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那座小院的黑漆的门前停了下来。郑森下了车,看到这小院门不大,两扇对开,门上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生铁门环,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多的装饰。显得很是朴素。只是院墙很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这时候就有仆人开了门,郑森进了院门,才发现,这个小院其实并不像外面看到的那么小,里面竟然是别有洞天。进了门,迎面是座用太湖石垒起来的小假山,权作屏风只用,假山的一旁种着几棵桃树,如今开得正艳,另一边还有一株西府海棠,只是还没到开花的时候。绕过假山,便是厅堂,厅堂也不算大,正当中挂着一幅牡丹图,色彩艳丽,富贵逼人。郑森见了,不免皱了皱眉毛。

    “大公子可是看这画不好?”那个领着郑森进来的仆人忙道。

    “太过浮艳,不是读书的地方该有的。”郑森道,“这是原来的主人家留下来的吧?”

    “是的,小人立刻就让人把它取下来。大公子可要让小人另外再换一幅来?”那人忙说。

    “你叫什么?”郑森问道。

    “小人姓王,单名一个福字,家里排行老三,因而人家都叫我王三。”那人恭谨的屈身答道。

    “嗯,王三,这画不是不好,只是挂在这里不好。你让人把它收起来就是了。至于这里,就先空着吧。”郑森说,对于这些仆人们的审美水平,郑森可没有多少信心,要任凭仆人们挑选,怕是搞得不好,挂个赵公元帅上去都不为怪。而要让郑森自己去选,郑森还真没这个时间。而且,上辈子是个理科生的郑森,在艺术品欣赏方面其实也不是很在行。所以郑森觉得还是先空着最好,反正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邀请陈洪绶来这里一行的。陈洪绶先生乃是著名的画家,到时候请他画上一副画,岂不是更好。

    绕过了厅堂,后面就是后院了,一到后院,郑森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后院中竟然有很大的一片很大的池塘。池塘面积不小,池塘四周种着些垂柳,如今这些柳树也刚刚吐出嫩黄色的小芽,在池塘浅一些的地方种着些荷叶,荷叶也才刚刚长出来。在池塘的中间建有一个小亭子,还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栈桥可以通到那里。

    “这个池塘是从玄武湖中截取来的吧?”郑森问道。

    “大公子说的是。”王三回答说。

    起居和读书的地方也就在池塘边的几棵大柳树下面。环境倒是相当的安静。

    ……

    第二天一早,郑森先是去国子监报了道,然后上了几节课。上课的先生们据说都是大儒,只是这些人在郑森的记忆中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印象。到了下午,散了学,郑森便依着陈洪绶的来信中提到的地方去找他。

    陈洪绶如今借住在贡院街的一个朋友处。原来这贡院街就在夫子庙旁边,秦淮河的北岸。十里秦淮河正是南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这里的街道虽然按这时候的标准也算很宽的了,但是这个时代并没有战斗力max的城管队,所以这满街上做买卖的侵占街道摆摊的现象也很严重,加上人又格外多,所以到这里,就坐不了马车了,只能是先坐船沿着十里秦淮河到贡院街的码头,然后徒步过去。

    郑森的小船刚靠近码头,就见一条画船从后面缓缓行来,从画船上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不一会儿画船就近了,竟是和郑森的小船前后脚的靠上了码头。郑森带着海大富上了岸,真要找个人问问路,就突然听到有人喊道:“那边的可是郑森小友?”

    郑森赶忙回头一看,就看到周伯符正从站在那条画舫上。

    周伯符见果然是郑森,赶忙几步下了画舫,赶了过来,拉住郑森的手道:“小友如何到了这里?难不成小友如今也大了些,知道了一些好玩的事情了?”接着他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郑森一番,又摇摇头道:“小友长高了不少,也有些大人的样子了,只是有些事情虽然好玩,却还是早了点。而且小友要是想玩,改在那边上岸,却走错地方了。”

    听了这话,郑森只觉得哭笑不得,便回答道:“我如今做了监生,来南京读监。来这里时来拜访陈洪绶先生的。他写信说,他如今就借住在这贡院街上。”

    “原来如此。小友你幸亏是碰到了我,要不然,说不得就要白跑一趟了。这陈洪绶虽然住在这贡院街,但你到了他的住处,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人的。说不得,这厮就和张宗子等人一起,跑出去喝酒了。倒不如,你跟着我,直接去对面的旧馆里去寻他,却是更方便也更快一些。”

    隔着秦淮河,对面就是著名的珠市旧馆了。在这个时代,这里是全大明最为著名的烟花之地,“白骨青灰长艾蒿,桃花扇底送南朝”,这时候,不知道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正在这里上演呢。

    郑森想了想,知道周伯符说的多半不错,但还是说:“陈先生住的地方距这里不远了,还是先去看看的好。”

    “也罢,”周伯符说:“我便先带你过去看看,省的你还要找人问。”

    接着他又转过头,向着画舫上喊道:“小月,让画舫稍微等我一下,我带这位小友去一下,马上便回。”

    很快画舫上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是:“公子只管去,让画舫在这里等等就是了。”

    “小月真是善解人意。”周伯符赞道,又对郑森说,“小友且跟我来。”

    周伯符显然对这贡院街十分熟悉,他带着郑森穿过了一条小巷子,就到了一处人家的门口。

    “陈章侯就住在这里。”周伯符一边说,一边上去拍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小童子露出头来。

    “周公子?你找陈先生?陈先生一早就和张宗子先生出去了。”那童子显然也认得周伯符。

    “如何?我说的不错吧。”周伯符转过头来对郑森说,接着他又转头对那童子说,“这是福建郑森,我是带他来找章侯兄的。章侯兄回来了,你便和他说一声……嗯,阿森,如今你住在哪里?”

    “住在玄武湖那边……”

    “住得这么远?不如我在这边帮里找个房子吧。”周伯符笑道。

    “多谢周先生了,那边清净,我觉得很好的。”郑森回答说。

    “嗯,陈章候如今和张宗子在一起,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如今还早,我带你去找他好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容易的。”周伯符这样说着,就转头朝那个童子笑笑说,“刚才那个地址你记住了吧?”

    “记住了。”那个小童回答说。

    “如此,我们走吧。”周伯符对郑森说。

    ……

    周伯符带着郑森上了那条画舫,刚进船舱,便有人道:“周兄去了许久,让我等在这里等着当罚酒三杯。”

    周伯符听了,也笑道:“让尔等等着,乃是尔等的荣幸。便是三滴酒也不当罚。只是让小月月等了这么许久,别说只罚酒三杯,便是三十杯也是应该。”说着便拿起酒壶自斟自饮的连干了三杯。

    “周公子,不知这位公子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走了过了,从周伯符手里接过了酒壶问道。

    “小月月,这就是我提起过的郑森小友,莫看他比你还小,但当世之中,要论数学,天下不做第二人想。我是远远不如。”周伯符笑道。

    “阿森,这是杨月姑娘,杨月姑娘唱曲乃是南京一绝,你不可不知,这是章余章公子,和你一样,也在国子监读书。这是胡公子……”周伯符又向郑森介绍起了同坐的人。郑森赶忙一一见礼。

    介绍完了座中之人,周伯符又问杨月道:“小月月可能让画舫顺路送我们去眉楼?”

    “你要找顾横波?也不怕人家把你这专门偷窥良家女子无行之人从楼上扔下去。”杨月却笑着这样说道。

    “小月月,不是我要找顾横波,而是我这位小友要找陈章侯。你知道陈章侯这些日子和张宗子混在一起,打着画美人图的旗号到处乱跑。如今听说就在顾横波那里给她画像呢。而且顾横波才不在乎有没有人偷窥她呢……”周伯符赶忙解释到。

    “我看你是没本事上眉楼,想要借着带着别人去找人的机会混到眉楼上面去吧?”杨月有些不高兴了,两根眉毛也立了起来。

    “小月月,我只是送郑森小友过去,别无他意呀……”

    ……

    杨月虽然不太高兴,不过还是把周伯符他们送到了眉楼附近的码头。周伯符带着郑森上了岸。

    “阿森,你看那边的那栋楼,就是南曲第一顾横波所在的眉楼了。陈章侯和张宗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这里。”周伯符指着那边的一座小楼说道。

    周伯符、郑森和海大富就朝着那座小楼走去,这时,一阵风吹来,将一阵歌声吹进了他们的耳朵:

    “无可奈何花落去,步过小桥人尽处。二十四番风,莺啼怨落红。远山青可数,取作眉儿谱。蝴蝶怎生忙,天晴花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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