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妹妹客气。”贤妃含笑握住她的手,“也不是独本宫一人大喜,皇恩浩荡,六宫姐妹都得了恩典。妹妹光贺本宫一个,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六宫姐妹都得了恩典?确实。除了身在阳东宫的废后,就连几个末流的采女都循例晋了一级。如今这宫里,还能出来走动、又没能在这次大封中得到点好处的,也就姚嘉若一人。

    贤妃的话绵里藏针,姚嘉若唇角不自觉地抿了下,转瞬便恢复笑容,“秦姐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会落下了诸位妹妹,难怪陛下那般信任姐姐!”

    叶薇听着她们在那里叙旧,面上虽若无其事,心中却已经准备就绪。果不其然,姚嘉若再和贤妃聊了两句后,视线便缓缓落到了她的身上。

    “慧昭仪。”她微笑,“许久不见,慧昭仪容光焕发、美貌更胜从前,当真是老天眷顾。改日若有机会,昭仪可一定要传授我一下驻颜的妙方啊!”

    她和她说话的时候,把“慧昭仪”三个字咬得略重,旁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叶薇却敏锐地听出里面暗藏的痛恨。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她将一缕鬓发拨入耳后,轻声道:“姚昭容说笑了,本宫又不像你日夜殚精竭虑、损耗心神,哪里用得着什么驻颜妙方?还是去问问别人吧。”

    此言一出,不仅姚嘉若面色遽变,就连周围的宫嫔都惊讶不已。

    这两人有过节大家都知道,可如今既已时过境迁,表面上的功夫怎么都得做一下。就算要出言讽刺,也得把话粉饰一番,别让其中的锋芒露得太明显。

    这是宫中生存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慧昭仪能混到今天的地位,怎么也不会是不分轻重的性子,可听听她适才的挖苦,实在有些不留情面。

    她就不怕姚氏一怒之下,闹到上皇那里去?

    “慧昭仪你……什么意思!”哪怕涵养再好,姚嘉若也被气到了,说话时就没能保持住那副笑如春风的模样。

    叶薇愕然地看着她,语气不解,“昭容这是什么表情,本宫说错什么了吗?你这些日子长守紫微殿侍疾,为上皇的龙体担心忧虑,难道不曾损耗心神?本宫不过表达了下钦佩之情,怎么竟弄得你满脸怒火?”凝神想了想,恍然大悟,“啊,你该不会误会臣妾耿耿于怀于旧事,所以故意出言讽刺……”

    她这么明白地挑破,姚嘉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连郁怒的眼神都不敢有,生硬地扭过了头。叶薇敛去面上的表情,不咸不淡道:“是非曲直陛下早有公断,本宫也不会时时纠缠过往,昭容大可放心。只要你以后别再重蹈覆辙,相信也不会再有谁提起那些事情……”

    这样的口吻,居高临下,全然是上位者和底下人说话的样子!

    短暂的惊讶后,大家却又不得不表示,她这么跟姚氏讲话虽然吓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严格说起来,叶薇如今贵为昭仪,而姚氏是上三嫔中的昭容,两人虽然品级相同,可昭仪位居九嫔之首,姚氏又连封号都没有,见到叶薇是该行欠身礼的。可别说对着叶薇了,哪怕是确确实实比她高一级的睦妃,她也没有半分表示,适才见面时,居然就只对贤妃见了个礼!

    这要是认真追究的话,可是能定个不敬上位的罪名的!

    姚嘉若也想到了这层,却咬紧了牙关没有动作。叶薇看她连拳头都攥起来了,心中不免生出些佩服。

    想当初,宋楚怡在经过五个月的幽禁后,整个人都灰败颓唐了不少,她却还能维持自己的架子。这么看起来,姚嘉若虽然外表像个率真单纯的小姑娘,内里的骨头倒比嚣张惯了的宋楚怡还硬些。

    难得,难得。

    叶薇向来欣赏有骨气的人,若换了旁人少不得称赞几句,但对着这个害了蕴初、害了韵妃、现在还打算继续害她的姚嘉若,所有佩服都化作厌烦,完全不想给她好脸色。

    她不是想对付她吗?那咱们就看看谁手段更高吧。反正阖宫都知道她行事嚣张,如今不过是再展示一次而已。只要不做出真正出格的事情,就算是大长公主也找不到由头治她的罪。

    要我忍气吞声、好言好语地陪你演了姐妹融洽,回头再耐心等你的报复,算盘也打得太好了点。既然咱们都成了仇敌,不恶心得你寝食难安,怎消我心头之恨?

    紫微殿前有长长的台阶,长阶尽头的空地上,锦衣华服的女子们沉默对峙,一时竟找不出化解僵局的办法。

    “贫道参见诸位娘娘,娘娘大安。”

    陡然传来的声音让众人都为之一惊。忙不迭转头看去,却见仪态出尘的天一道长手执拂尘立在一丈之外,淡淡地看着她们。

    叶薇见到谢怀后,第一个反应便是偷眼去看沈蕴初。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蕴初并没有盯着谢怀看个不停,反而垂下视线,开始研究脚边那块雕刻有莲花纹样的地砖。

    “诸位娘娘缘何立在门口?若是来为太上侍疾,请去偏殿伺候,汤药膳食自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诸位这般挤在门口,恐挡了道君的祥瑞之气。”

    贤妃闻言忙道:“多谢道长指点。本宫适才忙着叙旧,竟忘了这个,还望饶恕则个。”

    “娘娘言重。”谢怀客气地颔首,“太上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贫道得去准备下午的讲经,就不陪诸位了。”

    贤妃福了福身子,“不敢打扰道长大事,请自便。”

    众人也跟着她福了福身子,“道长请自便。”

    谢怀目光如水,不经意般掠过贤妃左侧、暗蓝襦裙的叶薇,在那张玉颜上停顿了两息的功夫,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

    叶薇入宫后的第一次侍疾就在这样诡异莫测的情况下开始了。

    紫微殿内有吴国大长公主盯着,贤妃和姚昭容都在那里打下手,叶薇和睦妃则被分派到偏殿盯着汤药。红泥小火炉上放着【熟铜小罐】,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她和睦妃相对而坐,彼此脸上都带着笑,却几乎不怎么交谈。

    不为别的,只因两人的关系太过微妙。

    睦妃岳芷汀饱读诗书、娴静文雅,与人说话时总是客客气气的,叶薇对她印象并不坏。若非她与宋楚怡自小交好、亲如姐妹,她大概还能和这位才女深度交流一番。可惜如今宋楚怡倒台,岳芷汀的父亲、吏部尚书岳霖又是左相多年的拥趸,她便成了左相一派在后宫中新的势力代表。叶薇还筹谋着把这位老爹和他夫人打入谷底,自然与她站到了对立面。

    淡黄色的烛光里,女子容貌静美恬淡,眸如琉璃肤似玉,察觉到叶薇的注视时微微抬眼,流露出询问的意味,“慧昭仪,怎么了?”

    叶薇笑着摇头,“没什么,刚才被白气冲了下,眼睛有点不舒服。”

    帷幕被挑起,有宫娥快步进来,轻声道:“奴婢参见睦妃娘娘,参见昭仪娘娘。您二位谁能随奴婢去一趟,关于这汤药,侍御医有点细节需要交代。”

    叶薇眼珠子一转,抢在睦妃之前站了起来,“哪能劳烦娘娘,让臣妾去就好。您在这里看着药,臣妾很快就回来。”

    她身份较睦妃低,这种跑腿的活本就该她做,所以睦妃也没推辞,“那就辛苦慧昭仪了。”

    .

    夜晚的建章宫漆黑一片,今天正好是十月初十,天上一钩弯月,旁边洒落几颗星子,给这寂寥的夜多少增添了点意趣。

    紫微殿东南方向有间精巧的阁子,太上身体不好,经常需要御医在这里通宵当值,所以那里渐渐成了他们的寝居之地,此刻宫娥便带着叶薇朝那个方向走去。然而眼看就要到了,她却拐了个方向,朝着黑暗中的

    叶薇却没有露出疑惑,从容地跟在她身后,不出所料地瞧见凭栏而立、挺拔颀长的男人背影。

    “一盏茶后,奴婢来接昭仪娘娘。侍御医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请您放心。”

    宫娥说完就消失在黑暗中,而叶薇平复了下呼吸,脚步平稳地走了上去。

    “天一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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