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拉着穆穆, 偷偷摸摸溜出了太子寝殿。一路上都有洒扫的宫人,他们为了防止暴露,一路上东藏西藏的, 气喘吁吁奔向了自己的寝宫, 一下子扑在了床塌上。

    “呼……”穆穆大口大口喘着气, “刺,刺激,太刺激了。小舅舅, 我还从没干过这样的坏事呢。”

    几个差不多岁数的男孩子都住在凉亭式的宫殿里,分有好几个卧房。四周绕水,纱帐重叠, 带来了清清凉凉的爽气,酷暑顿消,整个人都惬意起来, 不愿挪动了步伐。

    “我也没有。”永琮小小声笑了起来,“穆穆,休息一会, 我们去草地里玩儿。”

    跟在永琮身边的小太监林宝方才被支使出去了, 现下端着一盘鲜果进来, “七爷,小郡王, 奴才从前头拿的新鲜水果, 用着消消暑。”

    恰恰在今年, 固伦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继承了达尔罕亲王的爵位, 穆穆也被封了郡王。身边人都“小郡王”“小郡王”地叫着, 久而久之, 穆穆对这个称谓接受良好, 也不嫌它没有男子气概了。

    永琮一边啃着李子,一边含糊不清地问林宝:“你会捉兔子吗?”

    林宝笑眯眯的,“会,怎么不会。不仅仅是野兔,粘知了,奴才也很是在行……”

    穆穆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扒拉着永琮的肩膀,兴致勃勃地道,“既然这样,走,满是兔子的草地离这里不远,捉兔子去……”

    话音刚落,墨书领着几个小宫女进来,“阿哥,小郡王,现下万岁爷宴请蒙古王公,皇后娘娘命奴婢带您前去,不可缺席。”

    穆穆睁大了眼睛,扯了扯永琮的衣裳,我们的兔子还没捉呢!

    永琮看了看天色,“啊”了一声,犹疑道:“这么早?姑姑,还不到晚膳的时辰。”

    墨书笑道:“阿哥不是想围在篝火边吃烤羊肉么?此次大宴不在殿内,几番歌舞下来,天色就暗了。”

    篝火!烤羊肉!

    穆穆清晰地听见了小舅舅吸溜了一声。

    穆穆:“……”

    片刻后,永琮拉着穆穆的手,行走在雕梁画栋的楼阁中。

    永琮悄悄道:“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抓去。兔子什么时候都有,还能跑了不成?”

    穆穆想了想,还是不甘不愿地点头,“好吧。”

    *

    绿草如茵,秋风飒爽,大宴设在一片宽敞的空地上。乾隆与皇后坐在最上首,太子随后,其余阿哥们坐在太子的下首。

    娴贵妃、纯贵妃与嘉嫔面前各设了一张小几,三人坐在一处,不时地低声交谈着,皆是面带松快的笑容。

    蒙古王公们不说是席地而坐,也差不离了。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没有宫廷规矩的约束,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大草原的豪放与不拘。

    永琮到的时候,一位他不认识的郡王行了举了举杯,朝乾隆行了一个郑重的蒙古礼节,“天佑大清,天佑蒙古。尊贵的腾格里特古格奇汗,朵思格敬您一杯……”

    乾隆欣悦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左右环视了一圈,乾隆笑道:“今儿算家宴,众位王公不必拘束,有什么话,与朕畅言便是。如喀尔喀郡王所说,天佑大清,天佑蒙古!”

    所有人都起身行了谢礼,有了乾隆的话,宴会的气氛明显活跃了许多。

    穆穆眼睛一亮,他的阿玛额娘就在不远处,身边放了个席位,想必是给他留的位置。

    “小舅舅,我去啦。”穆穆嘿嘿一笑。

    “去吧!”永琮找准时机,同样准备溜进皇子的席位,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发现了——

    “万岁爷。”长相粗犷的科尔沁郡王遥遥举杯,指了指永琮,哈哈大笑,“这位,莫不是主子娘娘所出的七阿哥永琮?果真英武不凡,与太子殿下分外相似!”

    话音刚落,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小豆丁永琮。

    永琮一呆,顾不上被抓包的羞窘了,额间落下几道黑线,英武不凡是什么鬼?

    谁都知道,乾隆最宠爱的就是嫡幼子,永琮的名声如雷贯耳,都传到草原上去了。王公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是真诚至极,毫不做作的彩虹屁。

    一个说“七阿哥如天上下凡的仙童”,一个说“七阿哥一看就是巴图鲁”,还有更夸张的,夸完之后问永琮有没有婚配,不如联姻定个娃娃亲?

    “果尔木今年五岁,与七阿哥很是般配”的话一出,永琮差些摔了一个趔趄。

    永琮:“…………”

    五岁??

    不,不必说这样的虎狼之词吧?

    太子被奶茶呛了一呛,发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皇后想笑不敢笑,乾隆惊呆过后,哈哈大笑,顺便委婉地拒绝了。

    永琮再一次成了众人的焦点,脸红成了猴屁股,瞪了一眼发出鹅叫的永瑢,火急火燎地逃到了太子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咳咳,五岁的小媳妇,倒也潮流。”太子笑得身子都颤抖了。

    永琮气鼓鼓的拧了一把太子的手臂,“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了。”太子压住喉咙间的笑声,戳了戳永琮的小脸蛋,“他还夸你是巴图鲁呢,鼓着脸算怎么回事?挺直胸膛,给果尔木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说着说着,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永琮:“……”

    他气得半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心情瞬间转好,喜滋滋地摸了摸胸口,大度地瞥了一眼太子,小爷不和你计较。

    哼,让兔头制裁你!

    酒至半醺,蒙古王公们的话匣子也敞开了,有大着胆子求朝廷贸易的,有索要好处的,还有内部生乱,请求乾隆出兵镇压的。

    到底是个敏感话题,乾隆不欲在宴会上裁定,王公们也看出来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默契地不再提及。

    除却政事,婚姻,向来是他们乐此不疲的话题。这次秋狝,上至太子,下至七阿哥全都随行,就有人盯上了皇阿哥的后院,想要搏一搏天家富贵。

    康熙时期,有孝庄太皇太后与孝惠皇太后在,满蒙联姻还算紧密。不仅仅是皇帝的后宫,十阿哥同样娶了蒙古福晋,意在巩固双方的关系。

    到了雍正朝,皇子们的福晋,就再也没有出身蒙古的了。

    乾隆朝同样如此。原先他们想着送蒙古贵女进后宫争宠,可乾隆十二年,轻车都尉的嫡女巴林氏落选,巴林氏长得花容月貌,却没有入宫的机会,其余的蒙军旗女子长相不如,性格不如,同样落了选。

    多年下来,他们也明白了,当今皇后独宠,自十二年之后再也没了皇子公主诞生,想必之后也不会有了。蒙古贵女们进宫争夺皇帝的宠爱,这个想法万分不现实。

    既然皇帝没戏,那皇阿哥呢?

    方才说要给七阿哥定媳妇,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谁也不会当真。他们看重的,是太子侧福晋的位置。

    蒙古王公们并不愚蠢。他们明白,皇帝不会允许蒙古贵女占了嫡福晋的名额,已经成年的三阿哥是没戏了,可太子殿下,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太子继承大统,是板上钉钉的事,那潜邸时期的侧福晋,最少也会是个妃位。现下,太子只有一位嫡福晋,侧福晋和格格的位置都空缺着。

    许多王公膝下有适龄的女儿,他们摩拳擦掌,都想自己的部落争得荣耀。

    长相粗犷的科尔沁左翼郡王趁着酒醉,探了探乾隆的口风,“太子殿下的英名赫赫,乃科尔沁上上下下崇拜的巴图鲁,部落的格格们很是敬慕……”

    这里的“格格”,是女儿的意思。

    科尔沁世代与大清联姻,出了孝端、孝庄、孝惠三位皇太后,也有数位公主远嫁联姻,与朝廷的关系向来紧密,乾隆倒不能直截了当地拒绝。

    乾隆沉吟了一会儿,笑道:“这事,朕做不了主,郡王可要问问太子的意愿。”

    皇帝为何做不了主?

    懂得揣摩圣心的蒙古王公恍然大悟,万岁爷这是婉拒了。

    失望归失望,科尔沁郡王嫁女儿的心情很是迫切,他期盼着太子的回应,举杯朝太子晃了晃,“太子殿下……”

    太子起身雍容地笑了笑,回敬了一杯酒,“科尔沁与大清亲如一家,格格们就如孤的姊妹,孤敬郡王!”

    姊妹?

    科尔沁郡王掩住失望,爽朗一笑,“谢太子殿下……”

    他率先折戟而归,其余的王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想要嫁女儿的蒙古王公,基本属于漠南蒙古,科尔沁亦是漠南蒙古的大部落。

    漠西蒙古的辉特部坐在一边,他们的首领忽然起身,身边蒙面的少女跟着站了起来。

    首领拱了拱手,望向太子,石破天惊地道:“小女青果,今年十七,自小仿着南边汉人,娇养于……深闺,前日得遇太子殿下,赠予殿下亲手所制的香囊,殿下可还记得?”

    顿时,四下一片哗然!

    乾隆与皇后皱起了眉,太子怔了一怔,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青果款款上前,环视了一圈,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娇美的容颜,含情脉脉地望向太子,启唇道:“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青果……”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香囊,香囊下端,挂了一根绛红色的穗子。

    “就在两天前,妾身赠予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戴在身上?”说着,她羞涩一笑,“或者您十分爱惜,不欲佩戴,而是放在寝殿里边……”

    太子冷下了脸,正要说话,永琮像是喝醉酒了一般,歪歪扭扭地走到了青果面前。

    “这位姐姐,”永琮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从衣襟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来,“你说的是这个香囊吗?明明送的是我,扯我二哥干什么?”

    说罢,露出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来,满是谴责她负心的眼神,“私定终身,难道我堂堂七爷不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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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琮:看轻我,总有你后悔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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