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铺子里卖的都是下等旧货。

    “现在也不怕!”红枣回道:“我明儿穿羊皮中靴,而貂褂子长及小腿,如此上下接上,便不会冷!”

    男的上朝要穿朝靴,女人的脚因为有裙子遮挡,倒是没有硬性规定。

    正方便红枣穿靴。

    而谢尚的朝靴内镶了羊皮也不会冷!

    对于防冻红枣不是没准备,只是没想到还有下雪这个茬罢了!

    “再还有翟冠,”红枣打开匣子给谢尚道:“我跟老爷的官帽一样内镶了黑鼠皮挡风。”

    俗话说“寒从脚底起,风打头上来”。人体的热量百分之八十通过头脸散发。大雪天的待在室外没顶好帽子可不行。

    谢尚眼见红枣准备充足点头道:“这回先这样将就,等有了黑貂皮,咱们再给帽冠里镶黑貂皮!”

    这其实还是小节,最重要的是要赶紧升进内殿。

    现在谢尚有些明白先前他娘,还有今年他二舅母为啥都赶冬节前回乡——必是给往年进宫朝贺给冻的!

    晚饭前果然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雪珠,没一刻便飘起了雪花,地面眨眼便白了一层。

    红枣看得一缩脖子,回头和谢尚道:“老爷,明儿要早起,咱们早点睡吧!

    睡足了才有精力对抗风雪。

    一夜无话。凌晨睡得正熟的时候被谢尚推醒,红枣挣扎坐起,转脸看到谢尚又躺了回去,心里纳闷:“你怎么不起?”

    谢尚窝被子里含糊回道:“我不似你,要画脸!”

    红枣:竟然无力反驳!

    红枣转问丫头:“雪停了吗?”

    金菊简洁应道:“小了!”

    “既然还在下,”红枣倒回枕头:“那我也再睡会儿!”

    脸画了也是白画,融了雪反而会花,不如不画!

    谢尚撩眼皮看了红枣一眼复又闭上,心说不画便不画吧!他媳妇浓妆淡抹总相宜,不画也好看!

    肌肤相亲过后谢尚算是知道他媳妇的真正模样了!

    如此又多躺了三刻钟,红枣方才和谢尚一起起床、洗漱、吃早饭。

    正是平常睡觉时间,红枣实没一点胃口,不过勉强自己吃了两个汤圆便罢了,谢尚也一样。

    放下勺子,红枣漱口,接着又拿热毛巾净面,然后便挖了一大坨面脂跟敷面膜似的给脸抹了厚厚一层——杨子荣说了防冻涂得蜡。今儿她脸无遮挡,预防冻伤就靠这面脂了!

    谢尚从红枣身后探出头来要求:“红枣,你别只顾自己,也给我涂一点!”

    京城的冷是风吹出来的。今儿才刚冬至,而早半个月前风吹人脸上便就跟刀割似的疼,现早起不抹面脂他都不敢出门!

    红枣原不想理谢尚——他没长手吗?但转念想起上月朔望,谢尚半夜上朝从不吵她,这心就软了。红枣挖了一大坨面脂点到谢尚的眉心眼下……

    抹好脸,红枣嘱咐丫头带上她的脂粉包,然后方戴三翟冠,穿麒麟袍,披霞帔,最后罩上貂皮褂子。

    貂皮穿上身,红枣除了觉得肩头一沉外并没觉有啥特别。

    相反单论毛色,红枣反觉得还是狐狸毛颜色好,针毛长,更轻更漂亮更适合她。

    而貂皮,其实更适合男人!

    看一眼老沉稳重了许多的谢尚,红枣换穿皮靴。看到小丫头从靴子里拿出来的烘鞋器,红枣心里一动吩咐金菊:“带上!把这个揣袖子里不招眼,捂手正好!”

    金菊今儿和她一起进宫,但身上除了灰鼠袍子就只一件羊皮褂,也不知扛不扛得住这京城冬天凌晨的寒风。揣两个烘鞋器在身上就当暖宝宝了!

    出门坐轿的时候,雪还在飘,不过雪片子比昨晚明显小了。红枣有些高兴道:“老爷,这雪是不是要停了?”

    谢尚抬头望望天道:“喘气雪,有得好下了!”

    红枣乐观道:“但等咱们磕头的时候不下也成!”

    谢尚对着红枣期盼的眼睛不由自主道:“一定!”

    两顶轿子抬出巷口没几步便分道扬镳,谢尚进宫走午门,而红枣则走午门相对的神武门,经御花园入坤宁宫。

    难得起这么一个大早,红枣想看看凌晨的京城。趁着月黑风高,红枣将轿窗帘撩起一线。

    凌晨的京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加上白雪的掩盖,静谧得好似一张展开的水墨画卷。

    而巷口悄无声息抬出的官轿或者摇曳着銮铃声跑过的马队也似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没一点人声,也不带一点红尘浊世的烟火气。

    生活若真简单似眼前这幅画就好了!红枣心里感叹:没有严寒,也没有饥饿。

    心念转过,红枣忽而体悟到谢尚先前给她讲画雪景图时提到的天地一色,物我两忘的意境——当时任谢尚说破了嘴皮,红枣也理解不了的画家精神世界。

    神武门外落下轿子,金菊骡车上下来过来问道:“太太,您用些什么?”

    红枣还是没甚胃口,但想着不吃不行便道:“粥吧!”

    金菊送进来一砂锅瘦肉粥,红枣喝了两口倒是来了胃口便都吃净了。

    吃完漱口,红枣擦好嘴后,又给自己抹了层面脂方才下轿,金菊过来搀扶。

    红枣实不习惯被人搀着走路,但看前面人都是这样,便只能从了!

    神武门前道路的道路禁军们早起已经扫过,但因为雪还在飞的缘故,落地被践踏的雪已然结了薄冰——城门就是个大风洞。

    走进城门,红枣终于体会到貂皮的好处——穿在羊皮靴里的脚踝尚能感受到的凌冽寒意,但凡貂皮褂罩着的脖颈小腿却不觉一丝寒冷,完全印证了“立于风雪,暖于宇下”的俗话。

    堪合好身份走出神武门,红枣方才问金菊:“你冷吗?”

    金菊勉强笑道:“现在还好!”

    刚却被吹得怀疑人生。

    红枣会其意,安慰道:“刚是穿堂风,里面该会好些。烘鞋器呢,还热吗?”

    貂皮的穿用有严格的等级限制,即便年底买了也不能给奴仆穿用——一般的四品文官、三品武官都还没资格穿呢!

    金菊点头:“热的!”

    幸而有这玩意。

    琢磨着丫头还能穿啥,红枣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以期赶上前人,近看其他人家使女的穿着。

    皇宫是天下等级最森严的地方。红枣一身反穿貂褂,而貂褂的侧带和貂褂里用的是跟麒麟袍一样的真红锦缎。

    被红枣追上的夫人虽不认识红枣,但认识红枣身上的衣裳,看红枣走近,便自发的让出路来给红枣先走。

    一连超过两个夫人,看清了她们的丫头都只是羊皮,红枣失望的放慢了脚步,都是小官家眷,想看高官,还得再等等。

    殊不知被她超越的两个夫人盯着她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久久不能回神:这么大的脚!

    第523章 暖耳

    即便缓下脚步, 红枣还是很快又赶上了一位夫人——不是红枣走得快,而是对方走得实在太慢。

    雪虽说小了,雪花只得迎风扬谷时飞散的灰尘那么大, 但打在脸上依旧冰凉, 再加上北风一吹, 红枣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跟路似的上冻了!

    红枣不想受冻,她想早点到达休息地,没甚犹豫地再一次越过……

    京官的官职普遍不高,多是五品以下, 而五品和六品的头冠一样, 都是珍珠三翟冠, 所以红枣没甚阻挡的长驱直入,直到在御花园遇见认识的吴氏。

    “谢太太,”吴氏主动跟红枣招呼:“您走得可真快!”

    眼光扫过红枣身后,吴氏脸上显出惊异:这么大的脚!

    红枣见状也瞥了眼身后,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落在路道中心的脚印跟周围格格不入——不说比太太们的三寸金莲了, 就是比路边丫头们留下来的都大!

    不怪艾太太一脸发现野人的惊悚!

    眨眨眼, 红枣笑道:“这不是为了赶去前面避雪吗?”

    “艾太太, 咱们快些走!”

    坤宁宫广场两边有房屋专供候场歇脚。

    “对对对!”吴氏回过神来附和道:“前面可以歇脚, 如此谢太太您且先去,我随后就来!”

    事发突然,她得自己捋捋。

    红枣笑应道:“那我就先走了,艾太太,回见!”

    说完客套话, 红枣轻快走了。

    这世男尊女卑,女人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被束缚得厉害,红枣没有苛责吴氏大惊小怪的意思,但也犯不着委屈自己迎合。

    她不歧视别人小脚,别人也别来唠叨她脚大。都是成年人,彼此间当相互尊重,求同存异。

    再说同僚而已,能处处,不能处,那就维持眼下的客气好了!

    看红枣没一点掩饰地于路道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吴氏禁不住和丫头春梅吐槽:“谁能想谢太太会是这么大一双脚?难为谢状元竟然不嫌弃?”

    这人还没到人跟前呢,这脚就先伸过来了!

    也太不文雅!

    春梅看看前方比自己还大的脚印道:“听说谢太太是童养媳,出身不高,早年想是没有裹脚。而谢状元的父母又在京做官,由此耽误了也未可知!”

    真若如此,吴氏嘴里不说心里想这谢家的家风也不过如此——正经宗妇都不裹脚的!

    似她的丫头春梅,别看只是个丫头,打小也没有裹脚,但日常也知道拿布给自己脚勒个薄片子。

    这谢太太看似有才,其实没甚教养!

    那么大一双脚大刺刺露于人前,竟一点也不害臊——这要换作是她,真是羞也羞死了!

    红枣带着金菊坦然地走进供翰林院官眷歇脚的房屋。房屋不大,人却很多,所以说是歇脚却没几张椅子,以致站的比坐的多得多!

    不过这样的天能有个避雪的地方都是好的。

    甄氏来的早,她看红枣进屋立刻走过来笑道:“谢太太!”

    红枣回笑:“文太太!”

    彼此见礼,然后又同屋里其他人见礼。如此一圈好问完,吴氏才到。

    再见红枣,吴氏已然恢复了平静,连王太太悄悄跟她感叹“谢太太这身貂褂子得多少钱?”她也不过微微一笑,心里没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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