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踏着平整的石阶往上走,宋微晃晃悠悠骑在上面。有道是饱吹饿唱,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索性闭着眼睛唱起歌来。

    唱的是回纥人一首风情小调,吟咏草原月色和对心上人的思恋。这首歌并非西域风格,而是来自古老的草原部落,即使最清新妩媚的月下恋曲,也带着悠远辽阔之意,并无一般情歌的缠绵味道,拿来配此刻空山道观,雪径松柏,竟然出奇的合适。

    反正不用看路,宋微闭着眼睛唱得投入。歌声悠扬,平和冲淡,婉转回旋处又总叫人觉得意犹未尽,情不自禁。众人都不再说话,唯有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击着石板,权作伴奏。山间回音阵阵,正是天然和声。

    靠近山顶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因为是自后方绕过来的,从正面看去,倒像是凭空冒出来,跟浮雕似的贴在雪面上。那两人本来手持长杖探路,正小心翼翼往下走。听见宋微的歌声,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正儿八经欣赏起来。

    底下目力好的顿时认出那是两个道士,高冠长袍,手拄长杖,背负竹篓。这会儿一前一后侧身静立,下临道观,上悬雪峰,一眼望去,很有几分仙气。

    宋微无意中睁开眼睛,立刻就瞅见了山上两位忠实听众。他很自然地就举起手臂,冲人家挥手打招呼,歌声也不自觉变了点节奏,更显轻快。

    山上两人显然看见了他的动作,站在后边那个首先举起双手,冲着山下摇摆挥舞。前边那个明显稳重许多,缓缓抬起一只手,矜持而又友好地摇了摇,继续拄杖凝听。

    一曲终了,道观大门在即。山上二人也渐渐走近。

    门口守望的弟子迅速奔入观内,不大工夫,玄青亲自迎了出来。

    看见宋微,面上满是惊喜,瞧一眼独孤铣,又似乎心下了然。宪侯派来提前报讯的两个侍卫已经跟她有所交代,故而玄青身边只带着长宁和另一个心腹弟子,无关人等早被她遣开。

    彼此寒暄过,玄青却不将客人往里让,而是迎向了从山上下来的那两名道士。

    走得近了,才看出为首那位白须白眉,红光满面,大冷天从山里回来,丝毫不见颓状,端的是鹤发童颜。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个眉目灵动的少年,显见乃弟子之流。

    玄青合手行礼:“真人回来了。正巧独孤侯爷返京路过此地,特意来探望真人。”

    那老道士呵呵一笑,回了个礼,向前两步,正式与独孤铣见面:“侯爷总惦记我这老不死,可怎么敢当。”

    独孤铣恭恭敬敬回了个玄门礼:“问真人安。近来俗务缠身,许久不曾问候真人,惭愧。”说罢,侧头看宋微一眼。

    宋微赶紧上前一步,站到他身边,认真行礼:“宋微问真人安好。”

    老道士把他端详一番,笑道:“宋公子曲子唱得可真不赖,听得老朽年轻了几十岁不止。”

    ☆、第〇六四章:恨不今宵成永寐,喜将白雪可相嬉

    青霞观经常接待皇亲贵戚,素斋果然名不虚传。素高汤煨出来的山菌鲜得人舌头都能咬掉,豆腐做的素肉素鹅居然叫人吃出肥瘦俱全酥软细嫩的口感来。

    宋微一点不客气,就着菜连吃三碗饭,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放下碗筷,毫不吝啬地向玄青夸赞她的厨子。

    他坐在上宾席,一共就四个人:玄青上人,宝应真人,独孤铣加上他自己。其中两位修真者,于口腹之欲上颇为克制。至于独孤铣,公共场所,宪侯的派头在那儿摆着,再好吃的东西,意思意思便罢。于是差不多半桌子菜都进了宋微的肚子。长宁与宝应真人的小弟子侍立在侧,都被他放开肚皮大饱口福的架势吓一跳。独孤铣从半途起,就专职给他夹菜添汤盛饭,偶尔顺顺后背,怕他噎着。

    孙宝应起先以为宋微是宪侯在外结交的江湖朋友。留意观察一番,见侯爷行动举止,不似对待友人,结合宋这个姓氏,推测是哪家宗室子弟。结果看了这个吃饭的架势,只觉得哪一条都对不上,实在猜不透这位是何来路。他之所以没往歪路上猜,一来两人间亲昵得相当自然,二来以常理推断,再有地位的私宠,也不可能如此这般带到青霞观里,同桌吃饭。

    好在任谁看了宋微吃饭的样子,都不会心生厌恶,只会想这小伙子怎么饿成这样,这饭菜真就那么好吃?他吃得投入又专注,动作有点急切,但并不到失礼的地步。吃到合口的那道菜,会一边咀嚼,一边微微睁眼,再慢慢眯上,嘴角上扬,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情来,令人由衷觉得他吃的定是人间美味,极品佳肴。东西被他这么吃进去,不枉身为食物来这世上走一遭。

    另三人早已放下筷子,因为宋微没吃完,自然都未起身,一个个不由自主面上带笑看他吃饭。

    宋微发现人家冲他笑,鼓着腮帮子笑回去,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之类的表示。

    等他夸完了厨子,玄青借着寒暄问起近况。看独孤铣坐在边上没有表示,还不时插句话加入进来,玄青心里便知道他没有要隐瞒宝应真人的意思。除去二人暧昧关系未曾涉及,宋微是什么身份,以及当初相识经过,言谈间透露不少。孙宝应听得暗暗称奇。不过他乃修道之人,活的年头够长,天涯海角奇闻异事都经历过,绝不至因为宋微出身平凡,年岁尚轻就看低他,反倒认为此子浑身不拘一格的天然洒脱气质,十分难得。

    孙宝应本是独孤铣昔日旧识,关系不算深,却有些缘分在。因为治愈皇帝,极得赏识和信任。皇帝不肯放他走,他若真要走,估计也留不住。如今在这京郊青霞观逗留许久,不知道的以为是贪图富贵,但独孤铣并不作如此想。宝应真人曾暗示,皇帝的毒虽然解了,龙体受损已成必然,若不善加调养,抑或喜怒相激,难保不出意外。宪侯认为,若非事关天下苍生,未必能把这行踪飘忽的世外高人羁縻于此。

    严格说来,宝应真人只是个玄门散修,因医术高超闻名天下,道法方面反而不显。他在青霞观住了近一年,可见与玄青也还投缘。自去岁至今的皇室动荡中,宪侯独孤铣、明华公主玄青上人,以及半路冒出来的宝应真人,都可以划入皇帝直属的绝对忠心的势力范围里。

    何况玄青对于宋微知道得足够多。而孙宝应,则在皇帝跟前足够有面子。故而独孤铣进城之前,要先带宋微来见此二人。

    宋微的脑筋向来和他的骨头一样懒,眼下毫无必要,他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去深想独孤铣此举背后的意图。在他看来,玄青师徒是同甘共苦过的朋友,路过朋友的家,顺便上门拜访,岂非理所当然?

    寒暄完毕,宋微惦记他的鸽子驴马,打一圈招呼,由秦显陪同,喂鸟喂牲口去了。

    这边孙宝应也起身,领着小徒弟回自己院子,收拾今日采摘的药草。有一些药物,经霜遇雪之后效果大不相同,师徒俩就是特地趁着冬日入山找寻这些品种。

    玄青与独孤铣撤席换地,入内室密谈。玄青本就是不守规矩的主,在自己地盘上,避嫌什么的,更是浮云。双方立场一致,自来心照不宣,但私交方面,还是从南疆之行才开始密切起来。经过了去年皇帝中毒风波,关系自然愈发紧密。

    独孤铣说了些申城见闻,玄青也讲了讲近几月京城时事,算是交换信息,互通有无。期间玄青问起独孤铣出京所为何事,见他没有正面回答,心中猜度不知又是皇帝派下的什么秘密任务,口里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正事说完,难免八卦。

    玄青上人掩口笑道:“前些日子京中传言宪侯遣散府中内宠,怕是要看破红尘,参修大道,如今看来,却是误传了。侯爷分明是预备金屋藏娇,独占专宠。”

    独孤铣被她这般揶揄,露出一个苦笑。

    玄青看他表情不对,不禁诧异。收起戏谑神色,道:“过了这么久,小隐终于肯跟你上京,不是挺好?”

    当初施城分手,宋微不顾而去,小侯爷剑底扬尘,回京途中脸黑了一路,玄青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独孤铣忽然站起身,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

    玄青吓一跳:“侯爷,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按说凭她公主品级,若是以皇室成员身份出席重大场合,独孤铣双膝跪拜都应该。但此刻私下相谈,又是女冠身份,有事拜托,拱拱手足够。咸锡朝礼仪虽重,人情亦浓。哪怕臣子见皇帝,只要不是正式场合,弯弯腰也就可以了。

    独孤铣在玄青的坚持下重新落座,沉默片刻,才郑重道:“小隐虽然甘愿随我进京,却并非乐意为此。上人想必也知道,他的性子,其实不适合……”

    玄青摇头笑道:“我看你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小隐若真是甘愿随你来的,又怎见得不是乐意为此?你担心他在你侯府里吃亏?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他被惹急了,把你侯府内院拆了罢。”宪侯府有三个拖油瓶,还有个打发不走的侍妾,玄青自然清楚。脑补一番,咯咯娇笑。

    独孤铣没法跟她挑明,只得越发严肃:“无论如何,小隐日后会有他的身份。万一有劳烦上人之处,恳请上人照拂一二。此外,小隐和我的关系,有劳上人暂且保守秘密。尤其是……皇上那里。等……该说的时候,我自会亲口禀报。我不愿、我不能,一上来便让人误会小隐……攀附于我。”

    玄青看着他,轻轻皱眉。这番话实在有些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琢磨琢磨,心说难不成还要搞出个门当户对明媒正娶不成?那你宪侯得有多大本事!又想独孤铣年纪轻轻死了原配,皇帝金口玉言赐个继室,结果也没能娶进门。如此一来,宪侯府门第虽高,姻缘上的名声却不怎么样。而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还是个无权无势的普通男人,若传出去,确实不太好听。可怜的宋小隐,只怕立时便成众矢之的。

    顿时清高起来,手执麈尾,正襟端坐:“修道之人重口德,侯爷多虑了。”

    “多谢上人!”

    宋微骑了一天马,又吃了顿饱饭,将家中四口挨个伺候一番,不由得哈欠连天。洗漱完毕,钻进被子就睡着了。中间感觉有两只凉手抢热被窝,翻身打个卷儿把自己裹住,霸道无比地占据了整个被子,一角也不分出去。独孤铣本来就是故意逗他,望着床上的大蚕蛹,摇头笑笑,抖开另一床被子。没多大工夫便捂热了,伸手将人拖过来。果然,根本不必使劲,小混蛋自动蜕出蚕蛹,钻进怀里,扭巴扭巴,脑袋靠着胸膛,屁股垫着肚皮,睡得那叫一个美。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独孤铣拧了拧宋微脸蛋,在他嘟起的嘴上咬一口,随即圈住人闭上眼睛。彼此交叠的悠长呼吸里,那种恨不能今宵即成永寐的惶恐又冒了出来。他知道,这惶恐足以作首好诗,却无法面对即将到来的真相。

    次日一早,宋微就醒了。自从养鸽子以来,他被迫改掉了睡懒觉的坏习惯,增加了睡回笼觉的好习惯。独孤铣比他更早,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已经起了床。宋微知道他应该是上外头练剑去了。

    跑到院子里,没见着人,他也不在意,打开鸽笼,让小拉和小丢出来放风。大概旅途奔波不定,影响了生理周期,两只鸽子一路都不曾下蛋。宋微担心了些日子,看它俩能吃能飞,觉得还算健康,也就放下心来。又跑去马厩给嗯昂和得哒张罗早饭。青霞观仆役不少,但宪侯的院落并没有用他们,而是随行的侍卫打理琐事。一个侍卫帮宋微拌好饲料,然后由他亲手送到驴和马跟前。

    青霞观依山而建,没有能够溜牲口的地方。宋微扯着驴跟马的耳朵,道:“快过年了,估计在这待不了几天。等下了山,你俩爱怎么蹦达怎么蹦达。”

    闲扯几句,秦显来说吃早饭的事,宋微昨天晚饭吃太多,一点都不饿。打着哈欠摇头,准备等鸽子落地,就去睡回笼觉。在外头干坐着冷,待房里又觉得没意思,抬腿便出了院门。

    因为宝应真人喜静,住了最偏远,也是位置最高的小院子。宪侯入住,便安排在旁边稍大的院落,高度自然也在绝大多数屋宇之上。

    此时朝阳打在雪坡和屋顶上,比昨日夕阳更显绚丽。昨天是从下仰望,此刻身临其境,居高俯瞰,一座又一座精巧的宫室院落顺着山势往下蔓延,间以廊桥阶梯相连。草木山石间霜雾弥漫,真似仙人府第一般。

    宋微正无聊,忽然转头望着侧面台阶,眼睛一亮。这院落明显很久没人住,正面台阶清早侍卫们扫过,侧面则铺着厚厚一层白雪,平整松软,仿佛一大块白面发糕,让人忍不住就想踩几脚,戳几个坑。宋微心里这么想着,往前几步,抬脚就踩了下去。苑城雪不算多,然而积了整整一个冬天,亦颇为可观,踩到底居然感觉不到台阶。宋微转身跑进院子,抢走了正在拌草料的侍卫手里的铲子:“赵大哥,借我用一会儿。”

    “哎,宋公子?”

    那姓赵的侍卫跟出来,看见宋微拿铲子顺着坡度往下,拍实台阶上的雪。恰巧他是个北方人,一看就明白了,宋公子这是要玩雪滑梯。

    “宋公子,这铲子太小,费事。我换个家伙帮你弄。”赵侍卫进去,把喂马的活儿交给同事,叫两个人搭手,拆下马厩上一块大平木板,一下压实一大片雪。这几个年纪都不大,跟宋微又混熟了,最能玩到一起去,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要说能在宪侯手下做亲卫,都是谨慎可靠的主。只是在外奔波数月,到了家门口,不免有些懈怠。况且青霞观乃皇家地界,安全系数高得很,不用再紧绷着神经。而碰巧此地没有其他住客,明面上以宪侯为尊。一路上侯爷对宋公子纵容到什么地步,这些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陪着玩玩雪,真不算什么。

    台阶一直往下,是个观景平台,正好做缓冲。考虑到宋公子功夫低微,侍卫们又在平台靠外一侧栏杆处堆了座雪山。

    宋微乐坏了,眼睛眯成一条缝,摩拳擦掌,只待上阵。

    赵侍卫要做先锋,宋微坚决不肯。这头一回试滑,说什么也得留给自己。侍卫们知道他身份金贵,干脆多叫出几个,两边隔段距离各站一个,以策周全。

    宋微摸着鼻子:“各位大哥太客气了。”

    也许心情过于激动,一个不留神,屁股落地四脚朝天便往下出溜。

    “啊——哈哈哈……”

    他身手灵活,慌了一下便镇定下来,嘴里大叫大笑,边出溜边扭着屁股调整方向。眼见滑到平台,双腿一蹬站起身,直扑到雪山上,整个人嵌进去。随即甩着脑袋挣脱出来,看着自己压出的人形哈哈大乐。

    宋微乐颠颠爬回去:“赵大哥,来,咱们比赛!谁快谁赢,输的人去山里打野味来吃!”

    赵侍卫想说:这青霞观狮虎山可是禁猎的。

    不提防被宋微一扯,“哧——”一声便滑下去,引起一阵大笑。

    众人兴致高涨,轮班比赛,笑闹声简直冲破云霄。

    旁边小院子孙宝应师徒站在门口,小弟子望着这边的滑梯比赛,眼睛都直了。

    前方正殿玄青正在做早课,听见后面远远传来动静,心头无奈,暗道明天务必把这堆祸害轰走。

    独孤铣正在山崖上练剑,停下来看一眼,不打算理会,还练他的剑。不一会儿就心浮气躁,提着剑往下走,盘算怎么收拾这帮皮痒欠揍的家伙。

    ☆、第〇六五章:波心荡漾投鱼罟,前途通坦入龙门

    独孤铣走过来的时候,宝应真人的小徒弟冬桑已经加入到滑梯比赛中,玩了两个回合。

    还是侍卫中有人警觉,发现侯爷沉着脸越走越近,机灵地嚷一嗓子:“属下参见侯爷。”一帮子侍卫哗啦啦列队站好,滑至底下的更是连滚带爬上来,站到队尾。

    宋微正把栽进人造雪山不得而出的冬桑往外扒,被侍卫们的动作惊动,回头看清是谁,没放在心上,继续扒。终于将满头满脸都是雪的人拽出来,互相瞅瞅,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只有他俩的笑声肆无忌惮在空中回荡,实在太诡异了些。宋微后知后觉哪里不对,慢慢收起笑容,抬头看去。

    独孤铣等他这一眼等得肺都要炸了,见他看过来,瞥也不瞥一下,立刻转头,瞧着面前一排手下。

    他一句话没说,那神情气势已足够吓人。侍卫们也知道玩得不成体统,一个个低着头,静候发落。

    冬桑拉拉宋微的手,小声又急促地交代一句:“我想起来了,还要帮师傅烘药,抱歉先走了。”从平台侧面台阶蹭蹭蹭下去,跑过一座小桥,爬上对面台阶,一溜烟进了他师徒俩的小院子。

    宋微被冬桑的速度惊到了,随即没好气地瞪一眼独孤铣的背影,心说这人可真扫兴,叉着手慢慢往上走。

    忽听得“啊!”一声惊呼,紧接着“嘭!”一声巨响,就见一团灰影从身边掠过,笔直扎进那雪山之中,巨大的冲击力激得雪块四散飞溅。宋微吓得一抖,很快站稳,才发现是一个侍卫,明显被独孤铣扔过去的,拍出来的不是人形,而是整一个长圆形的大坑,几乎把小雪山都砸透。

    那侍卫不愧为宪侯身边高手,团起身子,双腿一蹬,眨眼间便脱身出来。他这边才闪开,第二个又砸过来了。宋微愣愣张着嘴,转头去看独孤铣。只见宪侯大人顺手抓起一个侍卫的腰带,将人往空中一抛,随即屈膝抬脚,在屁股上一踢,轻轻松松就把一条大汉踹了出去,真个流星赶月一般。

    简直……太凶残了……

    也……太他娘的帅了……

    他目瞪口呆围观片刻,侍卫们就跟一筐皮球似的,一个接一个被踢进球门。因为雪山被砸得越来越松散,渐渐托不住如此凶残的暴行,越往后也就越危险。后边几名侍卫不由得亮出真功夫,或倒挂金钩,或海底捞月,或大鹏展翅,或燕子投林,运用各式轻身功夫招数,以期安全着陆。

    宋微瞬间脱线,误以为在看杂技表演,差点跳起来鼓掌喝彩。总算他还保有一丝理智,在欢呼出口前回过神,硬生生调整出严肃的表情,脸都憋红了。

    侍卫们被踹过一轮,重新列队站好,作诚惶诚恐低头认罪状。牟平和秦显两位正副首领,一个陪着侯爷练剑,同路从山崖上下来的,一个打理杂事,因为被惊动,刚从厨房奔过来。虽然两人不在场,却跑不了监管不严之责,于是也低头站在队首。

    独孤铣沉甸甸的目光挨个看过去,等看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口:“玄门清修之地,皇家祈福圣域,岂容尔等如此亵渎!”甩甩袖子转身,“分两组,就地轮班蹲马步,各蹲满一个时辰。”

    宋微一路上经常看这帮人蹲马步蹲上个把时辰,心想这惩罚倒不算太重。望见独孤铣冲自己走来,摆明了活罪难逃,下意识就退了一步。身后恰是他自己才玩过的雪滑梯,这一退,立即滑倒,头下脚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倒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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