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六个字,却仿佛蕴着什么复杂的意蕴,让人心口不由自主的一悸!

    孟初一目光微闪,随即一笑,“就算你甘愿,这次人情我也是欠定了。”

    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的,将重硕硕的情意变成了人情。

    他眸色微深,浮过一抹坚毅,不允许她再这么轻巧避过去。

    “帕子上浸了药水,能止血化瘀,也能洗掉你脸上的药物,人皮面具做的再好,到底是药物,你脸上表皮有破损,渗入皮肤就不好了。”他轻轻一顿,微笑道,“经验之谈。”

    最后四个字微微加重,仿佛带着千斤之重,不容忽视!

    孟初一握着帕子的手一顿,不由抬眼!

    他的意思是……

    容珩温和一笑,黑眸深深,却透着让人心悸的华彩。

    “初一,等这桩事了了,你能不能陪我看出戏,我这辈子,还没有好好的看过一场戏。”他定定看她,“藏在各式各样的面具后面久了,也希望哪一日,能光明正大的,与欢喜的人,共享人生温暖。”

    孟初一心口一颤,有些不知所措。

    他说的含蓄却直白,让她有些慌。

    她在组织里,一心埋头于实验室,除了伙伴,鲜少有人靠近她,更没有男子对她说过这些。

    望着眼前男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张脸的主人肆意飞扬,眼波流转间全是霸道,哪里有眼前之人的温润沉静。

    若是那人,她完全可以一巴掌拍飞,反正他皮糙肉厚无所谓,但眼前这人慎重捧上的情感,她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是心动,只是烦恼如何婉拒,才能不让彼此不那么尴尬。

    她微微定了定神,慢慢的道,“我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我也不想听你再拒绝一次,我只等你的应允。”

    明明是霸道的话,说的却还是温润如水,让人心思不由微软,竟有些不忍拒绝。

    可若不拒绝,又与她的本心不符。

    她叹了口气,“慕容……”

    “你明知道,我不是慕容言。”他看定她。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孟初一唇角微勾,勾起浅浅笑容,“既然这样,我唤你苏先生吧。”

    他眸光微动,虽然明知她已经定定看过去,忍不住低问,“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个人的相貌可以变化,体态骨骼却改不了,我恰好在这方面有稍许研究。”孟初一笑了笑,没说自己第一次在红袖招见到他时就明白他根本不是慕容言,至于之后容珩的暗示,燕儿掩饰不住的关切,不过是让她更确定自己的判断而已。

    他一震,眸里掩不住的吃惊,喃喃道,“以骨骼辩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困难,人体骨骼不像人的相貌那样容易分辨,要通过细微的差别辨认出一个人,需要的不止一年两年的基础功,我之前也听说过有人可以以骨骼辨人,但那些人不是名医就是仵作,而且年岁都极大了。你今年不过十七岁,怎么会这种本事?”

    孟初一笑了笑,没说话。

    如果谁有她热爱手术刀的怪癖,再加上各类名医传教,源源不断供她解剖的尸体,再蠢钝的人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不过,这个原因不太方便说。

    她不回答,他也没有追问,神色一正,道,“初一,这个奇技,千万不可告诉别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试想想,一个人可以看破任何人伪装,若是传扬出去,只会招来有心人的窥视!

    孟初一心里滑过一阵暖流,“苏……”

    “近雪。”他突然温声打断她的话,“我字近雪。”

    近雪,近雪……冰雪冷寒,不管是近似,还是靠近,总让人不由自主心口微凛,只觉得寒冷。

    与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

    她忍不住摇头,“不太像你。”

    “家中长辈希望不因人间温暖,坠了凌云之志。”他淡淡的答,眸里一瞬复杂情绪,随即湮灭。

    孟初一怔了怔。

    名字是一个孩子来到世间得到的第一份礼物,所以总是蕴着各种温暖如意,哪里有这样的长辈,一出生便希望孩子一生近雪苦寒,只为了所谓的凌云之志?

    心里似乎隐隐浮过什么念头,转瞬即逝,她刚想抓住,他突然轻轻一喝。

    “来了。”

    ……

    千里之外,京都城中,夜黑如墨!

    一阵马蹄声突然打破夜之沉寂,疾如暴雨,势若惊雷,数骑黑色铁骑呈尖刀阵型自长街街头席卷而来,踏的青石板道咚咚作响,仿佛大地都跟着颤动起来。

    马群快到一处府衙前,当先那匹骏马上的骑士猛地一勒缰绳,他一动,身后骑士也跟着勒缰,骏马与骑士身上肌肉齐齐一鼓,齐声一顿,狂驰中的骏马瞬间静止,没有一点累赘!

    闻声出来的管事歆羡的看着这批人,大雍尚武,他是雍王府的门房,也算见多识广,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群人当属大雍的精英铁军,献王亲卫,果然不同凡响!

    马阵静止,当先那人动作却不停,一踩脚蹬,铁黑色的大氅翻飞而起,隐约露出大氅下的银色铁甲,转瞬间人已下马,大步走到门前。

    昏黄的灯火下,来人五官线条极硬,目光锋利似铁,一举一动间俱是铁血军人的利落果敢,不怒而威!

    管事慌忙迎上来,恭恭敬敬的打了个揖,“见过献王殿下。”

    容煜野看着面前形容恭敬的管事,目光一闪。

    他虽然常常不在京城,却也知道此人是雍王府里的二管事,地位仅次雍王府里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扶大管事,苏扶时常不在,雍王府中各项事宜一般都是由这位二管事代为打理的。

    深更半夜,他在此相侯,可见四哥早知他会来。

    “四哥可在?”

    声音冷硬,如他给人的印象一般,一字一句干净利落,隐约间仿佛带着烽火气息。

    二管事目光微动,瞟了眼长街上那些肃然而立一动不动的骑兵,恭恭敬敬的道,“主子在书房。”

    献王是六皇子,却也是大雍皇子之中唯一允许带兵的皇子,正如他的姓名一般,其余皇子都是名字都是单字,只有他在煜字之后多加了一个野字,全因他的母妃德妃是迦南国的镇国公主,迦南国虽然地小,却也是一国,南临南越北靠北越,地势极为重要,一国之地当做陪嫁一同归入大雍,唯一条件就是德妃所生皇子由迦南国前国主亲自教养,成年之后必须驻守迦南,抵御南越北越。

    所以,献王身份贵重且特殊,尊贵之余,其实也变相的剥除了他继承大雍的可能性。

    大雍尚武,如果不是献王这一复杂的身世,光以他彪悍战功与性情,实在是众人心目中最好的继承者。

    可惜时也运也。

    二管事一边领着献王去书房,眼角余光瞟着身后龙行虎步的献王,不由暗自唏嘘。走到一个院落前,他一躬身,“殿下,主子在里面,小人不进去了,这就为您的亲卫准备食宿。”

    “不必。”容煜野淡声道,“我马上就走。”

    二管事楞了楞,下意识看了眼院子,低了低头,躬身退下。

    他想他还是准备些吧,以免献王殿下反悔。

    容煜野大步走进院子,院子打理的雅致别趣,寒冬之中尤见泉水潺潺绿竹碧绿,竹下有竹凳竹椅,廊下挂着成串竹编风铃,偶尔风过铃声脆响,为这冷清的寒夜添上几分意趣。

    容煜野皱了皱眉,他自幼就被外公教导征伐战争,学的也是兵略阵法,对这种精致却不耐看的江南意趣并不十分欣赏。

    他与这位四哥相交并不深,却还记得他当年是由萧姑姑亲自教养而成的,当年母妃其实本也想让他也在萧姑姑膝下承教,奈何萧姑姑只肯教养一个皇子,婉拒了母妃的请求,外祖与母妃每每谈起这个,都十分遗憾,连带着他也对那位鲜少露面低调异常的萧姑姑十分仰慕。都说萧姑姑也是征战天下的奇女子,怎么教养出来的四哥,却对这些柔弱精致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他摇摇头,对容珩的喜好不予置评,快步走向唯一亮灯的正屋。

    他这次回来诉职,诸事繁琐,时间仓促,如果不是因为孟明朗的事,也不会深更半夜来这里。

    门是虚掩着的。

    里面隐约有个人影,似乎在……画画?

    容煜野眉头不由打了个结,沉声道,“四哥。”

    “进来吧。”

    里面的人答应的也快。

    容煜野推门,一进门便一愣。

    容珩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对着他,手持丹青挥毫泼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桌案前还挡着七八扇屏风,从东墙至西墙横贯了整间屋子,他要想与容珩面对面,非得动手拆了一扇屏风,否则根本没办法。

    容珩……搞什么鬼?

    “坐吧。”屏风里面传来懒懒的声音,“我在画画,我画画的时候非得一个人待着,还请六弟见谅。”

    容煜野眉头抽了抽,他抿了抿唇,也不坐下,直接开门见山。

    “我此次来,一来道谢,二来道歉,谢四哥救孟明朗,也谢四哥大度,不在意孟明朗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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