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丑时崇祯皇帝才睡下,然而他脑袋里满是事情,加上头疼,偏偏又睡不着,只是躺在床上算是闭目养神罢了。一般来说,人劳累了之后很容易睡着,但是若是长期熬夜,反倒是可能导致神经衰弱或者慢性疲劳综合征,以至于出现严重的失眠。如今,失眠这一症状就出现在了崇祯皇帝身上。

    崇祯皇帝就这样躺在床上眯了一阵子,就听到似乎有人声。睁开眼睛,看到王承恩正走过来,便想要坐起身来,只是身上酸软,一下子竟没能坐起来。忙用手撑了一下,这才坐了起来。

    “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崇祯问道。

    “皇上,已经是寅时五刻了。”王承恩回答说。

    “啊,那是要起来准备早朝了。”

    早朝这个规矩是洪武皇帝定下来的,洪武皇帝精力充沛,几乎每天都早朝。早朝的时间很早,一般来说卯时就要开始了。而参加早朝的人,一般寅时就要起来准备了。而且洪武时候的早朝规模大,时间长,也只有洪武这种非人类能天天支持。到了永乐迁都北京之后,永乐皇帝就大大的减少了早朝的时间和次数。以后被称作“常朝”的早朝越来越少。但到了崇祯的时候,为了勤勉治国,给下面做个榜样,早朝的次数又大大增加了。

    早朝的地点在奉天门。注意是门,不是殿。也就是说早朝的时候,百官都是站在露天地里的。这是因为早朝的人数太多,有时候达到一千多人,以当时的建筑技术,要造一座能容纳千人的大殿可不容易。所以早朝只能在露天进行。洪武皇帝还很体恤的专门定下过规矩,若是遇到下雨,百官上朝的时候可以穿雨衣。

    在这样的环境下的早朝,当然都只是礼节性的事情,真正的政务其实一般是不会在早朝的时候处理的。而永乐迁都北京之后,因为天气太冷,早朝的时间就被大大地压缩了,基本的礼节完成之后,皇帝就转驾右顺门的便殿,百官有事入奏,无事就去办公了。而在便殿里,才是真正的官员们进言奏事的地方。

    天刚蒙蒙亮,崇祯皇帝就到了奉天门,需要上朝的百官也已经在这里摆好了队列。崇祯皇帝在这接受了百官的的叩拜,完成了一些列的礼仪,然后就依照惯例摆驾偏殿,一些真正的重臣也都跟到了这里。

    在便殿里,首辅张至发将内阁的一些工作向崇祯作了汇报,讨论了一阵子的政务之后,就终于轮到了建胬的大炮的事情了。

    “诸位爱卿对福建巡抚的两条提议有什么看法?”崇祯问道。

    “陛下,微臣以为福建巡抚的两条方略都是必须实行的。而且福建距离建胬太远,此次能拦截得到建胬的船只,完全是赖陛下洪福齐天。所以微臣等觉得,应该在登莱重建水师,才能更好地封闭建胬的水路。只是登莱之乱后,水师损失殆尽,其后东江破败,水师全都投降了建胬。如今若要重建,一来是没人,二来也没有船只。我听说福建总兵郑芝龙有兄弟几人,都是海上的勇将。不如从福建调入一支偏师,驻扎登莱,或许是个办法。

    建胬多次入寇,但每次入寇后都不能持久,何也?盖因建胬不善攻城。破不了大城,破不了山海关,便无法长久为害。如今建胬有了这样的大炮。若是不妥为防备,恐怕会有问题。此外,福建总兵郑芝龙说泰西人还有更好更大的大炮,也应该让福建巡抚和那些泰西人联系一下,首先要阻止他们继续出售大炮给建胬,其次还有打听一下这些大炮的价格。”张至发首先说。

    “这倒是应该的。”崇祯皇帝说,“只是我朝也不是第一次购买大炮了。基本的价格内阁的心中也应该是有数的。这山海关、宣大、北京都少不了。这笔钱该如何凑出来,不知道内阁有什么办法?”

    整个偏殿里顿时一片沉寂。崇祯皇帝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子,但是还是没有人肯说话。大家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是不做声。一个个的内阁成员都抱定了不当出头鸟的主意。

    崇祯终于失去了耐心,直接开始点名道:“张爱卿,你是内阁的首辅,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陛下……”张至发只觉得头皮一紧,他和其他的首辅不一样。他是外僚出身的,不是从正途入阁的。在明朝,没点过翰林的官员基本上不可能进入内阁,张至发是第一个非翰林而入内阁的。他进入内阁都被多方排斥看不起了,如今温体仁突然倒了台,一时间朝中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接这个位置。于是他才被放在了首辅的位置上。但是整个北京,上至皇帝,下至一个看门的走卒,谁都知道,他就是做个过渡的而已。张至发本人对此也是一清二楚。他这个首辅,其实就是个做样子打酱油的,但如今,皇帝却直接问他要主意。

    “臣……臣以为……此事当问户部。”张至发飞起一脚,把球踢到了户部尚书程国祥的脚底下。程国祥是因为想到了“借都城赁舍一季租”也就是向北京城里的那些广有土地房屋的人物借一个季度的房租的办法,弄到了十三万两银子。(原本估计应该能有五十万两,只是京城的那些大地主大房东也都不是简单人物,抵抗政策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所以最后只弄到了十三万)但在当时也算是救了燃眉之急。加上当时户部尚书侯恂,也就是侯方域的老爹,因为开封失陷时顿兵不战的问题被罢免,于是敢于向权贵要钱的程国祥就进了崇祯的法眼,被提拔为户部尚书,并且入阁做了次辅。

    但是程国祥也知道,这事情不好办,如今因为上次向权贵要钱的事情,他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如果这次他再来这么一家伙,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大明的户部尚书一向不好做,从洪武以来,一多半的户部尚书都没能熬到正式退休,多半都是撤职罢官的,下狱的也比比皆是。程国祥年岁也不小了,胡子也一大把了,虽然是个清官,但是也没有海瑞那样老子就是不怕死的劲头。于是他偷偷地看了看其他的大臣,却见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鼻观口口观心的做老僧入定状,只得硬起头皮回答道:“户部这段时间支出很大,皇上也是知道的,如今户部那里已经没有余钱了。前些日子户部刚刚将一笔钱拨给了兵部,不知道兵部那边……”

    程国祥同样飞起一脚,把球踢到了兵部那里。兵部尚书杨嗣昌自然也没有办法,如今对各地流寇的作战都到了关键的时刻,他到哪里能变得出更多的钱?于是他又一脚把球踢回到首辅那里道:“兵部只是负责天下战事的协调,这等事情陛下还是该问问首辅。”反正首辅张至发只是个过渡人物,他不背黑锅,谁来背?

    张至发见到大家都不肯出头,便只能硬着头皮道:“此事也只有两手,一是加征,二是请陛下动用内帑……”

    崇祯听了内帑二字,忍不住就变了脸色道:“自朕登基以来,年年以内帑支付战费,到了如今,内库中哪里还有钱?你们……”

    “臣万死!”张至发赶忙跪倒在地,向皇帝谢罪。

    其实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都知道,大明朝的钱都在那里,都在朝廷中那些权贵,地方上的那些富户那里。但是大家谁都不想主动去碰那些人,于是朝堂上皮球就滚过来滚过去,最后还是新上任的杨嗣昌忍不住了,提出了扩大向富户卖监生资格,让各地严查田赋,严格按实际数量缴税之类的意见。

    既然有了出头鸟,大家就都一起松了口气,于是一个个大臣纷纷表示:“臣附议。”这次朝会上的第一个难题算是勉强有了个解决的方案。

    ……

    然而调动福建水师的事情却很不顺利,萧奕辅和郑芝龙都一口咬定,如今我大明还在和荷兰人交战。荷兰人虽然稍许退却了,但是无时无刻不在觊觎福建,而且福建这两年收成也不好,民间日子难过。若是调走的人少了,也不顶用,若是调动的人多了,只怕这支军队前脚离开福建,后脚福建就要生乱。再说福建水师都是南方人,到了北方,不服水土,怕是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萧奕辅更是上书说,若要动福建的水师,朝廷最好能先和荷兰人议和。他听说,荷兰人已经趁着朝鲜的战乱,占据了朝鲜的济州岛,如今朝鲜已经是大明的敌国了,荷兰人为此还和建胬的水师开过战,听说也是大获全胜。荷兰人远在万里之外,所求的不过是贸易发财而已。对我大明实在并无侵占的野心。而且荷兰人提出,若是大明愿意和荷兰讲和,并且允许荷兰商队在塘沽一带开办商会,互通有无,荷兰人愿意向大明赔付此前的战乱带来的损失,并且以优惠价格向大明出售任何先进的火器。同时和大明水师合作,加强对建胬的海上封锁。再说,继续和荷兰人打仗其实也很没意思,打赢了,花的也是大明的钱粮。而且他听说,其实荷兰人早就在冒充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大明的商人交易了。只是地方官员们很难分辨出这些泰西人的不同而已。所以针对荷兰的封锁其实也没多少意思,不如招安他们,干脆允许他们明着来交易,然后还可以多多少少的收上一些商税,就他估计,一年下来,也有个几万两的银子,虽然不多,但对朝廷也多少是个帮助。他这里有一些泰西传教士,对于荷兰的情况也很清楚,若是皇帝对这个建议有兴趣,他可以把那些传教士和缴获的三门大炮一起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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