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正在菜园摘菜,忽听得于氏罕有的大呼小叫不觉心里发慌,立跑了来惊慌问道:“娘,咋了?出什么事了吗?”

    然后又看到她侄子一脑袋汗的也在,更是惊吓问道:“天才,你咋来了啊?”

    说到啊的时候,郭氏担心得嗓音都颤了!

    “嬢嬢,”郭天才不明就里,便把刚刚的话又跟郭氏说了一遍。

    郭氏一听不是娘家爹娘哥嫂香儿有事这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方才放下了,而待心念转过思明白侄子话里的意思又复紧张问道:“天才,刚谢家真去桂庄提亲了?”

    “嗯,”郭天才肯定点头道:“我看得真真的,李大伯亲自把那个媒婆接了进去。然后我还听旁边人讲谢府的那个周管事是谢大奶奶的陪房,专管给谢大奶奶走人情送礼的事,好多人都识得他!”

    郭天才说得确切,犹不得于氏郭氏不信,不想李玉凤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这是不可能的!”李玉凤尖着嗓子叫道:“天才哥哥,你一定弄错了!”

    “红枣是大脚,即便现在裹脚,也裹不成三寸金莲,她是不可能嫁到谢家去的!”

    郭天才……

    于氏心眼转得最快,立刻问道:“玉凤,你咋知道谢家娶媳妇要小脚?”

    “奶奶,”李玉凤自信道:“三叔先前说过城里人娶亲都要看脚,我听金凤说谢大奶奶是小脚,是三寸金莲。可见这谢家娶媳妇也是要看脚的!”

    于氏一听就明白了,立刻说道:“玉凤,你快去隔壁你二爷爷家把这媒婆去你大伯家提亲的事儿告诉你爷爷一声,然后便赶紧地家来,多余的话,比如脚不脚的,都别提。”

    “不然,万一媒婆提亲时看到红枣大脚,谢家人知道后毁了亲你爷便要怪你多嘴!”

    于氏恼恨继子李满囤发家太快,家私盖过了她两个亲子,而李高地近来也远了自己,不听自己的不说,还家常地甩脸给自己瞧——故而于氏极盼望红枣好事不成,最好还能丢个大脸!

    如此一来,于氏暗想:不仅她能称愿,就是李高地的心也会回转到她这里——谢家这么好的一门亲若是真因为红枣没有裹脚而丢了,李高地一准地会抱怨李满囤不及她亲子满园心有成算!

    到时她再敲敲边鼓,想必连族人都会改了先前对满园的印象!

    为了感谢郭天才来报信,于氏亲拿了两个桃子给他吃!

    闻言郭氏也明白了,于是也立刻帮腔道:“玉凤,听你奶的,报了信就来,千万别多话!”

    眼看玉凤出门,得了桃子的郭天趁便也告辞家去报告谢家提亲和红枣大脚的两个消息去了。

    听到李玉凤的报信,蹲在李春山家院里抽烟的李高地立跳了起来,叫道:“哥,满囤改主意了,他一准是改口给红枣裹脚了!”

    “我就说嘛,放着谢家这样的好亲,裹个脚算啥?先满园可不就给金凤裹脚了吗?”

    “哥,你先不让我劝满囤,好了,现满囤自己想开了!”

    “呵呵,我早知道满囤是个明白孩子!”

    李玉凤……

    李玉凤为人虽说不大聪明,但也并不算傻——她从李高地地话里敏感捕捉到“红枣裹脚”这个关键信息,立便忘了她奶的话着急追问道:“爷,红枣裹脚了啊?”

    “裹了,”李高地点头道:“这回一准是裹了。不然谢家不会再来提亲!”

    “再来提亲?先谢家已来提过一回了?”

    李高地不愿和李玉凤多说,便赶人道:“行了,你家去吧!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儿!”

    李玉凤无奈回家。

    于氏和郭氏就等在大门堂。一见李玉凤来家,于氏立刻就着急问道:“玉凤,你爷听到消息都咋说的?”

    “爷爷说,”李玉凤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带着哭音委屈道:“红枣裹脚了,所以谢家来提亲了!”

    “啥?”于氏、郭氏异口同声地惊问道:“红枣裹脚了?”

    李玉凤擦着眼泪点头道:“娘,姊妹三个,现就只有我没有裹脚了!”

    郭氏……

    于氏想想觉得奇怪——平白无故地李满囤咋会突然给红枣裹脚?

    “行了,快别哭了。玉凤,”于氏道:“你把刚你爷的话一字不漏地打头告诉我!”

    李玉凤走后,李春山由着李高地激动得走来走去自说自话,他自管自地蹲着抽完一锅烟后方才开口道:“贵银,你去你满囤叔庄子上瞧瞧,看是不是有谢家人和媒婆在!”

    “暧!”李贵银答应一声便跑出了门。

    李贵银虽说是个傻小子,但过去几天在他爷和他三爷爷见天的争论中还是明白了红枣这桩婚事成后对于氏族的利益,当下不敢怠慢,跑得飞快。

    雉水城的闲人实在太多,即便李满囤接了媒婆进去后余禄把大门禁闭,门外的闲人竟然还是撑撑相相地舍不得走。

    故而李贵银跑到庄子的时候这庄门外竟还有几十个人。

    看到李贵银一个人独自跑出人群上前砸门,众闲人一时都有些惊异——看这些年热闹,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性急的呢!

    闲人中有认出李贵银的,立刻小声道:“这是李满囤的侄儿呢,想必是他们氏族得了消息……”

    其他闲人一听,立就高兴起来,均觉得刚自己没走真是太明智了——这不就又有人来了嘛!

    余禄认识李贵银,当下打开了门。李贵银一见立就抢先问道:“余禄,刚是不是谢家人来跟我红枣妹妹提亲了?”

    余禄看着门外一大堆闲人,想着这也没啥好隐瞒地便点头道:“暧,二大爷,您也听到消息了啊!”

    “刚听到,不过不能跟你多说了,我得回去报信呢!”

    说着话李贵银连庄子也没进便又蹬蹬地跑回了家。

    所以,您叫开门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余禄看着李贵银一溜烟跑远地背影不觉摇摇头,心说:这二房二大爷的脾气可真是够急的!

    看李贵银跑走,围观看热闹的闲人也是大失所望,心说:这位二大爷就不能多问两句吗?这一头汗地跑来就问一件都知道的事儿,这是逗谁玩呢?

    正失望呢,忽然听到有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给给红枣说亲啊!”

    闻声闲人纷纷往声音来处聚了过去。

    第183章 穷人多作怪(六月十八)

    看到李贵银跑进门来,拿着拿着烟枪一直在院里转圈的李高地立刻问道:“贵银,媒婆提亲的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小爷爷,”李贵银一边擦汗一边喘着气道:“刚我问过余禄了,就现在庄子门口还围了看热闹的好多人!”

    闻言李高地把烟枪往后腰上一插说道:“哥,既是真的,那还等啥?咱们现就过去瞧瞧!”

    李春山放下烟枪站起身道:“别急,咱们先告诉族长去!”

    李丰收家里请了长工,故而除了农忙,平常他家里人并不做农活。

    李春山同李高地进门的时候,李丰收正在院子里看儿子李贵林教导孙子李兴和提笔写字。

    “族长,”李高地甫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今儿谢家请媒婆跟满囤提亲去了!”

    一听这话李贵林你就知道三个长辈有事商量。他拍拍儿子兴和的脑袋,示意他端了水碗进屋去写字。他自己则让出原先坐着的小竹椅给李春山,然后又拉过儿子的椅子摆到李高地面前。

    “真的?”李丰收猛地从烟枪上抬起头来:“小叔哥,刚满囤来了?”

    李高地……

    看到李高地脸上的尴尬,李丰收自觉失言脸上也是讪讪。

    李贵林瞧在眼里便问一脑门汗的跟在最后的李贵银道:“贵银,这消息可是你打听来的?”

    闻言李贵银便如此这般地给李丰收父子说了一通。

    听明白后,李丰收也说:“小叔哥,这事儿,咱们还是先等着。”

    “还等?”李高地急得鼻尖都冒汗了,禁不住抱怨道:“这都等几天了?”

    经过过去几天李贵林的私下劝说,李丰收虽然还想着红枣这桩婚事事成之后与氏族的好处,但也不敢逼急了红枣以免再造出一个李桃花来——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这女人急了可是比兔子厉害多了!

    “小叔哥,”李丰收劝道:“既然都已经等这些天了,又何妨再多等几天?”

    “横竖红枣的好事儿真要定了,满囤一准地要来找咱们帮忙!”

    “唉!”李高地叹息地坐到了先前李贵林搬的竹椅上:“我这不是担心满囤年纪轻,不知轻重,搞砸了这桩好事吗?”

    因推了六个西瓜,李满囤一脚先奔了族长家来送西瓜,不想一推门看到他爹、他二伯竟然都在。

    “爹、二伯、族长,”李满囤干脆地把车推进院里后说道:“没想你们都在,既然如此,那我便就在这儿给你们报个喜信。”

    “今儿早晌谢家大爷为他儿子请了媒婆来跟红枣提亲,我应了,然后便定了六月二十六放小定,到时还请你们都过去认认红枣的女婿!”

    “连小定的日子都定好了?”听到确信李高地高兴地连连点头道:“一定去!一定去!”

    一想到将和谢大爷成为儿女亲家,谢家的长房嫡孙将跟着孙女红枣叫自己一声爷爷,李高地就激动地不能自已——他这辈子没白活!

    “满囤啊,”激动之下李高地一脸老怀畅慰地看着李满囤道:“你可算是明白过来了!你不知道前两天我听贵林家来说你咬死红枣不裹脚,拒了谢家的婚事——唉,你都不知道我这心里急的啊,真是吃不好,睡不下!不过现在好了,你应了谢家的亲事这满天的云彩便就散了!”

    闻言李贵林不觉心叹一口气——俗话说“五个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短”。族里这许多女孩儿并不是人人都有红枣的才干,能得谢大爷看重嫁进谢家的。

    但一个人的才干是无法张扬的内秀,远不似小脚这样的外观一目了然容易效仿。故而红枣的好事一经传出,族人眼热红枣的高嫁,少不得又要旧事重提跟风裹脚——这当如何是好?

    “爹,”李满囤奇怪问道:“是谁告诉您红枣要裹脚的?”

    “嗯?”

    李满囤话音未落,不说李高地、李丰收、李春山了,就是一直低头不语的李贵林都抬起了头看向李满囤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裹脚多遭罪啊!”李满囤儿理所当然地说道:“先我为红枣这么小就要给人做媳妇都心里难过,不舍得,如何能答应给她裹脚?”

    “这也是谢大奶奶说了‘她家娶妻娶德,不在乎媳妇脚大脚小’的话,我觉得她通情达理,人不错,方才应了这门婚事。”

    “不然,我可不会把红枣给她做儿媳妇!”

    李满囤说的是真话,他确是觉得谢大奶奶这人出手大方,有话好商议,看起来不似会克扣儿媳妇衣食用度的婆婆方才答允婚事的——俗话说“易求豪门婿,难得好翁姑”,这结亲结到好婆婆的机遇可比嫁进高门难多了!

    “啥?”

    李高地却是完全听呆了——既然这城里最富贵的谢家大房娶儿媳妇都不咬死小脚,李高地心想:那过去几天他可都是白操心?

    回忆起“城里人说亲相看要先看脚”这话原是满园说的,李高地禁不住跌足恨道:“满园误事!误事啊!”

    “说起来这满园年岁也不小了,咋现今还是见风就是雨。先也不知他打哪儿听说了裹脚,就慌不迭地给金凤裹了,把个孩子给哭得没了个人形不说,还一天到晚的说城里人都讲究裹脚,搞得咱们都信了他的话。”

    “幸亏满囤心慈,舍不得红枣受苦然后和谢家说了这事,不然咱们怕是到现在还是跟蒙在鼓里一样以为城里人娶媳妇就只看脚呢!”

    “唉,满园,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闻言李丰收也禁不住点头道:“是啊,这俗话都说‘娶妻娶德’,可没有说‘娶妻娶脚’的。这裹脚的事儿,满园确是做得慌张了。”

    “不过小叔哥,你也别太着急,这事儿咱们现在明白得还不晚。咱族里的女孩儿眼下就只金凤一个过了脚。虽说还有几个跟风想裹的,但只要红枣这边小定一下,到时消息传出,咱族里一准的再没人给孩子裹脚。”

    “就是金凤,现也不怕,她是红枣的妹子,只要红枣真嫁进了谢家,她将来也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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