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身很快的摆到了林笑棠的面前,林笑棠看看短须老者,“上次的那个调料。”

    短须老者一笑,“沒错,你的口味很独特,萝卜泥是我的独家秘制,很多人吃不惯,可你例外。”

    “我叫立花治长,林先生,久仰了。”短须老者向林笑棠伸出手。

    立花治长是这个联络点的负责人,他沒说自己的具体身份,林笑棠也很知趣的沒有提问。

    但内心那种震惊是无以言表的,潘其中的组织,竟然将触角伸到了日本人的阵营当中,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林笑棠深知可以想象到,潘其中他们在日本本土结了一张怎样巨大的情报网络。

    而立花治长同样也在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第一次在户田津偶遇,他便觉察到这个带着些神秘气质的年轻中国人,那一晚,据说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情也是潘其中之前刚刚告诉他的,所有的事情居然都和他有联系,立花治长不仅对这个对河豚有着异乎寻常热情的中国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笑棠告诉立花治长,自己专门为这个联络点设置了一个秘密的通信点,以后有事情,就可以安排人到那里去接头,会有人将情况第一时间禀告给自己。

    立花治长对这样的安排也很满意,两人沒有过多的交谈,林笑棠简单用了些东西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立花治长将他送到门口,说道:“春天的时候,请林先生再过來吧,那时候的河豚是最肥美的。”

    ……

    回到了柯华,刚刚从南京赶回來的马启祥和大头、沈胖子等人已经等了好长时间,正在和董嘉怡说话,看到林笑棠回來,顿时如蒙大赦,和董嘉怡打个招呼,拉着刚进门的林笑棠就往外走。

    “干嘛呀。”林笑棠甩开马启祥的胳膊。

    “我帮你请过假了,晚上咱们兄弟一起聚聚。”马启祥就像一块狗皮膏药,转瞬间又贴了上來。

    董嘉怡沒好气等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人凑在一起,准沒好事儿。”

    大头不服气,“嘉怡,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老七今天晚上就交给我们,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大可以來英雄监督啊。”

    董嘉怡站起身,“那就算了,我大嫂从南洋过來,晚上约好了,你们就去疯吧,不过,别太过分喔。”

    沈胖子阴阳怪气的凑过來,“嘉怡放心,有我盯着他们呢,这些猴子,翻不了天,再说,小七也是英雄的大股东,英雄这开业这么久了,他怎么也得去视察视察啊。”

    董嘉怡刚要出门,听见沈胖子这话又转过身來,“对啊,沒错,好像我也是股东吧,那这样,今天我沒空,就派个代表跟着去吧,我让猜霸在楼下等你们啊。”

    几个人顿时傻了眼,大头拍着沈胖子的脑袋,“让你嘴巴放屁。”

    沈胖子愣了半晌,忽然跳起來,一个迅捷的转身就像楼下跑去。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众人问道。

    “操,我通知人赶快回英雄,妈的,猜霸这小子一去,我的好酒就该遭殃了,得快点藏起來。”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选择

    英雄装潢和改变风格之后,林笑棠也是第一次來,刚到门口就被吓了一跳,大门前横着一条铁链,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站在铁链旁,外边是长达百余米长的队伍,全是西装革履和精心打扮的男女,一个个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依然是一副痴心不悔的样子。

    沈胖子和大头走到铁链旁,几个壮汉慌忙拉开,请众人进去,身后几百人顿时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更有不服气的直接喊出了声,“凭什么他们能进去。”

    壮汉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句,“就凭这几位是俺们英雄的老板。”

    下边顿时鸦雀无声,花枝招展的女人们不约而同的眼前一亮,无数媚眼立刻飞向林笑棠等人,众人看看尾巴一样跟在后边的猜霸,无奈的咳嗽两声就往里边走去。

    “这怎么回事,生意不至于好成这个样子吧。”林笑棠边走边问沈胖子。

    大头叼着雪茄从后边赶上來,“这还不是你的创意,咱们搞的会员制,会员随时可以进入,非会员那就对不起,只能等了。”

    进门之后的通道也全部重粉饰一新,主色调改成了深蓝色,仅有的照明就是头顶的一个个小灯泡,亮度很小,乍一看,就像是走在灿烂的星空下,让人心旷神怡。

    一处通道口,眼前豁然开朗,原先的舞厅全部换上了流金溢彩的欧式家具和摆设,显得雍容华贵,格局也拓展了不少。

    就连刚从南京回來的马启祥都忍不住啧啧称道,直夸留守上海的沈胖子和大头经营有方。

    还不到八点钟,舞厅和演艺区域的位置便已经基本上坐满了。

    一早就等候在这里的经理带着众人直接來到了后边的恋歌房区域,一条宽阔的通道,两边站的全是穿着统一紧身制服的女侍应,众人的身影刚一出现在通道口,便是整齐的问好声和鞠躬,众人就欣赏着两侧的峰峦起伏來到了预留的豪华房间。

    一进门,事先摆好的如山一般的酒水就让猜霸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抱起两瓶就自顾自的蹲到了角落里。

    沈胖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看向经理,经理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房间侧后方有一个隔断,大头指指那里,“那就是演奏乐队的位置,想唱什么歌咱们准备的都有,评弹、京剧或者外国歌都有,总之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们做不到的。”

    不多时,经理便领进來一队旗袍美女,林笑棠一愣,大头招呼着众人赶快挑选,沈胖子笑嘻嘻的凑过來,“这都是咱们这儿的舞女,在前边跳舞也是跳,來这里陪唱歌也行,总之就看顾客的喜好,柯华的生意一直这么好,这些美女们可是居功不小啊。”

    不用说,这一定是出自于沈胖子的创意。

    当然,马启祥和林笑棠是被自动无视了,大头、沈胖子都挑好了人,就连郭追那儿都安排了一个,至于猜霸,沈胖子直接喊了个酒量最好的舞女,就陪着他喝酒,沈胖子下了严令,不把他灌倒,那舞女明天就别來上班了。

    林笑棠等人刚喝了沒一会,经理却去而复返,在沈胖子的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沈胖子的脸色一变,凑到林笑棠的身边,“吴四宝今天晚上也在这儿,在外边和人起了冲突,听说是那个元剑锋。”

    林笑棠举着酒杯的手一滞,想了想,“别管他,只要他们不在咱们这儿搞事,由着他们。”

    沈胖子一点头,冲经理使个眼色,“别插手,有什么情况再來报告。”

    经理出去不到十分钟,又钻了进來,“七哥、眼镜哥,不好了,吴四宝拔枪了,非要姓元的写字据用老婆抵他的赌债,姓元的说什么也不肯,僵持在哪儿了,吴四宝可是有名的心狠手辣,他可是真敢开枪啊。”

    “报告租界巡捕房了吗。”林笑棠沒抬头问道。

    “报过了,可根本沒人來。”

    林笑棠叹口气,“走吧,看看去。”马启祥等人本來也要跟着去,但被林笑棠拦下了,就让沈胖子陪着他一起去,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料想吴四宝也会投鼠忌器,耍不出什么花样。

    吴四宝等人的房间就在隔壁处不远,林笑棠和沈胖子來到门口,并沒有进去,但就听得房间内一声惨叫。

    林笑棠等人赶忙推门进去。

    屋里一片狼藉,靠这门口蹲着两个人,手抱着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牢牢的按在地上,看情形应该是元剑锋的人。

    元剑锋被两个人按在沙发上,一只手放在茶几上,小拇指已经变成了两截,血迹殷然,旁边是一张信笺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溅上几点红色。

    吴四宝收回匕首,在桌布上蹭了蹭,回头一看,“呦,林老板、沈老板,两位怎么來了。”

    沈胖子打个哈哈,“吴队长,这是怎么说的,我这可是喝酒唱歌跳舞的地方,您在这儿办见血的事情,不合适吧。”

    吴四宝吐了一口唾沫,“操,要不是今天在这儿逮着这小子,我上哪儿要账去,这王八蛋整天躲在军情处,欠了钱,连面都不敢露,好不容易抓住他,我还能怎么干。”

    林笑棠冷笑一声,“上海滩谁不知道,自打张啸林死后,您吴队长就是全上海赌场、高利贷的龙头,这多大点事情,还值得您亲自出马。”

    吴四宝斜着眼看看林笑棠,“本來事情不大,钱也不多,但这小子好赖也是军情处的副处长,我手下那些人哪个敢找他收账,沒办法,我只能亲自來了。”

    元剑锋浑身发抖,“吴四宝,都是你们设圈套害我,从始至终我沒欠过你一毛钱,是你逼我为你们做事,现在我被庄处长发现了,你们就想过河拆桥,大不了要了我这条命去,打死我我也不会签这个字。”

    林笑棠将那张信签纸拿起來,仔细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这分明是一张要元剑锋拿妻子夏之萍來抵赌债的契约。

    吴四宝将另一只手手中的手枪放在酒台上,握紧匕首扎在元剑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不签,那就继续,直到你十根手指全搬家。”

    林笑棠将信签纸撕了个粉碎,往地上一抛。

    吴四宝长身而起,“林老板,好像不关你的事吧,这是什么意思。”

    “他欠你多少钱。”林笑棠盯着吴四宝,寒声问道。

    “不多不少,连本带利,一万块。”

    林笑棠掏出随身携带的支票本和钢笔,飞快的写下一张支票,顺手撕下交给吴四宝,“两清了,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吴队长干脆一枪崩了他,请别牵扯到他的家人,不送。”

    吴四宝嘿嘿笑着接过支票,一抱拳,“林老板仗义,吴某佩服,告辞。”

    出了英雄的大门,吴四宝等人飞快的钻进两辆汽车,汽车开动后,吴四宝得意一弹手中的支票,继而撇撇嘴,“妈的,这姓元的小子真狠,更他妈不是个玩意,居然用自己一根指头和老婆來引林笑棠入局,这王八蛋把姓林的脾气给摸透了,以后真得小心着他点儿。”

    ……

    沈胖子吩咐手下帮元剑锋包扎了伤口,又打扫干净房间,林笑棠倒了一杯酒给他。

    元剑锋惨然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小七,谢谢你。”

    林笑棠冷冷一摆手,“别谢我,我是看在之萍的面子上,如果刚才你要是签了字,我扭头就走,绝不管你这些破事。”

    元剑锋尴尬的点点头,“我明白,但之萍是我的妻子,就算我再混,我也不能干出那种事情來,小七,我知道你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直在恨我,还有之前的那些事,我……”。

    林笑棠又是一摆手,“你又搞错了,我至始至终都沒恨过你,只是不想再理你,之萍选择和你在一起,那是因为她心里有你,我绝对沒认为你是横刀夺爱,我讨厌你,只是因为当年你骗我,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这种欺骗才最可怕,至于之前的那些事情,我记得我劝过你,只是你不听而已,这也是你的选择,我沒什么话好说。”

    “是我自己鬼迷心窍,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谁也怪不了。”元剑锋似乎有些动容,眼睛有些湿润。

    “最后我再奉劝你一次,如果想好好在军情处干下去,就找庄先生把话说清楚,认个错,上次的事情,他把你保下來,就证明他对你还是有些情分存在的,如果一错再错,谁也救不了你,另外,如果你和之萍想离开上海,我可以安排,随你们想去哪里。”说完,林笑棠站起身,走到了门外。

    元剑锋也出了门,林笑棠抽着烟背对着他,元剑锋嗫嚅道:“那些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林笑棠沒说话,只是摆摆手。

    元剑锋这才转身离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沈胖子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摇头,“这种人你还帮他做什么。”

    林笑棠也摇摇头,“我给他两条路让他自己选,是生是死就在他一念之间,我只希望不要连累到夏之萍。”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逢的价值

    林笑棠和沈胖子刚要回房间,经理又气喘吁吁的跑过來,“两位老板,又出事了。”

    林笑棠悻悻的摸摸下巴,“怎么我到哪儿这事情就跟着到哪儿。”

    沈胖子无奈的甩甩手,问经理,“怎么回事,说吧。”

    经理凑近林笑棠和沈胖子,“有位客人估计是來找茬的,非要在这儿唱国军军歌,演奏的乐师们都不敢弹,这不,那位正在里边发火呢。”

    林笑棠和沈胖子当即就是一个激灵,这是哪个缺心眼的人啊,虽说这里是法租界,但日本人和七十六号的暗探无处不在,就算是抗日,也用不着來这儿公开唱国军军歌啊。

    林笑棠和沈胖子來到经理所说的那个房间,还沒进门,就听见里边砸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浑厚的声音,因为隔着门听不太清,大概是骂演奏者们无能、笨蛋之类的话。

    推门进入后,居中的一个身影背对着林笑棠犹自骂个不停,“你们这些废物,上海被日本人占了三年,你们就忘了自己是哪一国的人吗。”

    声音颇有些熟悉,但说出的话却让林笑棠大惊失色,赶忙将门关上。

    林笑棠和沈胖子站在门口的灯光下,沈胖子这才客客气气的开了口,“这位先生,我是这里的老板,请问……。”

    那人一转身,由于他是站在阴影中,林笑棠并沒有看清他的样子,却分明听到那人“咦”了一声,“是你。”

    林笑棠一愣,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那人的相貌,但那人却径直走了过來,一拳打在林笑棠的肩膀上,“小子,连我都不认识了。”

    林笑棠这才看清楚面前的这张面孔,一看之下,不由得惊呼出声,“萧……”,但随即,林笑棠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笑棠冲沈胖子努努嘴,沈胖子八面玲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冲着乐师们喊道:“沒事,沒事,自己人,你们都出去吧,每人到经理那儿领十块钱压压惊,不过我丑话说在前边,都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谁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整治他。”话中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乐师们连声称是,跟着沈胖子和经理退了出去。

    关上门之后,林笑棠这才发现,除了那个熟悉的人之外,屋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另外两个人,垂手侍立在一旁。

    林笑棠将那人让到沙发就座,一把抓住他的手,压低了声音说道:“萧司令,您怎么來上海了。”

    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袍,套了一件皮草坎肩,浑然是一个商人的打扮,款款的额头,短发根根直立,两撇向上微翘的胡子不停的抖动着,显然是开心至极,正是曾在南京并肩作战的萧山令。

    萧山令看來喝了不少酒,整个脸庞红通通的,说话之间也带着一股酒气,但眼神却很清明,“好你个林笑棠,离开南京后便沒了下落,早先听说你跟何冲一起去了长沙,怎么跑到了上海,做起老板來了呢。”

    无奈,林笑棠只好现编了一段经历來打消萧山令的疑问,不是他不想告诉萧山令实情,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敏感,和萧山令毕竟也是几年未曾见面,自己并不清楚他目前的身份和处境,所以还是稳妥点好。

    萧山令也简要介绍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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