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随着一声惊呼,朱由崧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他从洛阳逃出来已经有两年了,但是他还是经常会在半夜里从噩梦中惊醒。尤其是最近连续传来了明军大败,开封被洪水淹没这样的坏消息之后。

    “殿下,殿下,又做噩梦了?”听到他的惊呼声,一个内侍赶忙上前来道。另一个内侍则迅速的点燃了一盏鲸油灯。

    “啊,没事,只是个梦而已。我又梦到洛阳了。”朱由崧有些茫然的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如今才是丑时二刻。”那个内侍回答道。

    “哦,”朱由崧叹了口气,先是侧着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外面一片死寂。他又望了望那盏鲸油灯,道,“好了,我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嗯,那盏灯,等我睡着了再灭掉。”

    “奴婢知道了。”内侍回答道。

    朱由崧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那个内侍小心的走过来,帮他盖好被子。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朱由崧却再也睡不着了。

    这是朱由崧在怀庆度过的第二年了,两年前,李自成打破洛阳,朱由崧用一根绳子从洛阳的城墙上缒了下来,逃到了如今所在的怀庆。而他的父亲,福王朱常洵则落入了李自成的手中而被杀害,更有传言说,朱常洵是被李自成烹杀的,据说李自成把朱常洵炖了并且与众人分而食之。这自然让朱由崧痛恨不已,同时也让他恐惧不已,并成为了他的噩梦的来源之一,朱由崧不止一次的梦见自己被李自成抓到了,然后和自己的父亲一样,被李自成丢进一口大锅里烹煮,李自成,还有其他的一些流寇一起留着口水,张着大嘴围坐在大锅旁边,朱由崧看到獠牙从李自成张开的大嘴里迅速的长长,一直长到突出嘴唇,就像是野猪一样,同时他旁边的那些其他的流寇也都迅速的变成了妖魔的样子……

    原本随着同样从洛阳逃出来的母亲的到来,生活渐渐地安定,这样的噩梦也渐渐的少了不少的,但是随着官军被李自成击败的坏消息不断地传来,尤其是随着开封大水的消息的传来,这样的噩梦又重新多了起来,要知道,怀庆距离开封也不过几百里而已,如今的李自成比两年前不知道强了多少,而镇守怀庆的官军的力量却远远比不上当年镇守洛阳的官军。

    除了这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格外的让朱由崧担忧。那就是朝廷直到今天都没有认可他继承福王的爵位。朱由崧知道,这是因为朝中的一些大臣对他,或者说是对他父亲这一系有看法。很多年前,还是在万历皇帝的时候,因为“争国本”,东林的人对福王一脉就一直是痛恨不已的。如今,东林的人(周延儒)当着首辅,便又有人借口说他在逃亡的时候,没有带上父母,只顾自己逃命,乃是不孝,所以没有资格继承福王的爵位。这真是……当时兵荒马乱的,逃亡途中和父母失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自己就一定要和父亲死在一起才能算是孝顺?只怕那些东林党人倒真是这样期待的吧,他们早就恨不得让福王一系死光了。

    要获得福王的封爵,就只有靠买通皇帝的近侍以及朝中的一些还说得上话的大臣或是贵族了。但是这都是要花钱的,如果还是当年,洛阳还没有陷落,福王府还在的时候,福王府拿出这些钱来都不是问题,但是要是这一切还在,朱由崧根本就不需要为这种事情担忧。而如今,孤身从这些地方逃出来的小福王,身边又能有多点钱?这些钱,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钱。

    朱由崧睁大了眼睛,但是这种事情却不是他所熟悉的,虽然他想来想去,却也没想出个什么来。朱由崧读过不少书,知道吕不韦和秦异人的故事,但是要找到一个愿意出大钱的吕不韦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怀庆的官员们对朱由崧一家相对来说还是相当的恭敬的,一般的吃穿用度到也用不着朱由崧担心,但是要他们拿出钱来帮朱由崧去京城里跑关系,却是不可能的。这钱的事情,还是要朱由崧自己想办法。

    就这样想着心事,天色渐渐地亮了。

    刚吃过早饭,突然有人来报,说是城里的朱员外想要拜见少福王。这个朱员外名叫朱谋郢,算起来其实也是皇族,只不过关系非常的远而已。这位朱员外是怀庆一代的大地主,在城里也有好几套宅院。如今朱由崧他们暂住着的这套宅院,原本就是朱员外的产业。甚至于如今这套大宅子里的大部分使唤的丫鬟仆人,也都是朱员外的人。只是这位朱员外虽然土地不少,但是手里并没有太多的能活动的钱。

    得了朱员外这么多的帮助,加上朱员外也是皇族,所以他来求见,朱由崧还是要见一见的。

    “请朱员外到偏厅一见。”朱由崧道。

    偏厅相见倒不是摆身份,而是偏厅比较小,两个人说话倒是更方便一些。

    朱员外到了偏厅,行礼拜见了朱由崧,便问起向朝廷请求继承福王的封爵的事情。

    “朝廷那边事情繁忙,最近李贼又格外猖獗,怕是一时间顾不上这些小事情。”朱由崧叹道。

    “这怎么是小事情呢?”朱员外颇为惊愕的道,“福王殿下殉国而死,天下无不悲痛。如今世子若是继承大位,正位为福王,正是向世人昭告我大明剿灭流寇的决心,这怎么是小事情呢?这里面怕是有人在搞鬼,在蒙蔽圣听吧?”

    “这却不是吾能知道的了。”朱由崧苦笑着摇了摇头。

    “定然是有小人蒙蔽圣上。”朱员外道,“世子就不想想办法吗?”

    “怎么不想办法,但是要上达圣听哪里那么容易,很多地方都需要有人帮忙,可是如今又有几个人能像朱员外那样急公好义?大多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银子不办事的家伙。可是自从先王殉国之后,吾的手中又哪里还有用来走门路的钱财?”

    朱员外点点头,却又道:“小老儿倒是有心要出一把力,只可惜有心无力。不过小老儿倒是认得一些海商,他们说不定手里有些活钱,只是不知道世子可有兴趣和他们见见面。”

    朱由崧一听,不由得喜道:“自然有兴趣,自然有兴趣。只是这些海商为何愿意帮吾,他们可是要吾为他们做些什么?”

    朱员外道:“这个小老儿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世子,福藩乃是朝廷重藩,不是一般的藩王能比的,世子若是能顺利的继位,搭上了福王的线,只要您一句话,这天下,又能有几个人能不给点面子呢?那些海商还怕没有好处不成?有福藩作为后盾,便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好处不是?”

    ……

    两天之后,还是在这个偏厅里,朱由崧再次接见了朱员外以及朱员外带来的另外一位海商。

    “世子,这位是宝通行的章掌柜,立早章。宝通行专门经营各种东洋、南洋还有泰西的物事,便是在京师里面也有分号,一年的生意,不下数百万两银子,乃是少有的大商行。”朱员外介绍道。

    “草民章斐茂参见世子,愿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章掌柜倒是规规矩矩的先跪下行了个大礼。

    “章掌柜快快请起。章掌柜乃是长者,由崧哪里当得起如此大礼?”朱由崧赶忙扶起了章掌柜。虽然他贵为福王世子,但是这些年的颠沛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也知道,如今他要靠着人家出钱,怎么能不表现得更敬贤礼士一点呢。

    章掌柜站了起来,有鞠躬道:“说起来鄙号其实和福王府以前也有过来往。当初洛阳还没有沦陷的时候,小号便和福王府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当初老福王殿下,还有和老福王殿下一起殉国的王承奉都很是照顾小号的买卖,小号得以在洛阳很是赚了些钱财。后来洛阳沦陷,小人正好外出,算是逃过了一劫,却听说洛阳沦陷后,福王千岁,以及王承奉殉国而死,却也是伤心不已。”说到这里,章掌柜竟然真的从眼睛里挤出了几滴眼泪。

    朱由崧听了,自然也得陪出一些眼泪来。

    章掌柜见朱由崧用袖子擦眼睛,忙道:“是小人孟浪了,又提起此事,惹得世子伤心,真是罪该万死。前日里小人听朱员外提到,说是因为朝中有奸臣阻挠,以至于世子一直不能继承福藩。小人就想,鄙号在京师也有分号,和京师中的一些贵人也有来往。先福王千岁照顾过小号的买卖,对小人也算有恩,如今不知道世子可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没有。”

    朱由崧一听,赶忙转悲为喜道:“先王去世之后,世态炎凉,很多原本和福藩有来往的人,都躲到了一边,难得天下还有章掌柜这样的义士,由崧真是感激不尽,若是章掌柜能帮助由崧走通京师中的门路,将来由崧必有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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