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很快就回来了,把外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罗云楹。

    罗云楹心下了然,越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翌日一早,大理寺的人就上门了,说是调查失窃的事情,先是在安苑库房里查看了一番,又说要请罗云楹跟安苑的下人们过去大理寺一趟。大理寺办案自然没人敢阻拦了。罗云楹跟着几个丫鬟和妈妈乖乖的去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那些侍卫把几人分别带进了不同的屋子里。

    翡翠有些担心,罗云楹摆摆手,“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大人们单独询问一下关于失窃的事情,毕竟不能肯定到底是外人还是内贼所为。”

    翡翠这才跟着那侍卫离开。

    罗云楹身边的侍卫把她带到了一间房间里就离开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和上次来大理寺的房间一模一样,只不过上次是祁链审问她。想起祁链,她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正低垂着头,罗云楹似乎听见身边传来咯吱一声。她扭头看去,就发现身边的那张一人多高的书柜慢慢打开,这竟是一道暗门。

    随着书柜的打开,暗门中走出两人。

    罗云楹瞪大了双眼,虽猜测到是怎么一回事,可亲眼看见家人,她还是止不住的激动。

    来人是太子郑荀跟皇后延秋水。

    延家在没有出延秋水这个皇后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四品官员,家世并不怎么样,就算是现在研父也不过升到两品官员而已,连爵位都没封。

    三人如今终于相见,却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皇后都有些抖,盯着眼前的小妇人看了许久,好半晌才问道,“你……你是?”声音泄露了她此刻有多么紧张。

    罗云楹原本也是紧张无比,可是等到母后的话一问出,她心中忽然就镇定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两人轻声道,“母后,大皇兄……我是隆安。”

    延秋水几乎是立刻就信了,眼都红了,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一旁的郑荀急忙扶住了她,转头看罗云楹,他问道,“你真是阿玉?可有什么证据?”

    罗 云楹上前扶住延秋水,笑道:“皇兄,你还记得我五岁那年,那是我第一次偷偷的跑出宫去,母后跟你都吓的不行,我在宫外待了几天,因为没有银钱,把你送给我 的玉佩给当了,当了一百两银子。之后母后派人找到了我,你知道我把那玉佩才当了一百两的银子立刻带我去找了当铺的麻烦。”

    那是她 第一次出宫,对什么都新鲜无比,才知道在宫外什么东西都要用银钱买到,她身上自然没有银子,却有不少其他的好东西,之后她把大皇兄送给她玉佩给当了,不过 被骗了。那玉佩价值好几千两银子,当铺老板见她是个小孩子,哄骗了她,只给了一百两的银子。这事儿她回宫后就跟郑荀说了,当时郑荀也才*岁的模样,异常气 恼,于是带着她去讨回了公道。

    两个人年纪小,当铺的人当然不搭理他们,还是郑荀拿了身边侍卫长的牌子出来,那些人才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立刻把玉佩奉还了。这事儿当初也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而已。

    说起这事,罗云楹心中不由的又想起她在宫外过的那几天。

    一百两银子其实也算很多的,要是普通的百姓一月的花费也不过一两银子而已。

    可她是个孩子,身边也没大人跟着,买东西老是被人宰。

    她 在花一两银子买下一根糖葫芦之后,啃干净了糖葫芦就坐在一旁的角落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旁边出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十四五岁的少 年。说实话,她现在根本不记得那少年长什么模样了,只隐约记得少年很潦倒,身上的衣物虽是干净的,脸上却脏乎乎的一块块的。

    少年还问她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说要把她送回去。她当初闷不做声,少年问了好几遍她都不吭声。少年无奈,犹豫了下,转身离开了。

    然后她就起身跟着那少年一起走了,少年并没有阻拦,反而放慢脚步好让她跟上。

    她跟着少年来到一间破旧的寺庙中,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是无家可归的。

    少年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小孩子,也没赶她。她就坐在寺庙的角落里看着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两个硬邦邦的馒头吃了起来。吃了两口,又看了她一眼,问她吃不吃。

    她点了点头,少年就给了她一个馒头,结果那馒头差点没把她噎死。少年把她吃剩下的馒头又给吃了。

    过了会,少年说要出去,让在她破庙里等着。等少年回来时,手中捧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全部给了她吃。

    之后的几天她一直跟那少年在一起,少年每天吃的都是硬邦邦的馒头,却总能给她带会热乎乎的包子。

    有天晚上少年又出去给她找吃的,宫中的侍卫却找到了她。之后她把身上剩下的几十辆银子跟从小佩戴的一个玉镯子留在了寺庙里。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那少年。

    如今说起这事,罗云楹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件儿来,她有些恍惚,实在是隔的太久,她完全忘记了那少年的长相,却还依稀的记得那少年对她的好。

    摇头甩开脑中的回忆,罗云楹看向皇后跟郑荀,继续道:“母后,您可还记得我六岁那年,不小心打碎了父皇最喜欢的砚台,然后不敢告诉父皇,让母后帮我瞒着父皇,说是大白打碎的。”大白是她曾经养过的一只猫儿。

    “大皇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七岁那年偷偷的拉你出宫,害的你被父皇好一顿打骂,被父皇关了禁闭,你说你想吃糖蒸酥酪,然后我偷偷跑去御厨房给你拿了……”

    她把小时候的事情一件件的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延秋水已经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郑荀也红了眼。

    延秋水再也忍受不住,上前抱住了罗云楹,哭道,“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活着就好。”

    郑荀红着眼站在原地看着母后跟皇妹,对于这种事情他一直不肯相信的,可眼下却不得不相信了,这一刻他甚至庆幸,庆幸皇妹占据了罗云楹的身体。

    郑荀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哑着声音道,“玉儿,你该知晓这事情的严重性,这事除了我跟母后,你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他看着眼前这个跟皇妹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心中有几分担忧了。他找人调查过罗云楹,知道罗云楹原先的长相,跟此刻站在眼前的人真的有天壤之别的。

    他知道一个人的样貌会随着心中所想,一定的生活习惯有所改变,可想到今后可能发生的动荡,他真不希望皇妹的面容越来越像以前了。

    罗云楹抹了抹眼睛,红红的眼睛里有一抹迟疑,“别人的话我自不会乱说,可是父皇跟……祁链了?连他们也不能告诉?”

    皇 后抬头,双眼发红,“玉儿,你皇兄说的是,这事儿除了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告诉,包括你父皇跟祁链。你父皇最不喜的就是妖言惑众,他要是知道这事……我怕他根 本不会认下你的。至于祁链,你不觉得你的死有些蹊跷?祁链虽是你皇兄的人,可目前事情没有查清楚,连祁链也不能告诉。”

    “母后说的对,父皇那里……”郑荀的神色暗了暗,把话题转开,问罗云楹,“玉儿,你可记得当初在寺庙那火灾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 云楹回想起当初在寺庙发生的事情,“母后生病后,我就去了寺庙,只带了几个丫鬟,没想到入夜后突然起了火,……”罗云楹的神色有些暗淡,想起寺庙大火烧身 的那一刻,她如今都还能记得清清楚楚,那种灼热逼人的痛感。“说起来也很奇怪,那一夜我睡的很沉,等有感觉的时候身上已经烧着了,只剩下疼痛的感觉了,再 醒来……”

    她苦笑了下,“没想到再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在宋家的新房里了,成了罗家的大姑娘。”

    听到这里,皇后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出来了,她能想到大火焚身是什么样的感觉,玉儿竟然经历了那些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只剩下深深的自责,“要是当初我没有生病,玉儿你……”

    郑荀劝住皇后,“母后,这事跟您没关系,皇妹的出事是人为,就算不是寺庙那一次,也会有下一次的,我会尽快派人查清楚的。皇妹身边当初跟过去的那几个宫女也已经派人查了,竟然全都是孤女。”这事儿太难,线索全都断了。

    罗云楹也想了起来,说起来在宫中她虽然受宠,又是大公主,跟几个姐妹关系却还算好的,只有跟四公主郑帛卉有些不对盘,可也不至于让她如此陷害自己吧,那到底会是谁想要自己死?

    她其实可以肯定应该是宫里的人,只后宫嫔妃跟皇子公主实在太多,根本猜不出到底是谁。

    郑荀道:“这事儿我会查清楚的,这之前玉儿你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只管在宋府好好待着。”又想到皇妹如今的身份,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后心里也不舒服,“你这好好的,突然就成了个寡妇。玉儿,你要不要我跟荀儿帮你出了宋府?这样你以后也好嫁人。”

    罗云楹摇头,面上有些苦涩,“母后,你是知道我的想法的,我只想嫁给祁大哥,眼下又不能告诉祁大哥我的身份,还是等这事情解决之后再说吧。至于离开宋府的事情我已经在筹备了,会自己解决的。”

    ☆、第36章

    听她这么话,皇后跟郑荀也都没多说什么了,两人知道她的脾气,这事儿她说自己能解决肯定是自己解决的,不过皇后还是有些担心,“武安侯府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晓得,那武安侯夫人在外人面前虽说是贤良得体,可终归是继室,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同我们说。”

    郑荀也道,“你眼下的身份实在不妙,我同母后也不能经常同你见面,我在京城买下一座宅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写了书信送到那宅子里就成了,我每日都会派人过去一趟的。”

    罗云楹点头,有心想问下简煜这个人的事情,可一想到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就没好意思开口了。

    皇后经历这般激动的时刻,身子早就有些发软,郑荀扶着她在一边坐下。皇后也拉着罗云楹过去,仔仔细细的把她打量了一遍,瞧着她跟郑帛玉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又忍不住红了眼。

    罗云楹忙劝着,“母后,您别哭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是眼下这个情况,可总归还活着。对了,母后我跟您说说我在宋府待的这些日子吧。你都不晓得宋太太有多讨厌,还有宋梓荷老是算计我,不过宋家二姑娘挺好的,还有罗家的云锦姑娘也不错。”

    皇后笑眯眯的插口,“宋梓荷就是几天日在公主府想陷害你的那个姑娘?”她到是不担心自己这个女儿吃亏,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有仇必报的主儿。

    罗云楹点头,“可不是,之前还推我出去替她挡了一刀,肩膀上现在还有一道很淡的伤疤,整天还要擦药膏。”

    “那丫头真是放肆,要不要母后帮你处理了?”皇后的神色冷了下来,有心想看看伤口又想到儿子也在,只能作罢,心中却是更深的愧疚,如今连个庶出女都敢如此对她的宝贝了。

    罗云楹笑眯眯的摇头,“母后,不用了,我也没让她好过。”

    旁边站着的郑荀脸色微微有些不好,想起皇妹受伤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当初母后跟他说罗云楹送了衣物,他以为罗云楹跟皇妹的死有关,就设计了一出宋家女眷路遇绑匪,却没想到误伤了皇妹。

    他咳了一声,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把这事儿说了一遍,听的皇后跟罗云楹面面相觑。

    罗云楹无奈的道:“这事儿怪不得皇兄,谁也不会想到普天之下还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这事儿怪不得郑荀,三人也都没说什么了,只聊着家常。

    过了会,眼看着时辰不早了,郑荀从怀中掏出一个牌子递给罗云楹,“晓得你在外头开了铺子,让人去了天竺,你把这牌子拿去,路上会轻松许多。”

    罗云楹看了一眼那牌子,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前几日简煜给她的那个牌子了,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郑荀以为她是怕人认出这牌子,道:“不必担心,这牌子是宫内侍卫通用的牌子,一般的驿站关卡都认识这牌子,扯不到我身上来的。”

    “那多谢皇兄了。”罗云楹接过,又忽然想到傅之远早就离开了,这牌子半年内也用不着了,忍不住唔了一声,“真是可惜了,傅之远前些日子已经离开了,也不知这路上会如何。”

    说起来她对银钱并没有那么看中,不然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相信红秀跟傅之远了。她以往的生活锦衣玉食,何时为银子发愁过,眼下虽然换了身份,这些想法还是有些改变不了的。

    郑荀听了她这话,立刻把她手中的牌子又拿了回去,“我倒是忘了这茬,你放心,我会派人快马加鞭的把这牌子送过去的。”

    眼看时辰不早了,皇后又拉着罗云楹说了几句,三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

    大理寺外面,翡翠,书香,书画,春兰,夏荷,陈妈妈,古妈妈,尤妈妈早就在外面等着了,看见罗云楹出来,几人问了几句,罗云楹只说没什么大事,说大理寺查到之后会派人通知宋府的。

    回到宋府后,罗云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虽然还不能认回父皇跟祁大哥,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一连好几天都睡的舒坦。

    又过了几日,大理寺已经把案子查清楚了,说是京城窜入一伙匪徒,几家失窃的东西都是那伙匪徒所为,东西都已经追回了,让各家下人去把东西认回来。

    领丢失的物件自然不需要主子去了,是安苑的下人们去了,所有东西一件不差的全部拿了回来,又重新放回了库房中。

    罗云楹晓得这些东西并不是真的失窃,而是当初母后跟皇兄为了见她而设计的。

    又过了几日,罗云楹实在思念母后跟皇兄的紧,写了封信,趁着跟宋梓芙一起出去市集的时候送到了皇兄口中的宅子里。

    没两天再过去那宅子时,皇兄跟母后都跟她回了信,母后信中说想念她,又说再过几日便是花朝节,到时会见面的。

    郑荀是个男子,信中当然不可能有多少思念的话语,只说那牌子他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了,不过来人回报,说是傅之远一行人的通行很是顺利,好像身上带的有个牌子。

    罗云楹看了这信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傅之远走的时候身上肯定是没有牌子的,也不是皇兄的,那只剩下一个了。

    简煜,定是他知道自己把牌子给扔了,然后让人把牌子给傅之远送去了。

    想到这里,罗云楹气的想吐血,却又无可奈何。

    农历二月初二是花朝节,简称花朝,俗称花神节。

    罗云楹记得宫中女眷在这个时节都会去城外,让禁军围场踏青赏红,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她猜测母后应该会趁着这个时候招她一起去围场的。毕竟除了宫中的妃子跟公主会去,还会让妃子跟公主邀请上想带去的重臣女眷。

    罗云楹猜的不错,到了花朝节那一日,皇后果然邀请了她,还邀请了宋梓芙,罗云青,罗云锦,端如柔,武安侯夫人跟御史大夫的夫人。

    御史大夫的夫人也是端如柔的母亲,端太太姜氏。

    姜氏,罗云楹曾还是隆安的时候见过几面,知道她与母后一直交好,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不知怎么养出了端如柔妒恶如仇这样性子的女儿来。

    宋府得知宋梓芙跟罗云楹被皇后邀请,都挺高兴的,特别是宋太太,简直高兴坏了。以为皇后相中了自己闺女要去给太子做侧妃,拉着宋梓芙说了不少话,惹的宋梓芙黑了脸。

    宋梓芙心中早已所属,她一直记着那日斩台上的白衣男子,又想着皇后招她去,该不是真的相中她了吧,心里越发难受了。

    想不去,可这是皇后,她根本得罪不起。

    忍不住就去跟罗云楹吐了几句苦水,“嫂子,你说皇后该不是真的想要给太子相侧妃吧。”

    罗云楹知道肯定不是,母后一直很尊重皇兄的意见。当初父皇赐婚给皇兄,皇兄跟太子妃感情并不怎么样,母后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劝说父皇,所以母后肯定不会给皇兄相什么侧妃的,感情的事母后从来不会强求她们兄妹两的。

    虽知道,她也不敢乱说,只是劝道,“你也不必担心,肯定还有其他家的姑娘,到时你表现不要太突出就是了。”

    宋梓芙想想也是,这次受邀去的肯定不止她一个姑娘,也就放下心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宋梓荷竟然也被邀请了,是四公主郑帛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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