌入,将她淹没。

    她立在那里看着行人匆匆,陷入回忆。

    这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仿佛懂了他看着她的讶异,和他的戾气十足。

    头两日,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但她,偏偏控制不住。

    唐绵恰好将车停在垭口位置。

    她深呼吸转头,视线可以穿过鳞次相比的幢幢高楼,看见维港的游船在缓缓移动,一艘又一艘。

    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溜走。

    微风温柔拂过,很是缱眷。

    她将发丝撩到耳后,心像是有丝丝水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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