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在小区外转了一圈又一圈。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她掐了自己好几次,才惊觉这不是在梦境之中。

    雪越下越大,她却丝毫不觉得冷,血似乎都在沸腾,快将她烧坏。

    回忆起黎靖炜说的“喜欢”,她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想用冰凉的手掌帮自己降温,只感觉到湿润。

    她怎么做得到推开他?

    她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却丝毫没有作用。

    唐绵摸摸口袋,却没有烟。

    她迎着雪去便利店买了包,站在外面抽了两支,心情才稍稍平复。

    想要转移注意力,用脚随意搓还没成型的积雪,等身上味道散了,时间也有些晚了,她才磨磨蹭蹭回家。

    在玄关处换鞋,里面便传来刘女士的声音,唐绵被吓了一跳。

    她拿起手机检查,深怕自己脸上还有泪痕会被母亲看见。

    “怎么这么晚,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怎么没人接?”

    “可能没电了吧,刚和引子在外面吃东西,聊了会儿天。”

    听到刘女士的声音变近,唐绵手上的动作一顿,往前的动作下意识地止住,撒谎随口就来。

    退到右手边入户花园的水槽前洗手,她不想面对自己母亲。

    尽管这一小段日子相处下来,母女俩的关系缓和不少。

    刘女士见女儿平安回来,拿起沙发上的包准备离开,走到玄关处,侧头对唐绵说:“给你买了蛋糕,从广州带回来的,放在冰箱里。我先回去了,你晚上早点休息。”

    那是唐绵小时候最喜爱的甜品,来自广州一家老字号,蓉城没有卖。

    刘女士应该刚从广州出差回来,看她拿的公文包的大小,唐绵心想。

    刘女士还没回家一趟,可能是为了蛋糕的新鲜,直接到她这边来了。

    “谢谢妈。”

    对于刘女士的上心,她也很是乖巧,但她仍然不敢转头看刘女士。

    又怕刘女士看出异样,唐绵关上水龙头,没和刘女士打照面,趁其弯腰换鞋,微微侧着身低着头回屋里打开冰箱,准备挖两勺蛋糕吃。

    刘女士也没注意到唐绵有什么异样,本打算离开,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来:“这两箱甜橙怎么回事?”

    刘女士的疑问不无道理,去年万宝到省里疏通关系,有位老首长的夫人特别喜欢吃这种水果,他们想送,却怎么都买不到,她不相信自己女儿有能力买两箱。

    “圆圆下午过来了,还有他同学,他同学的家长送的。”

    唐绵回答的避重就轻。

    “同学家长?”刘女士的视线从那些甜橙转移到唐绵脸上,又说:“哪个同学家长会送这个给你?”

    刘女士如果想查,肯定查得到,唐绵知道隐瞒不了。

    她压住跳得过快的心,装作随意状地说了两句。

    刘女士听到明显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握着门把手的手也忘了放下。

    “这也太扯了,怎么会是圆圆同学?早晓得有这层关系……哎,你爸也是,不早说!不过,大家都说宏盛黎总只有叁十几岁,以前我在饭局上见过他,看着确实很年轻,万万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会到蓉城来读书啊?”

    唐绵也是聪明人,她明白刘女士的话,也知道刘女士现在并不求一个人来回应她,只不过要说说来表达震惊。

    所以唐绵仅仅是听着,没有接话。

    当然,她没想到刘女士会直接提到黎靖炜,剥蛋糕包装的动作一停,即便手上很快恢复如常,心里却涌起不自在。

    她想到了自己母亲和李谢安明之间的关系,她不想让自己去趟那浑水,她更害怕因为自己和刘女士的原因,对黎靖炜造成什么影响。

    便想补充两句解释一下,但还未开口,又听到刘女士说:“我跟他没打过交道,但也看出这人城府颇深。圆圆还是算你弟弟,平时多顾着点。我们和宏盛的老总可不是一路人。还有,再等两天,现在还没定在香港还是蓉城办,李董的生日宴,到时你和我一同去。”

    没等唐绵回答,刘女士的电话进来,她朝女儿挥挥手,边关门边接上。

    ……

    黑色揽胜驶出公司地下停车场,开上回牧马山别墅的道路。

    十字路口,红灯跳绿灯,黎靖炜挂档,踩油时稍有迟疑,戴着腕表的左手往右打转方向盘。

    当车子停在艺河湾公寓楼前时,他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手机掏出来,久久没有按下那个键。

    现在想来,他对自己今晚的举动深深不解。

    冲动、幼稚,像是一个青涩求爱的毛头小子。

    对唐绵说那样的话,现在不是最佳时间,那里也不是最佳地点,但不知为何,他还是那样做了。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点触动了他的心,让他没控制住自己。

    他有些懊恼。

    但是,不后悔。

    黎靖炜按按太阳穴,头痛来袭。

    凌晨1点多了,只有少许人家点着灯。

    雪越下越大,雨刮器开着也没什么用,车内视野也不怎么好。

    黎靖炜打开车门,下车。

    他没有打伞,只是低头点了根烟抽着,背倚车身,抬眼凝望着黑漆漆的公寓楼,只想寻找那扇窗。

    雪慢慢积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知。

    直到两根烟然尽,他整个人才慢慢平复下来。

    看了眼那扇没再开灯的窗,黎靖炜将烟蒂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重新拉开车门。

    如来时那样,无声息地离开。

    毫不意外,唐绵几乎一晚未合眼。

    她想着第二天是个礼拜日,可以睡个懒觉,但无奈天都亮了还始终清醒。

    她一会儿坐在床上,一会儿走到窗边,屋子里开着暖气,外面洋洋洒洒的雪不停地下,她倒是乱晃得出了虚汗。

    奇怪的是,这次她只是想放空自己,往事并未像之前那样反复浮现于脑海。

    手机在床头响了两次。

    是季老来电。

    “安市政法委那边刚来电话,说是今天是休息日可以安排专人跟我们对接,我和你王师兄已经在路上了,你到我办公室拿上资料跟着过来。对了,收拾两件衣服,可能会住两天。”

    唐绵看了眼时间——八点叁十一分。

    最近人文社科类学科的项目做研究都流行和时下最热门的大数据扯上关联,对于这样的实证研究手段,季老谈不上支持,却仍然开了几个这样的课题。

    唐绵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还是答应着,收敛好心思,洗漱一番便出门。

    礼拜二午餐时,季老低声侧头问坐在一旁的唐绵最近海达和宏盛的合作她参与了没?

    唐绵点头。

    季老没一下子接话,若有所思的模样,正当唐绵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他放下酒杯:“那好好做,上心一些。”

    语气是不同于以往的严肃。

    除了这个插曲扰乱一丝心绪以外,在安市的几天,唐绵全身心投入工作和学习。

    她很喜欢与同门探讨学术观点的那种纯粹感,大家对一个小细节有争议,常常争得面红耳赤,可她却觉得非常自在舒服。

    同时,她也庆幸有这么个机会可以逃离蓉城,逃离那些她不敢面对的事情。

    她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什么工作都抢着干。

    人只有在忙碌的时候,才会抛开其它事。

    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那晚和黎靖炜的事情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礼拜叁一大早回蓉城的高速公路上,唐绵接到章律的电话。

    Terrence从香港过来,10点开例会,点名由唐绵主持。

    唐绵听了倒吸一口冷气,没回家换衣服,拖着行李箱直接到所上。

    等到会议室后才知道Terrence的飞机延误了,例会取消。

    她松了口气,像是临近检查又被放过的那种感觉。

    对于这位不熟悉的上司,她总感觉有些说不出来的害怕。

    尽管上次在香港帮他做会议记录,他对自己非常和善。

    她在海达工作也好几年了,谈不上是什么明星员工,两人更是没什么交集,他怎么会突然对自己上心?

    是因为李谢安明的关系吗?他这样“关照”自己?

    唐绵将公文包放在办公桌,还没坐下,章律就敲门进来。

    “Terrence刚落地,下午直接去宏盛开会,我们这边你和刘律一起过去。”

    宏盛?

    她心里一颤,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你衣服怎么回事?”章律离开前看向唐绵的衬衣,蹙了蹙眉头。

    工作时,唐绵有撸袖的习惯,昨天穿下来,白色袖子上有了好些褶皱。

    “我和导师刚从安市调研回来,接到电话直接到的所上。”唐绵解释。

    章律点点头,让她提前下班回家换套衣服。

    唐绵正有此意,在听说下午要去宏盛的时候。

    面对黎靖炜的“告白”,虽然她整个人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她明白自己的心。

    非常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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