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赵诚谨早已看得傻了眼,旋即顿时色变,慌忙上前去拦,急得眼睛都红了,“小雪你……赶紧别弄了,这里头得多烫啊……”他说话时分明瞧见许攸的手已经烫得通红,手脚顿时有些发软。许攸见状不对,赶紧停手,抓住一旁专心致志地盯着她学习的一个年轻人道:“你来,就依着我刚刚说的手法做。”

    年轻人立刻应了声“是”,尔后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接替了许攸刚刚的位置,抄手开始翻炒。

    “翻炒的手法很重要,若是手法不对,炒出来的茶叶形状便会受影响,制出的茶叶层次不齐,不够匀整漂亮,价钱也会受影响……”许攸朝赵诚谨使了个“你放心”的眼神,又立刻对院子里的工人开始说教。

    沈嵘十分谨慎地把制茶几个步骤的工人全都分开,这会儿能进院子里学习的,都是签过死契的所以他也不担心这制茶的手艺会这么快传出去。

    许攸一直盯着锅里茶叶的情况,同时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待锅里的茶叶开始有了些粘手,这才让那年轻人赶紧把茶叶扫出来,尔后,又去隔壁院子去教人揉捻作形。

    揉捻需要手劲儿,许攸揉了才一会儿,额头上便沁出了汗,赵诚谨实在看得心疼,主动把活儿揽了过去,许攸倒也不客气,立刻就撒了手。

    “这个茶叶,好像跟上回的不大一样。”赵诚谨鼻子倒灵,立刻就发现了问题。许攸脸上顿作赞赏之色,“你这么快就发现了?这是绿茶,制法与上回的不一样。这个时节适合做这种茶,上回喝的那种,还得再等等。”

    下午茶叶全都炒制完成,又架了炉子小火烘焙,到了第二日,茶叶便制成了。小小的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茶香,就算平日里不喝茶的阿初也连连赞叹说这味道清新雅致,好闻极了。

    沈嵘顿时松了一口气。

    当日下午,一骑快马带着两斤刚炒出来的新茶进了京,第二日大早,又由瑞王爷亲自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106、一百零六

    听说瑞王爷在御书房,皇帝陛下有些意外,他忍不住问刘太监,“老二说了是什么事没?”瑞王爷最近愈发地惫懒了,除了每月的大朝和初一十五来给太后请安,别的时候他一般都很少进宫,更不用说像今天这样一大清早就候在御书房。

    皇帝陛下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刘太监也同样一无所知,摇头应道:“奴才见王爷那样子,倒不像是什么不好的事。”他先前去御书房瞧了一眼,瑞王爷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两只手都拢在袖子里,有节奏地一抖一抖,仿佛在哼着什么曲子。这实在不像是受了委屈来告状的。

    皇帝闻言便没再多问,径直进了书房。

    才一进屋,瑞王爷立刻就起身相迎,眉眼带笑地看着皇帝,兴奋地朝他招手,神神秘秘地笑,声音也压得很低,“皇兄,有个好东西要给你看。”他甚至不像平日里那样疏远又见外地向皇帝行礼,一瞬间,皇帝忽然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年轻又热情的年纪。

    皇帝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起来,脸上也带了笑,侧着脑袋朝瑞王爷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他宽大的袖子里,“你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瑞王爷心情很好地笑,又向刘太监吩咐道:“去烧壶开水过来。”

    刘太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告退了。这种小事原本轮不到他来做,但刘太监是个机灵人,他立刻就意识到瑞王爷和皇帝陛下有话要说,遂立刻借机告退,同时还朝书房里伺候的其他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们也都悄然退下。

    等屋里人都走了,瑞王爷才切入正题,把藏在衣袖里的小瓷罐拿了出来,像献宝似的送到皇帝陛下手里,而后,一脸期待第看着他,两只眼睛简直在放光,就像是幼时他偷溜出宫,从树梢的鸟窝里艰难地淘了几只鸟蛋拿回来献宝一样。皇帝陛下想,就算这瓷罐里装的又是几只鸟蛋,他也应该高兴。

    皇帝陛下一边看着瑞王爷,一边漫不经心地开了罐子,然后……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顿时传入鼻息,皇帝陛下一愣,展眉朝瑞王爷不解地看了一眼,“老二你什么时候会调香了?这味道倒也雅致。”闻着有些熟悉,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味儿,不似檀香沉香那般内敛厚重,倒有一种轻灵优雅的感觉。

    瑞王爷挺得意,“皇兄没闻出来?”

    皇帝陛下抬头看他,“到底是什么?”说话时,他又抖了抖瓷罐,从罐子里倒出一小把鲜绿的茶叶,全都是同样大小的嫩芽,状如莲心,一色儿的油润嫩绿,好看极了。“这是……莫非是茶叶?”

    皇帝陛下并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年轻时也跟着先帝南下巡视,曾亲眼见过茶叶的原形,所以这才能一语道破真相。

    说话的时候,刘太监已经拎着水壶进了屋,瑞王爷迅速上前接过,又朝他挥了挥手,刘太监会意地退到了门外。

    瑞王爷也不跟皇帝多说,依着赵诚谨送来的泡茶之法泡了一壶清茶,他和皇帝一人拿了一杯,眯着眼睛美美地细品,喝完了,又问:“皇兄觉得这新茶如何?”

    “好!”皇帝言简意赅,他立刻就看到了这新茶中的巨大利润,一时间有些恍惚,但看了看脸上兴奋未退的瑞王爷,又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家兄弟,总比落在旁人手里头强。

    “那……既然皇兄也这么说,臣弟就厚着脸皮向您问一句,您看这制茶之法能不能……换个什么爵位之类的……”瑞王爷说到此处还有些别扭,一咬牙,狠狠跺脚道:“我也不瞒着您了,这都是顺哥儿的鬼主意……”他巴拉巴拉就把赵诚谨跟孟家的婚事给交代了,又无奈摊手道:“这事儿要是平哥儿干的,我保准要打断他的腿,可顺哥儿……我实在是下不了手,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句,谁让我这当父王的欠了他的。”

    皇帝陛下早已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中半天没回过神来,愣了有半晌,他才霍地跳起身,激动地朝瑞王爷怒吼,“老二啊老二,我看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这可是顺哥儿的婚事,他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还跟着他一起胡闹,这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那孟家……你刚刚说是个什么官儿?什么屁大点官!那能教养出怎样的姑娘来?你自己说说,这事儿是给他赐个爵位就能解决的么?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怎堪为王府的女主人?你这不是胡闹是什么?王妃呢?她怎么也能由着你跟顺哥儿这样乱来……”

    瑞王爷早就料到要被他臭骂一通,这会儿倒也不气,耐着性子由着他吼,待他吼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润嗓子的时候,瑞王爷这才见缝插针地辩解道:“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这事儿王妃也早应了,我要是再不答应,顺哥儿还不得跟我闹别扭。”

    “那也不能一声招呼不打就把婚事给定了!”皇帝气得要命,恨不得把手里的茶盏都给砸了。

    瑞王爷欲哭无泪,“顺哥儿急啊,再不去提亲,人孟家就要给他家姑娘招上门女婿。人家也没想把闺女嫁过来,说是齐大非偶,怕孩子在王府里受委屈,想留在家里头招赘婿,可顺哥儿急啊,饭都吃不下,门也不出。那孩子从小到大就懂事乖巧,那些年又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我是一想到这里心里头就难过的不行,哪里舍得他再受委屈。换了是皇兄您,见了他那样子也得心疼。”

    皇帝还是不高兴,但终于没再骂了,脸色沉得像锅底。瑞王爷却一点也不害怕,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话,“……那姑娘我也特特地去见过,虽说出身不高,但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无论相貌人品,还是行事气度都不差,要不然,顺哥儿也断然不会非她不娶。真要说起来,有些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还不一定比她强,那个李家大姑娘——”

    “李家算什么东西,”皇帝立刻不悦地打断他的话道,显然李家大小姐在瑞王府的那出闹剧都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所以他才如此反应。

    皇帝闷闷不乐地半晌没说话,瑞王爷这回没再唠叨了,自沏了茶在一旁慢悠悠地品着,见皇帝的杯子里空了,又麻利地给他添上。

    “顺哥儿人呢?”皇帝终于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

    “在茶园里呢,说是这会儿正是炒制炒制春茶的时候,得在园子里盯着。”

    “孟家那小姑娘也去了?”

    瑞王爷有些尴尬地笑笑,“那个……她若不去,这茶叶就没法炒了。不过,人也不止她一个,孟家小郎也在。”

    皇帝陛下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杯中碧绿清澈的茶汤,没再做声。

    …………

    香山书院的清明假只有四天,阿初本该早就回去读书了,但赵诚谨却想出各种理由将他暂时留了下来,“……男孩子要能文能武,书什么时候都能读,这骑射的功夫却不是那么好学的。京城里头连个像样的跑马场都没有,怎能学好骑马……”

    阿初被他忽悠得压根儿就忘了回京的事。

    睡过午觉后,他们三人一起出来骑马。

    做猫的时候许攸就对骑马有一种天然的热爱,现在成了人,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她,短短数日,她的骑术简直一日千里,使赵诚谨和一众护卫另眼相看,但阿初的进展就有点慢了,直到现在,他也只敢骑着小马慢悠悠地颠,稍稍快些,他就吓得面无人色,然后,他就被许攸无情地抛弃了。

    “你……那个……好好跟着小顺哥,知道吗,我先跑两圈再回来看你。”许攸忍住笑摸了摸阿初的脑瓜子,又朝一脸无奈的赵诚谨挥了挥手,轻轻一甩鞭子,马儿立刻撒开腿一路狂奔。

    “孟姑娘的骑术真是高明!”有护卫凑到赵诚谨身边去拍马屁,赵诚谨斜睨了他一眼,又抬头看看早已跑得远远的,几乎已经看不见背影的许攸,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到了茶园山下。

    …………

    因天气实在不错,皇帝便索性弃了车上马,慢悠悠地沿着山路走。这一片山里住的人不多,古木参天,枝繁叶茂,颇有古意,待绕过一座小山,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个偌大的绿色峡谷,峡谷里漫山遍野的全种着茶树,空气中都隐隐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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