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弟这块碑写得够好,名声,起码一个字好的名声就出来了——你懂了吗?”

    这是个多大的人情啊!

    言说至此红枣终于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这碑廊还有这项用途!”

    怪道谢尚还说要给儿子们留一面墙!

    他这心思可太深了!

    连她都瞒得滴水不漏——不是她爹今儿说开,她真是再想不到!

    李满囤听见奇怪问道:“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用途?”

    红枣不好意思告诉她爹她只以为是阁老书法一字千金,集齐所有能抵万金,只能又扯谎道:“这不是自己的字也能俯仰御笔,光宗耀祖吗?”

    “当然,”李满囤信以为真,感慨道:“这也是一个方面!你身在内宅,不科举,想不到这碑廊扬名的好处也是有的。”

    “不过你想不到是正常,女婿则必是都想到了。”

    想必如此才修了这条碑廊。

    “贵中,”李满囤转与儿子道:“你姐和你姐夫这样尽心给你铺路,你若再取不中,可怪不得人!”

    “爹,”李贵中有些烦躁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会好好用功的!”

    “姐,”李贵中叫红枣道:“你就让爹在家练字吧!”

    “爹信了姐夫昨儿讲的老道士一代更比一代强的话,决意写出旷古烁今的大作来激发我用功!”

    红枣琢磨了好一刻方才琢磨明白她弟话中的因果,不觉好笑:还能这样?

    如此谢尚的胡掰倒是不必再告诉她爹了!

    “爹,”红枣转问李满囤:“那你决定写什么了吗?”

    是诗、是文,还是只一块匾?

    李满囤正为这个发愁呢,赶紧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红枣……

    “要不,”红枣提议道:“就写一块匾吧!”

    她爹都四十好几了,红枣觉得还是不要太拼了,有个意思就成!

    横竖她爹又不会试!

    “只一块匾?”闻言李满囤有点心动,但想起恶补过的《九成功醴泉铭》不免犹豫问道:“会不会字数少了点?”

    红枣听笑了:“只要寓意足够好就成。比如前儿云家二舅来便取了玉鉴池的水清而书了一张《冰凝镜澈》,你女婿已经叫人去拓了。”

    想云意一个二甲进士也才书四个字,李满囤瞬间便同意了:“那我也写块匾吧!”

    “只是写什么呢?冰凝镜澈,这是《醴泉铭》里的一句。嗯,上善降祥,上智斯悦,流谦润下……冰凝镜澈,用之日新,拒之无竭。”

    沉吟片刻,李满囤笑道:“既然云大人写的是泉水的清,那我便写泉水的用好了!”

    “那一句?”红枣问道:“流谦润下吗?”

    “对!”李满囤认同:“不过这流谦出自《易》‘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你同女婿还年青,当不起这句,所以得改改!”

    红枣闻言来了兴趣:“怎么改?”

    李满囤道:“我古文念得不多,挖空心思就想出曹植《登台赋》里的一句‘临漳川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就写《滋荣润泽》如何?”

    《登台赋》是曹植借歌铜雀台的华美来颂他爹曹操文治武功的华文。红枣觉得她爹引这句有些不妥。

    不过转念想到她爹种了大半辈子的地,对泉水用途的第一反应想来就是浇地浇园,滋养草木,如此再引这句也是正常,不好苛责。

    “好!”红枣鼓掌笑道:“现园里一应草木可不就指着这泉水浇灌吗?”

    “爹,您是不知道,这京师可不似咱们江州,干得很,一个月都下到一回雨。幸而家里有这眼泉,不然花园的草木可不得这么润泽!”

    得了女儿的夸奖,李满囤兴致勃勃,高兴道:“字定了,这字体就还是颜体楷书!”

    李满囤只会楷书,而楷书里练最多,写最好的就是颜体。

    由此就没啥好犹豫的了!

    ……

    眼见说定了爹的字,李贵中跟着闻道:“姐,你觉得我写什么合适?”

    “自己想!”

    红枣还未出声,李满囤已然喝道:“想不出来就不写!什么都问你姐,你考试也叫你姐替你考去?”

    李贵中……

    红枣……

    红枣瞧她弟可怜,日常被怼,但她爹也说得对,给出主意道:“要不你和谢奕商量商量,他也要写的!”

    “奕儿也要写?”李贵中闻言转了转眼珠,心道:那确是得问明白谢奕写什么——谢奕的父兄爷爷太爷爷都是官,李贵中狡猾的想:他们给他选的文体、文题必然更有利于科举。

    所以他姐说得对,这事儿不着急。

    既然李满囤和李贵中一个要练字,一个要念书。红枣便同了王氏来东院拜见云氏。

    云氏正在佛堂念经,出来见后有些意外道:“尚儿媳妇,你爹娘兄弟难得来,即便尚儿不得闲,你不好出门,也当安排人陪他们出门逛逛!”

    “亲家母好意,”王氏笑接道:“我和我家老爷心领了。只红枣再有二十天就要生了!现正是祈福好时候,哪来闲心出去逛?”

    “说得也是,”云氏闻言笑道:“那便等尚儿媳妇生了再说!”

    ……

    第564章 足够虔诚

    晚上红枣问谢尚:“昨儿你是怎么说服我爹练字的?

    谢尚笑:“算不上说服吧!毕竟搁谁過上都要先谦虚婝拒一回。

    闻言红枣眨眨眼,接着问道:“那我爹婉拒了几回?

    谢尚无辜道:“就一回。岳父在听我告诉了几面墙的打算后便就答应也写一张

    就这么多?“红枣不信。

    “就这么多!"谢尚肯定道:毕竟我男家要写六张,而你娘冢若是一张没有,你脸上肯定不好看,偏你弟还小,岳父不写可叫谁写呢?"

    听着很有道理,但红枣心说我信你个邪!

    不过嘴上却笑应道:“我爹一贯疼我,答应是必然的!

    既然谢尚不肯落人口舌,她自然也不会。

    而她爹和她弟那里她明儿得提点一下

    次日早晌王氏和云氏见面时道:“亲家太太,您看自打我和我家老爷来后,无论您还是女婿都拿我们当贵客招待,每天三茶六饭的供着不讲,还每晚地请酒吃席。我跟我家老爷这心里委实过意不去一我们来是想帮忙,而不是反给府里添乱

    所以今儿我特地来跟亲家太太致意,咱们两家是多年的交情了,亲家太太和女婿的礼遇我和我家老爷心里都十分明白,现心里就盼着红枣平安生产,给亲家添丁!

    等孩子出生了,府里一应的人情事务便全都依赖亲家太太操持,到时亲家太太即使想歇只怕都不得闲,亲家太太也是有年岁的人了,合该趁现在好生将养。而女婿在朝廷当官也不容易,傍晚家来也该好生歇着,没得再来应酬我们

    红枣没想她娘会跟她婆说这个,但转念便明白了她爹娘的顾虑。

    常言道:远香近臭,远亲近仇。现她爹娘刚来,她婆和谢尚依贵客之礼招待,得闲便陪着是无可厚非。但天天有个天天,时间长了,她婆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必是生烦一—一般人谁愿意天天待客吃席,连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何况她娘对她婆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敬畏,吃饭都似做趣,吃得并不舒坦

    倒是彼此分开,各吃各的安逸!

    云氏听后自是称愿。

    她一年才来这么一回,自是想同儿子多亲近亲近。

    但一日三餐她能跟长子一道吃的也就是一顿晚饭。

    自打李家人来后长子晚饭都陪着李满囤,而她也陪着王氏一——天到晚母子间竞是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偏礼数如此,不陪还不行

    难得亲家主动提出,云氏心里愿意,目光却望向了红枣—一她还得听听儿媳妇怎么说。

    接受到婆婆眼光询问,红枣表态道:“娘,俗话说百样米养百样人。我爹娘在家虽不似娘一样经常吃斋,但晩饭也都是清淡粥菜。

    她们这回来不是一般三五日的小住,若都似现在这样天天吃落,不说娘和老爷陪席辛苦,就是我爹娘自己也不习惯。倒是如我娘刚刚所言的两便,方是长处之道!

    “是啊,亲家太太,“王氏附和道:“您就叫我们自便吧!

    云氏得了台阶,方才言道:“亲家太太,你们大老远地来了原就该尚儿好生招待,让你们宾至如归才是。现你们既然觉得不吃席自在:那咱们便减些,不再每天吃,而是改成五天一回如何

    真完全减了可不行,没得叫人议论她家没礼数。

    王氏闻言求之不得,笑应道:“这样最好了!

    真全减了,王氏也不愿意,只是提必是要这样提。

    云氏点点头转和红枣道:“尚儿媳妇,你爹娘兄弟难得来,他们既心疼尚儿上衙不叫尚儿陪,你家常在家倒是多陪陪你爹娘。往后午饭你便都和你爹娘兄弟一块儿用吧!

    将心比心,云氏觉得李家人大老远来看闺女,必是得叫他们和红枣多处处

    红枣听后特别高兴一-可算是又能跟她爹弟弟一桌吃饭了!

    王氏高兴归高兴,但犹自犹豫道:“红枣陪了我们,亲家太太这边可就冷清了!

    无妨,"云氏笑道"你没听尚儿媳妇说我经常吃斋吗?再两天使是重阳了。

    重阳是一年里天师们升天成仙的好日子,所以才有了重阳登高求长生的风俗。到时京里各处道观都有法会,近期少不了有道姑来家走动。我听她们讲讲道倒好。

    活到云氏这个地步,每日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子孙延绵,富贵长存

    王氏听后满心羡慕,赞叹道:"亲家太太好福气,我听人说这道法有无量好处,不是一般人能听的。先王氏听说的法的好处远比听的法要多—一谢家为什么子孙兴旺,富贵绵长,除了广做善事外还有常听道法啊

    佛道都讲"度人度己”,施法度人的功德远胜施物度己一一没见无论佛教旳菩萨还昰道教的神仙都把救人脱苦放在自己成佛得道之前吗?

    云氏笃信佛道,闻言笑道:“法度有缘人。亲家太太既有向善之心,那等道姑来说法的时候一起来听

    王氏闻言不免千恩万谢,谢得一旁的红枣都尴尬出了鸡皮疙瘩

    临近午饭时候,红枣一个人从东院出来的时候觉得世界很魔幻一-她娘和她婆两个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还有相谈甚欢的时候?

    果然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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