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桓之开口了,钱孟起这下也只能喊了声,“先生。”

    不料张桓之只是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这先生,我可当不起。”

    这等干净利落撇清关系的做法,钱孟起登时觉得胸中一噎。

    王刚可没张桓之那么留面子,眼下他坐在轮椅上还要拜年轻时战场上伤到了腰和腿所致,说起话来自然底气十足。

    “小将军,我们唤你一声将军,可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你的叔叔伯伯辈?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现在我们只问你一句,老将军可还在人世?”

    这下就算钱孟起涵养再好,被扣上这么大顶帽子,此时也有些愤怒了。

    “两位也未必太咄咄逼人了些,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父亲去世的消息,竟然就这么打上门来,扰乱军心,甚至视赤峰城的城防安全于不顾!”

    钱孟起面上冷意更甚,“我敬二位同父亲一起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交情,敬二位一句叔叔,可二位带着这么多将领来我将军府外砸门,可还有把将军府放在眼里!”

    他这话说的义正言辞,一席话下来,倒还当真让有些人生了退意。

    毕竟眼下鞑靼在外大军压境,可他们内里还在打内讧,甚至还挑拨着本来应该在城墙上值守的将领都过来闹事。若是此时鞑靼一旦攻城,赤峰城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就算此事暂时得以解决,军中也必然因此生了嫌隙。

    不管是谁促成了此事,都是一手阴毒的好计策!

    “我等之所以前来不过是因为小将军一直都不肯给个说法,”张桓之笑了笑,“若是前几次请见小将军肯这样过来告诉我们一声,给个说法,我们这些马上就要进棺材了的老东西也不至于闹的这么难看。”

    他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却半点没有退意,显然是一定要今日得到钱孟起的表态。

    钱老将军的事必然会被揭发,可钱孟起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他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从里面看见了不少高级将领的身影……随着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多,心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要见父亲?”钱孟起沉默了片刻,忽地冷笑了一声,“没问题。”

    “眼下鞑靼大军压境,赤峰城内百姓尚且不得安居,你们却聚在此处闹事,若是见到了父亲……”

    “若是能见到老将军,我这把老骨头任凭处置。”

    张桓之摆了摆手,劝住了怒发冲冠的王刚,“小将军说的也对,现在我们弄得人心浮动,好端端的赤峰城里倒有一多半的人瞧着这的热闹。眼下城外鞑靼可都在虎视眈眈,万一有什么纰漏,我们可就都成了大夏的罪人了。”

    张桓之这话虽然是说给王刚听的,可钱孟起却觉得面上火辣辣的,此人指桑骂槐之本领这些年来看起来又进益了一层。

    也无怪乎从孩童时便让此人当钱孟起和钱启武的先生,余威犹在。

    众人被这么大一盆冷水一泼,开始讪讪的自行散去。

    张桓之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钱孟起,在等他说最后的时间。

    钱孟起最后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两日之后,只限一人,随便你们派谁进来。”

    第118章 隔墙有耳

    外边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可将军府的大门一关上,钱孟起的脸色就再次沉了下来。

    钱老将军虽然现在还在人世,可是却是当真不适宜见客,无他,老将军已经疯了,无论见到谁他都以为是先帝或者良嫔,接着便是将陈年旧事不管能不能说统统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干净。

    尤其是良嫔之死。

    这件事无论是在前朝还是现在都是一个极大的禁忌,这让他如何敢让人进来探视钱老将军?

    “怎么样怎么样?”钱孟起一进门,刚得了消息从外头才赶回来的钱启武就慌慌张张迎了过来,边挽着袖子边横眉怒目打算出门,“哪个王八羔子敢来砸门?看我收拾他!”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将军府已经前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只好绕到后门进来,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时间。

    “行了别去了!人都走了!”钱孟起重重地擦了把脸,吐出了口浊气,“还能怎么样?这事就是张桓之和王刚挑起来的,一定要见到父亲才算完!”

    这种时候,他忽然有些思念远在京城的凤翎……不行,凤翎是皇上放在他身边的人,此事连皇上都不能知晓,若是凤翎将消息透露出去了该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他忽然又有些庆幸她还在京城了,这样至少万一这样人心涣散的赤峰城出了什么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可以保全的。

    钱启武闻言登时头都大了一圈,“这还怎么能见?父亲现在疯疯癫癫……”

    “闭嘴!”钱孟起喝道,“小心隔墙有耳,你还希望这件事让多少人知道?”

    “赤水城里肯定混进了奸细,而且还得了两个老东西的信任,尤其是张桓之,如果没有九分的把握他是不会来闹事的。”

    钱启武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将军府说不定也有奸细?”

    “不是说不定,而是肯定。”

    钱孟起微微眯起眼,脑中浮现的却是方才张桓之那笃定的模样,看起来,他是确定人一定已经不在了。

    钱老将军的饮食是由钱孟起和钱启武本人以及身边的亲信打点,钱老将军自从疯了之后屎尿失禁,臭不可闻,最关键的是还胡言乱语,两兄弟只能对外称病,唯恐祸及全族。

    他和钱启武还留了个心眼,对外统统宣称的是生病,而对内则放出了老将军已经不治,只是不好对外发丧,所以只能暂且存放在家中的冰窖里的消息。

    每年防腐的香料和药材将军府可都是购进了不少的,单单从这消息是朝着何处来,便可以知道大概是哪里出了问题。

    “实在不行就下药吧,”钱孟起沉吟了片刻,“明日让父亲睡过去便是,千万不能让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你且等着看,两日后来的人一定是张桓之。”

    钱孟起这话说的笃定,钱启武却有些疑虑,“张桓之不是父亲心腹,父亲做的事他应当还是有所耳闻吧……”

    “你觉得良嫔的事情父亲会告诉他?”钱孟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自家蠢弟弟,“按照父亲的话来说,这事情牵扯到先帝,又不是需要关东军做什么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岂不是多一分隐患?”

    钱启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难道这次不是因为他们担心父亲才一定要见?”

    “如果是以前可能还有几分旧情的可能在,”钱孟起的笑容中不见半点温度,“王刚多半是被挑出来当了靶子,但张桓之么……早在父亲还在的时候,似乎就有那么点不干不净的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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