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升背着夏阳离开,临出门前又叮嘱了他们几个一遍:“别闹事啊,我马上回来。”

    霍明端着酒杯嗤笑了一声,云虎冷着脸默默转过头去,这才是真正的相看两生厌。

    蒋东升很快就放下夏阳折返回来了,一进门就瞧见坐的次序改变了。云虎和霍明不对付,两个人分别坐了两个桌角的位置,能离着多远就多远,一个脸色铁青闷头吃肉,一个双手抱胸拿下巴看人。

    霍明那边围着严宇和顾辛,云虎和甘越挨着他的座位更近些,三三对立,显然已经分了帮派。

    蒋东升被他们气得笑了,把外套挂在门后边,坐下来道:“哥几个还置气呢?别闹了,啊,今天喊你们来是有事求你们帮忙的。”

    蒋东升很少说“求”这个字,这话一说出口,明显分量就重了,几个人也不好再冷战,一起凑近了听他说话。

    蒋东升看了霍明,问道:“邵云祥那边情况怎么样?王秀琴这几天在医院折腾的挺厉害,听护士说她不小心摔了几次,肚子都青了一大块。我们得把时间提前了,近期可能就得用到这个邵云祥,能把他弄到京城来么?”

    霍明笑道:“这个再简单不过了,那人压根就没走,租了间房子住在医院附近,天天打听里头的消息呢。我看只要弄个什么空子,不用咱们推,他自己就一头冲进去了。”

    蒋东升跟霍明商量了几句,基本定下来,又抬头去问云虎,“张参谋怎么样了?肯开口说实话了么。”

    云虎闷声道:“说,什么都说,他被关了一年半,见到个活人过来就拼命说话,都不用费力气问。”

    张参谋从武城被带回来,就一直扣在云家,蒋东升没对他用任何刑罚,就用了跟当初他们对苏荷做的那样,给关到了一间四面白墙的小屋里,每天扔点干粮窝头进去,十天半个月听不见人咳嗽的声音,静的可怕,关的人想发疯。

    蒋东升这事儿做的周密,外头还贴着张参谋的通缉令,人却被关在了他自己手里。云虎帮着他做这事,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是想起当时他们从山洞把苏姨救出来的模样,便默默把那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部队里也有关小黑屋的手段,但是一般也就把不听话的新兵蛋子关几天就完了,蒋东升闷不吭声关了一年半,云虎有的时候觉得蒋东升真的够疯的。他眼神复杂的看了那边跟人详细说着一步步复仇计划的蒋东升,这人瞧着举止跟常人一样,但眼神里里那股子疯劲儿是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

    “……那就先这样,严宇你再去帮我打听一下当年苏家平反的事儿,甘越帮我带着张参谋,我这都写好了,你倒时候让他看了签个字。还有那个邵云祥,霍明,明天可一定让他到医院。”蒋东升用手指沾了黄酒在桌面上大体列出每人要做的事,“明天中午我爸会带蒋易安过去,到时候务必‘热热闹闹’的。”

    霍明冲他举了举杯,弯了眉眼笑道:“ 放心吧,明儿保证男主角到场。”

    蒋东升也眯起眼睛来,跟他碰了下杯子,笑道:“那我可等着看出好戏了。”

    顾辛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问道:“那我呢?我做什么啊。”

    蒋东升道:“你做的事最重要了,夏阳还有几天就回家,这几天把他和姥爷放在四合院我不放心,你帮我把他们送到美院夏院长那边去。夏院长一直念叨着让夏阳去学画,顾辛你辛苦点,多跑几趟替我照顾好了……”

    顾辛脸垮下来,道:“我就干这一件事儿啊?”

    “别急呀,再交给你一件特别重要的任务。”霍明看了顾辛一眼,笑道:“正好羊羊也放寒假了,一块送去学画画吧。顾辛,你这几天就帮我看着他们,让他俩在夏院长那住着。”

    蒋东升看了霍明,眼睛亮了下,这送过去的可是一张最好的护身符,有羊羊在,他也可以彻底安心了。霍明歪着头没看他,估计心里还在为他和夏阳在一起的事儿别扭,不过这样的行动已经表明了霍少是跟他站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承认夏阳是他身边的人,哪儿舍得把平时含在嘴里疼的金贵小表妹羊羊送去给夏阳作伴?

    顾辛揉了一把脸,叹道:“这不还是带孩子么,成吧,我知道了,一定给你们把俩小孩看好喽。”

    蒋东升又道:“没几天的事儿,夏阳他们的票买的晚了,等几天和顾白蕊一起回去了。”

    云虎在一边干巴巴接了一句:“是,白蕊姐等几天就忙完了。等她把津市的事处理好了就来找夏阳一起回家,到时候我送他们去车站。”

    云虎这里给了台阶,顾辛也顺坡下来了,笑笑道:“哪儿那么麻烦,这事就交给我吧,我陪着他们几天,到时候给送车站去就成了。”

    蒋东升瞧着哥几个又开始聊起来,没了刚才那份儿怒剑拔张,心里也舒坦了许多,给霍明和自己又倒了最后的一点酒。酒壶里不多了,干脆掺了点夏阳刚才喝的黄酒,跟霍明对着碰了个杯,笑着一口喝到底。

    霍明在那幽幽道:“蒋爷爷这次的态度很坚决,你跟你爷爷怎么说的?”

    蒋东升摆弄着手里的酒杯,笑道:“我以前是没下定决心,现在不一样了。爷爷要是想让我跟着他走,就必须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蒋老从小照顾他,老头的脾气他也知道,可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被亲情牵绊,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情亲解决的。大事虽然能化小,但有的事,当时抹平了,事后只会将怨恨越积越深。他又倒了一杯黄酒,喝了道:“这么多年,也该摊开说清楚了。”

    霍明有些担心的皱起眉头,他抬头仔细去打量蒋东升的眉宇,却没有发现跟当年那样的偏执和阴冷。他瞅着蒋老二手里把玩的那只酒杯,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刚才夏阳用的那个。再抬头去看蒋东升那愣神儿的模样,不用想,肯定又想刚才亲自送走的那位去了。

    大约是喝了几口温热的黄酒,蒋东升这会儿还在那咋舌,小声嘟囔了一句太甜了。

    霍明嘴角抽了一下,他也觉得这二位有点太甜了。

    医院里也是要过年的,特别护理病房里贴了些红色的字画,添添喜气。只是病床上半坐在那的蒋夫人脸上没有半分笑模样,她比来的时候更加消瘦了几分,脸色也泛青,越发显得她宽松的病号服下凸出的肚子十分巨大而可怖。

    护士例行查完床,给她放下一点维生素片就离开了,但是在关门的一瞬间她还是模糊的听到护士们在低声交谈。

    “听说有三个多月了……但是太大了……比五个多月的肚子还大……”

    “蒋首长的夫人……听说之前一直在冀州山区工作,刚调回京城……”

    “……有伤,自己撞的……幸亏保姆及时发现……”

    蒋夫人握着水杯的手微微晃了一下,很快又稳定下来,她强自镇定着喝了一口水,却是紧张的无法咽下去呛咳出来。她手指捏着床单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下,但是剧烈的喘息让她的腹部也跟着微微耸动,她被压迫的呼吸困难,脸色越发难看了。这个孩子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这是她重回蒋家的最后筹码,同时,它又何尝不是随时会害死她的一个“罪证”?她把手放在小腹,略微用力按了下,肚皮上还带着之前磕伤的青紫,但是并不足以让这个孩子消失。

    蒋东升弄了很多人来“照顾”她,简直把她看的密不透风,她无法弄掉这个孩子,一日日活在恐惧中,也越来越害怕蒋宏看向她的疑惑眼神。她已经无法用一个个谎言去博取蒋宏的信任和同情了,甚至连当年她摔下楼再也无法受孕的事,也被蒋宏质疑的问了两次——是了,蒋月也在军区总院,她是蒋宏的亲妹妹自然是什么都敢跟蒋宏直说的。

    蒋夫人躺在床上,盯着那片惨白的天花板,忽然觉得事情已经无法像当年一样可以让她随意所欲,为所欲为的欺骗下去。

    她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即便是听见门口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去看一眼,她记得今天中午她儿子易安学校放假,蒋宏说要带儿子一起来看望她。

    来人越走越近,脚步有些踉跄,直到走到病床边才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秀琴!秀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蒋夫人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一双眼睛都快瞪得要张裂开了,“邵云祥?!”

    趴伏在蒋夫人床边的年轻男人正是邵云祥,只是他如今已经连最后那件干净整洁的衣服也没有了,穿着袖子、领口都打了补丁的衣服,高高瘦瘦的个子像是一匹饿的快没了力气的骆驼,趴在那哭红了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瞒得我好苦。我等了很久,今天才好不容易混进医院里来,我一间间的病房找过来,秀琴,我终于找到你了……”

    蒋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她想站起来,但是很快又保持原样坐了回去,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声音不颤抖,“邵云祥你离开这儿,你走,你快走吧!我们的事儿不是都过去了吗,我跟你说过,以后不许你再来找我!”

    邵云祥一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苦涩,但是眼睛里却还带着一些希望和天真,缓声道:“秀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以往也总是胆怯,觉得配不上你。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低头看了蒋夫人高高凸起的腹部,语调都变得爱怜起来,“我要带你私奔,秀琴,你跟我走吧,为了我们的爱情和孩子。我都知道了,这是我们的孩子啊……”

    蒋夫人简直快要被他吓疯了,伸手去推搡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大声引来其他人,“你走!你快走吧,我求求你,邵云祥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你快走啊!!”

    邵云祥还年轻,他的生命里除了需要吃饱穿暖,余下的便全部献给了他的诗歌和唯一遇到的爱情,此时哪里肯放弃他心中所爱的人。他只当蒋夫人还是在为他着想,他也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美好,忍不住心里酸涩起来,低头从随身带来的布包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物件,道:“秀琴,你还记得这个吗?你说过的,只要有泥土和种子,哪里都有希望,所以我想带你离开。我们有双手可以播种,只要走出去,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是我们的乐土……”

    蒋夫人一双眼睛再度瞪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邵云祥掏出来的竟然是她千辛万苦让蒋易安送出去的那个蔷薇花的花盆!

    邵云祥手里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花盆,上面的蔷薇枝叶已经彻底干枯了,他细心的修剪了枝子,只剩下一点点冒出泥土的根部,但是花盆依旧没有丝毫变动。他捧着那个花盆,对蒋夫人开心道:“秀琴,你看,我一直小心的随身带着它。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每次你想我的时候总会把它放在墙头上,我们就会像歌里唱的那样变成自由的云雀相会……”

    门被人狠狠地推开了,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抬头去看时脸色更差了。

    蒋宏站在门口脸色憋的通红,也不知道听了多少话去,他伸手指着蒋夫人,又指着那个跪在病床前的年轻男人,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们……!!”蒋宏气得眼前发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平日温顺的妻子会干出这样的事,大怒之下眼前发黑,虚晃两步差点倒下,被旁边的蒋易安和蒋东升一边一个扶住了。

    蒋夫人吓得从床上爬下来,几乎是哭喊着跪在蒋宏脚下,“阿宏,你相信我,我没有啊!这都是有人在陷害我,我和这个人并不是……”

    蒋宏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将她打的向一边歪去,怒喝道:“够了!有人陷害你,又是有人陷害你……到底有多少人想着害你?!只怕是你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害别人吧!你们刚才说的话,我亲耳听到的,你和他手拉着手,也是我亲眼看到的,你还有什么狡辩的!我真是看错了你,当年你说你不可能有孩子了……我也就真信了,哈,当年的孩子……当年的孩子为什么没了?”

    蒋夫人哆嗦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吓得都要骤停了。

    蒋宏挣脱开旁边扶着他的两个儿子,蹲□伸手去摸了一下蒋夫人的肚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前几天受伤,差点让这个孩子没了,是不是就是知道它不是我的种?那么当年没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不是我的,啊?!你回答我!”

    蒋夫人拼命的摇头,眼泪鼻涕都流下来,狼狈呜咽道:“不,不是的!当年那个孩子真的是你的,是你的孩子啊!”她当年真是怀了蒋宏第二个孩子,但是偷偷找产婆看了,据说是女孩儿,便狠下心牺牲了这个女儿来保全自己和儿子蒋易安。谁能想到事隔十几年,竟然还会被蒋宏怀疑,她简直是有口难辩,无法言明!

    蒋宏却是不肯再听她一句解释,尤其是当那个年轻男人大呼小叫的扑上来护住他的妻子的时候,蒋宏没忍住在那男人肩上踹了一脚,却是自己被气得力道不稳,往后仰倒了下,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蒋易安忙上前去扶着他,可是才刚喊了一声“爸”,便被蒋宏羞怒地推搡开了,“你也给我滚!滚开!”

    蒋宏愤怒的出去叫警卫员去了,一路上如同被剪掉鬃毛的狮子一样恼怒,直喊着让人把病房里的那一男一女抓住关起来。

    蒋易安脸色也是极差了,他看着跪趴在那边哭泣的蒋夫人想要伸出手去拉她一把,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他最后看了那边的蒋夫人一眼,脸上的表情复杂又难堪,抬步追着蒋宏出去了。

    蒋东升站在那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蒋夫人忽然笑了下,他抬起脚将那个滚的远了的花盆踢回邵云祥身旁,对进来的几名警卫员示意道:“把他们两个分开关起来,没有首长允许,任何人不能探视。这花盆是这个男的带来的,算是证物,跟这个男的关在一起。”他看了蒋夫人的肚子一眼,又笑道,“哦,对了,他们情况特殊,干脆就先在医院找个地方暂时关押起来,这样的肚子,真是猜不准几月会生。”

    警卫员按照命令去办了,一时间病房里外拴上了厚重锁链,看守的人也多起来。蒋夫人两眼无神的看着邵云祥被带走,等看着他被拖远了,才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扑到门口去看着他,亦或者说看着邵云祥身边那份她留下的、唯一的力量。

    “不……不能关!!”蒋夫人嘶哑着声音,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可是没有一个人理睬她。在瞧见邵云祥和花盆一起被锁到另一间病房接受严密审查的时候,蒋夫人眼里那丝最后的希望光芒终于消散了,“不,不行,那是易安的……是我留给易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小区停电,抱歉没来得及更新,今天晚上单位加班orz又是半夜更真是对不住……

    “逗你玩儿”篇:

    霍明(右):我跟你们说啊,小后妈就是这么一下~被打倒的,不够形象?来来,云虎你给大家演示下!

    云虎(左呆):怎么演示啊?

    霍明(指挥):我说你做啊,就是这样一下‘滚’出了剧本……哎哟,不错不错,再来一遍!对,就这样,再滚一个!

    云虎(怒):……卧槽霍明你够了啊!咬死你=皿=!!

    130补充小剧场

    蒋夫人的案件很快就开始审理,之前蒋老派去的人已经搜集了不少武城的证据,一项项罪名罗列在案,武城王家的人再没有什么替蒋夫人翻案的机会,自身都难保全。

    蒋夫人被提审了一次,她挺着已经大了的肚子,尽量走的镇定,但是在瞧见对面押赴过来的张参谋时,再也无法伪装着让自己强撑下去。

    仅仅一年半的时间,张参谋整个人都变了样,不再是以往那精心打理过的模样,他脸上满是污垢,双眼无神,看着蒋夫人的时候嘴巴哆嗦着好半天才咬清楚几个字音,像是久未说过话般费力。

    押赴张参谋来的人解释说,张参谋去年在武城犯下大案,一直在逃亡,期间躲在无人的山洞里一年有余,近期抓捕归案。

    同时一起交上来的还有一份张参谋亲笔的自白书,上面详细交代了这几年他为蒋夫人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尤其是去年夏天他在武城企图带苏荷去云南的事——苏荷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层浪,四九城圈子里忍不住再次议论开来,当年有同苏荷交好的女人,更是愤愤动了自己的人脉请求重判王秀琴。

    苏荷朋友不多,但是能谈的来的都是她的好姐妹,要不然蒋东升也不会有这许多能玩儿到一处的小兄弟。那些女人原本就因苏荷的关系同情蒋东升,时隔多年听到这个让人震惊的真相,简直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旁听审判的时候,更有人听着张参谋磕磕巴巴的讲述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霍珍当年也同苏荷往来过,如今听着张参谋供述,心里分外沉重,简直压抑的要滚下泪来。她的印象里,苏荷还是过去那个在京师大学为她辅导功课的苏姐,是那个才华横溢优雅漂亮的才女,这样一个健康而爽朗的人生生被关成了一个“疯子”,让霍珍心里难以接受。

    霍静在旁边小声安慰了姑姑几句,再看向台上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时,她也没有了最初的同情,“王秀琴心肠太毒了,这样的人简直不配当母亲……”

    霍珍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一起听下去。因为这次牵扯到了苏荷的事情,当年有所交集的人大多都来了,霍珍这次代表的是卓家,而她侄女霍静则代表了霍家。

    蒋夫人在武城做下的事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她一脸死灰的听着并不为自己辩解。

    因为蒋夫人怀有身孕,审理到一半时,特许她坐下。坐席上已经有人忍不住冲她大声吐了口水,其余人也小声或议论或责骂,让她十分难堪。她抬头试着去寻找人群里的蒋宏,然而蒋宏在听到苏荷的事之后便整个人瘫软在了椅子上,他唯一对蒋夫人的回应便是满腔的怒火,抬头回望她的眼神里也带了决绝之色,之后再不肯看过去。

    蒋夫人干巴巴地吞咽了一下,再看向旁边的蒋易安时,她的儿子也一副以她为耻的模样,低头不肯看她所在的方向。蒋夫人捂着肚子呆坐在那里,佝偻着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瘦弱,她垂头不语,眼睛里的神采也彻底消失了。

    在审理到最后的时候,邵云祥这个人屡次被提出,这下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蒋宏身上。蒋宏满脸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心里更是怨恨王秀琴这个女人做下的无耻勾当。

    审理进行到尾声,数条罪证的指控让蒋夫人辩无可辩,她自己做下的这些罪孽她心中有数,大约知道自己进去以后出不来了。

    蒋老坐在前面,脊背笔直,但是头发明显见白,老人巍然坐在那,听完了最后的审判。

    蒋东升坐在蒋老身旁,他神色平静,看着蒋夫人佝偻着背双手戴着手铐被人拉扯着站在那,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想起那个人刚被他从山洞里找到的时候,想着她哭着不敢和他相认的时候,想着夏阳手里那块还在滴血的石块……

    蒋东升眯起眼睛,尽量把眼里的恨意遮掩住,这些对他而言还不够痛快。

    “罪犯王秀琴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时,忽然有一支戴着特殊领章的持枪小队闯了进来,那些人不苟言笑,脸色绷得紧紧的,上前同审判长说了几句之后,就连审判长也愣住了,忙宣布休庭。

    蒋老坐在那里没有动,显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人上前来低头在蒋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蒋东升敛眉听着,隐约听到一两句话,似乎是什么重要的嫌疑人死了。他还未听清,那边原本要被带走的蒋夫人忽然就晕厥在地上,幸好两边有人搀扶,但即便这样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一时惹得众人哗然。

    邵云祥死了。

    他被关在医院几天,终日抱着他的那个花盆,对前来问话的人一句话也不理睬。他虽然不说话,但还是长着耳朵的,门外护士和警卫员不经意说出的几句话让他彻底断了自己之前的那个天真的念头。他在短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也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一个蒋夫人寂寞时的玩物,他的恋人更甚至数次试图杀了他们的孩子,现在他更是成了大家随意拿来当谈资的笑柄。

    他的自尊、他的爱情、他的幸福,一夕之间忽然全都没有了。

    对于一个对爱情抱着热烈信念的年轻人,邵云祥在他的爱情“死”了之后,选择了自杀。他抱着蒋夫人给他的那盆蔷薇,打破楼上窗户的玻璃,一同跳了下来,结束了二十一年的短暂生命。

    邵云祥的死是个意外,在现场取证的时候,工作人员忽然在碎裂的花盆里发现了一个用层层报纸包裹严密的小纸包,纸包里放着的是一把已经被泥土侵蚀的有些生锈的钥匙。

    纸包里的钥匙带着暗褐色的铁锈,像是被侵染了血迹一般,带着泥土腐烂和铁锈的味道。钥匙上刻着一串特定的数字,上报给上级单位之后,更是引来了一队持枪军人的严密看护。

    这队军人领子上带着特殊的领章,他们身上也比普通军人煞气更重一些,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煞气,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举手投足便可以杀人,这是开过刃的刀,是真正的杀人机器。

    钥匙得到上层的重视,一层层核查下来,钥匙最后打开的是蒋夫人埋藏在军区小楼墙壁缝隙里的一个特殊材质的档案盒,档案盒上标注着编号,里面竟然是当年苏教授曾留下的一份机密研究报告。那份研究报告只剩下一半的内容,被苏教授批注过的几张重要的纸页也精心留下了,显然是准备以后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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