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里面游着的三位,像孩子一样打起了水仗,大声地笑着喊着。四哥便冲着他们发话了:“都很快活吧!小心快活死啊!声音还大点儿呗,怕鬼子找不到你们几个吧?”

    海波哥微微笑,望着水里的三位,拍拍四哥的肩膀。“让他们乐呵下吧。”然后冲振振他们说,“声音小一点儿就是了,快活完咱还要继续亡命去。”

    大鸟他们仨扭头冲海波哥、四哥傻乎乎地笑笑,在水里站了起来,水深还真只到脖子。振振对着大鸟说:“嘿!这下面是什么玩意儿,踩着软软的,也不像泥,泥比这要滑多了。”

    吴球乐呵呵地说:“像大便对吧!来!哥给你摸一把出来糊你嘴。”说完蹲了下去,估计是真摸泥去了。

    接下来“哗”的一声,吴球头从水里伸了出来,一张脸变得雪白,往我们躺着的草地上发了狂地跑了过来,大鸟和振振不明就里,但也下意识地跟着往岸边跑了上来。我们几个见他这副模样,也都站起来。只见吴球嘴巴哆嗦起来:“下……下……下面有个人……”

    四哥瞪眼了:“球啊!在这胡说吓人,小心我和你海波哥抽你哦!”

    吴球的脸还是雪白,大口地喘气,半晌才似乎缓过神来:“哥!我刚摸到水下面,好像摸到了一只手,真的!”

    四哥“啪”的一个嘴巴抽了上去:“球啊,再胡说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别怪哥我动手哦!”

    吴球抬起手来,手哆嗦着的,指着水潭里面,哭丧着脸:“哥,再叫个人下去摸一下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儿一天都太紧张了,哥!真的是一只手。”

    海波哥便扭头对着大鸟和振振说:“你俩去吴球刚才站的地方摸摸,吴球这孙子自己吓自己,给他摸条鱼什么的上来让他压压惊。”

    大鸟和振振刚被吴球吓了一跳,这一会儿便又在笑了,说:“行!球啊!哥俩给你下去摸个女人上来,全裸的哦!”

    说完两个便往水里走去,走了有七八米远吧,还没到吴球刚才站的地儿,两个便往水里探了下去。那种小水潭因为树叶多,在水里睁开眼反正也看不到什么,只能用手去探。

    我们虽然对吴球说的话半信半疑,但那一会儿见振振和大鸟探了下去,还是有点儿紧张。谁知道两人探下去后也没多久,“哗啦啦”地两人都跳出了水面向我们跑来。大鸟还一甩手,扔了个物件到岸上来。

    两人冲回到岸上,脸也都白了。我和死老头忙上前,拍拍他们的背,说:“别急,别急,有啥慢慢说。”

    振振先说话了:“我……我应该是摸到了……摸到了人的脑袋。”

    大鸟的嘴巴还在抖,啥都说不出,只知道一只手抓着我,另一只手指着地上他扔上来的东西。我们扭头一看,都没了声响,只见地上被大鸟甩上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只黄色的胶鞋,上面粘着的黏黏糊糊的泛白的东西,似乎真是腐烂的人肉。

    海波哥第一个忍不住弯腰“哇哇”地吐了起来。接着是我和大鸟、吴球、振振。死老头头朝下“咕咕”地干呕了几下,一脸的难受。就四哥和哑巴还站在那儿。明显地看得出四哥喉咙翻了翻,然后铁青着脸又吞了下去。哑巴往旁边走了一步,盯着那双军鞋,瞪着眼睛,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大家吐了一些看上去很恶心的兔肉出来后,便都像被放了气的轮胎,一个个扶着旁边的树喘着气。振振骂道:“奶奶的,老子起码喝了两斤这水,太恶心了!”

    海波哥也开始骂娘:“这丫的,是啥屁人死在这里面了,而且不浮在上面好让咱有个心理准备!”

    吴球苦笑道:“半辈子下来,还真给喝了口人肉汤来,真把我给恶心坏了。”

    四哥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看着我们折腾完了,说道:“都吐开心了吧!该要喝的还是要去喝几口,要不晚点儿再想喝水不知道又要多远。”

    我们面面相觑,都愣在那儿。半晌,海波哥骂道:“已经一身晦气了,也不在乎这点了!”说完真走到那水潭边,象征性地又喝了两口。我们互相看了看,也都咬牙,跟着去喝了点儿。

    死老头站在后面,他没吐出啥,便也没去喝水。他盯着水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恐怕就叫死水吧,以前我们那一个传教的老毛子说过这种水,里面有啥玩意儿比较重,啥扔进去都沉到底,浮不上来。”

    吴球便问道:“啥玩意儿比较重啊?不会有毒吧?”

    “有毒也给喝了,要死咱就死翘这里死成一排,反正从出来当兵扛枪开始就准备着死在战场,不差这么个不同的死法!”振振骂道。

    哑巴反正还是那么没任何声响地,直溜溜地走到地上那只鞋面前,捡了起来,对着自己的脚比画了一下,然后脱了衣裤,下了水。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大个子下水,往前走了去。然后他一猫腰,往水下面摸了去。半晌,他抱了团东西起来,依稀是个已经腐烂的人形,身上穿的是套伪军的制服。四肢啥的只能通过衣裤来分辨,头上的面目勉强能分个大概,都泡得白得吓人。

    哑巴面无表情地把这尸体抱了上来。我们心里已经对这一场恐怖有了准备,便也没之前那么乍惊的狼狈了,但都不敢靠前。只见哑巴把腐尸的衣裤给剥了下来,然后伸手去脱尸体的鞋,一只脚上的鞋摘了下来,另一只脚被压在尸体后面,那脚上的鞋应该就是大鸟给扔上来的那只。谁知道哑巴把尸体一翻,另外一只脚上也有一只鞋。

    我们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意味着水里不止一具尸体。哑巴抱上来的和大鸟抓了只鞋上来的应该不是同一具尸体。

    四哥长吁了一口气,咬咬牙,也把衣裤给脱了,往水里走去,半晌,他也抱了具腐尸上来。四哥脸色铁青,看得出他也犯着恶心,但都应该强压着,把尸体弄上来,放在地上,剥起了衣裤来。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最后都往水里去了。死老头在我身后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下了水。

    我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开始还感觉应该是稀泥之类的,然后踩到的好像是实物了,左右一看,哥儿几个也都像吞了只苍蝇般的表情,都咬咬牙,弯腰下去。我双手一探,居然探到了三只在一起的手,而且好像下面的尸体还不止这么几具,重重叠叠地码着一般。我一咬牙,抓住其中的两只手往上一提。尸体并没有因为腐烂而被我直接提得散开来,反而是真让我直接提出了两具不同的尸体出来。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但一咬牙还是忍住了,拖着两具尸体便往岸上走去。

    一共被我们弄上来十具腐尸,一时间,岸边腐臭味儿恶心到了极点。奇怪的是这么恶臭,也没见蚊子苍蝇之类的远道而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心照不宣地选了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尸体,剥着衣裤。应该都是伪军的军装,但似乎和我们平时在战俘营里看到的伪军穿的有点儿不同。死老头便吱声了:“这都什么年月的兵啊,这军装应该有个几年了,居然还没烂掉。”

    四哥已经整了一套和自己身材差不多的衣裤,拿到池塘边狠狠地搓洗着。哑巴已经搓了个干净,然后把自己那套囚服认真地叠好,把湿漉漉的死人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他换上的那套衣裤应该有点儿小了,手脚都露出一截在外面,样子有点儿滑稽。

    忙活了半晌,哥儿几个也都效仿着哑巴,把衣裤给换上,互相看着,又觉得好笑的模样。海波哥对着四哥说:“这水潭也是奇怪,尸体沉到底也就算了,这衣服怎么还这么紧绷绷的,好像质量没一点儿变化。”

    四哥冲海波哥微微笑了笑:“还是之前的老话,这些咱都懒得想,有换上的衣服是最好,起码真遇到在山里采药的、打猎的,咱还可以上去喊一声老乡,要人家带个路什么的。”

    海波哥呵呵笑着说:“确实!确实!只是这点儿水喝得确实有点儿恶心。”

    四哥点点头,扭头对着又提着那刺刀站在一旁的哑巴说:“哑巴!你以前是干吗的?看你样子以前在这种林子里待过吧?”

    哑巴冲四哥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说自己就算待过,也没法和你们说啊!

    四哥便走上前,拍拍哑巴的肩膀:“你小子以前是干侦察兵的吧?”

    哑巴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比画着开炮的手势。四哥也笑了:“一起关了这么几个月,我还真不知道你小子和我一样是侦察兵出身咯,炮位侦察吗?嘿嘿!咱是一样,我做新兵蛋子时就是搞这个的。”

    哑巴点点头,也学着四哥的样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手在四哥的胸口画着,四哥背对着我们,我们自然也看不到哑巴在四哥胸口画些什么。一会儿,四哥搭着哑巴的肩膀说:“想不到在这里找到个战友,不过我是特务连出身,这小子是侦察连出身,扯着还是老乡。”

    正说到这儿,海波哥沿着池塘边走到了一侧,对着我们喊道:“喂,过来看看,这里有个小溪流下去!”

    我们几个忙往海波哥说的位置跑了过去,只见那边有一个完全看不出的小小的斜坡,池塘里的水似乎是从这里溢出一般,往一旁流了过去。

    四哥把头放下去,往小溪流向的方向看过去:“嘿!真的是那边地势要低。”

    吴球很兴奋:“四哥,那是不是说沿着这小溪走下去,就可以走到山外面啊?”

    四哥点点头,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也有可能流过去又是一个池塘也说不清。”说完四哥往死水潭周围又望了过去,似乎也没看到其他有水流动的地方。树叶都一动不动的,没有波纹。

    四哥扭头看看哑巴,哑巴冲四哥点点头,然后四哥一挥手,说:“不管了,沿着这水走下去,运气好,看能不能走到山下面去。”

    第二章 邵德:不存在的战俘营

    战俘营发生以陈海波、赵老四为首的八个战俘逃亡事件前三个月,我才从陆伯伯的剿匪大队调过来。陆伯伯的意思是让我在战俘营干个半年一年,也算跟日军军部的机密项目挨个边,以后方便往上提拔。我当时比较纳闷,从战争爆发至今,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关押中国战俘的符合国际条例的战俘营,中国士兵被俘后不是被这些小鬼子给屠杀了,便是送去做苦力被活活折磨死。就算有些外界知道的所谓的集中营,也不过是一干折磨战俘做苦力的工地与矿洞。现在冷不丁说有个战俘营要调我过去,让我摸不着头脑。也就是说,这是在整个中日战争中,无人知晓,也没有对外公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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