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真正的人,才有这许多实在的情感。

    时间已经是白天了,距离我在李朝先家里晕倒那时候算起,到现在,过去了整整四天!

    按照曾子仲的说法,我被重瞳子带回来的时候,魂魄离体,身子都僵硬了。

    按照青冢生的说法,我被送回来的时候是假死状态,还剩下一丝生气闷在胸中。

    张熙岳说我之所以伤得这么严重,是因为不但有外伤、内伤,还有强运内息作战而形成的二次伤害,而最最致命的就是我体内中的毒!

    农皇子下的毒,正是那被重瞳子称作是“万禽一点香”的毒。

    这毒的名字听起来并不怎么响亮出众,甚至隐隐还有些滑稽可笑,任谁也想不到它差点要了我的命,就连我也难以置信!

    但是据重瞳子所说,此毒实乃农皇子平生得意之作,具体如何制法,重瞳子所知不多,只是了解其中一两道程序而已。

    这毒乃是农皇子派门下众徒弟游走天下,从数万处穷山恶水谷底搜集数万种禽类粪便,集合万吨,精粹筛洗,却只取一两,再由农皇子亲自按方研制成毒!其品无味,入腹有香,因此号称“万禽一点香”!

    这毒制的奇,其毒性更奇,在其寻常状态下,没有人能认定它为毒,因为它既无毒之状,又无毒之色,也无毒之味,还无毒之性。

    人如果是刚中这毒,基本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体内发酵时才慢慢将其害酝酿出来,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

    所以,当日当时,自从我吐出第一口血后,很快便不省人事,其毒害体,以至于让我假死四天!

    而后,张熙岳为我治疗内外伤,青冢生为我拔毒,曾子仲为我布下招魂大阵,重瞳子不惜以阴阳大执空术中的阴术至境探虚追魂,四位绝顶高手无日无夜、耗尽心神才挽回我这一命!

    中途,老爸、老妈、奶奶、老舅、表哥、木仙、阿秀、三爷爷等人也是不分昼夜,坚守在旁,任谁也不愿意休息。

    至于江灵,在被郑军强的警车送回来之后,便由张熙岳、青冢生医治,她的伤虽重,但却并非伤在要害,残存在其体内的子弹被张熙岳拔除后,又消毒缝合伤口,至此便无大碍。

    她体内的毒也因为及时被我全数吸出,所以对她没有造成影响,她现在只是虚弱,早就没了性命之忧。

    当问及十八路术界门派,我才知道,除了曾子仲、张熙岳、老舅、表哥之外,其余诸家都尽数离开了陈家村,木仙和阿秀虽然留下,但是木赐也已经先行一步。所以,很少人知道我几乎殒命的事情。当然,这种事情也不值得宣扬。

    至于李朝先家中的后事,自有郑军强全权处理,邪祟既去,妖人逃溃,剩余的事情,郑军强处理起来绰绰有余。

    而彩霞也在三天前的夜里来到陈家村,只是现在是白天,她不便出现而已。

    说话间,我逡巡四顾,却没见重瞳子的身影,便问道:“重瞳子呢?”

    众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便都把目光投向了老爸,老舅道:“我感觉那小子神经兮兮、古里古怪的,我没注意他,弘道应该知道。”

    老爸道:“在外面。”

    我道:“他在外面干什么?”

    老爸道:“晒太阳。”

    我有些无语,老爸现在说话是能不多说就不多说,好像多说一个字就会累死似的。

    我又道:“他为什么不进来?”

    老爸默然的摇了摇头。

    木仙笑道:“那个小帅哥脾气怪的很,对我们基本上谁都不搭理。还有,他眼睛里的眸子是正常人的两倍!看上去也挺吓人的。”

    曾子仲道:“如果不是有四个眸子,当日也不能以奇术去追元方的游魂。说实在话,我当时布下招魂大阵,成功的可能还不足三成,若非重瞳子大力相助,元方今日也不能活过来了。”

    木仙道:“就这样,元方还把人家差点给弄死。”

    我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他没事吧?”

    木仙道:“没事。他用法术追魂,本来已经锁住了,但是却被你给强行挣开了,因此遭受反噬,晕死过去。”

    我沉吟了一下,道:“说来也奇怪,如果当初身魂相离时,有意识的那个我,只是我的游魂,那么为什么一开始,我觉得自己能够施展三魂之力、混元之气,甚至能够开启四大目法,击溃重瞳子的大执空术之阴山锁魂轻而易举,但是当我与鬼面交锋的时候,却反而什么本事都施展不出来?”

    青冢生道:“鬼面是谁?”

    我道:“就是那个要抢夺我身体的厉祟。”

    曾子仲道:“这个并不奇怪,你所感受到的自己能施展三魂之力,能施展混元之气,能开启四大目法,其实都是假想,毕竟你的身体僵死,不受调动,三魂之力、混元之气、四大目法都没有载体,你如何能施展?”

    我诧异道:“都是假想?可我真的击溃了重瞳子的阴山锁魂啊,他不是还因此而遭受反噬了吗?”

    曾子仲道:“这个也不奇怪。一言以蔽之,无论是你的游魂还是那个所谓的鬼面,其实都是一股品性属阴的精气神!简而言之乃是魂念!而魂念的力量,取决于其本身阴气的深重程度。这你可理解?”

    一提及魂念,我立时便想起伏牛山中峭壁洞内名城老祖的事情来,当即便点了点头。

    曾子仲继续道:“阴山锁魂,乃是重瞳子强行祭出自己的一道魂念,去禁锢你的游魂!此术为阴术,但既为人御使,必定要沾染上重瞳子自身的阳气,也就是说阴性不纯。因此这术无法抵挡你游魂的冲突,毕竟你的游魂已经完全离体,所沾染的阳气微乎其微。所以,你的魂念能够击溃重瞳子的阴山锁魂,他的魂念受到冲撞,造成魂魄震荡而昏死过去。但这只是力量上的高下而已,根本不涉及什么魂力、元气、目法等,而你浑然不知自己只是游魂,所以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靠着什么混元之气取胜的,其实不然。”

    我恍然道:“原来如此,我打不过鬼面,也是因为鬼面的阴气比我那游魂的阴气要重,而且还修了鬼道。”

    “不错!”

    曾子仲点了点头,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物有物道,祟有祟道。也即万灵有道!只是我特别好奇,我做招魂大阵之前,已经把院子内外所有的祟物都清洗掉了,地上空中四周也都以符箓、法器做镇,那个鬼面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

    说着,曾子仲的目光幽幽的投向了我,道:“元方,你可知道那鬼面的底细?”

    我不想说那鬼面就是重瞳子的另一道恶魂,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

    曾子仲皱眉道:“我知道厉祟虽然邪恶,也时有夺人躯体的事情发生,但是它们夺人躯体都讲求一个缘法。也就是说,它们不会随随便便去抢占一个人的身体,除非它与那人有因果机缘。要么你惹过它,要么它惹过你。”

    “不错,那鬼面确实跟我师父有因果机缘。”

    重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屋子,淡淡道:“而且那鬼面就在我的身体里。”

    第397章 古门朔望

    众人都脸色一变,吃惊地看着重瞳子,重瞳子还是一副淡淡然的表情,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曾子仲迷着的眼睛里迸出两道贼亮的光芒,死死的钉在重瞳子脸上,道:“是你?”

    重瞳子道:“是我。”

    奶奶厉声道:“你把元方带回来,就是为了夺占他的身体?”

    我连忙道:“不是,不是,你们不要误会他了,这里面有所隐情,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重瞳子对我绝无恶意。”

    青冢生看着我道:“元方,他刚才口中所称的师父,莫非是你?”

    我点点头道:“正是,我们亦师亦友,绝非敌人。”

    木仙道:“那个叫做彩霞的变尸也说是你徒弟,不知……”

    我道:“她没有说谎。”

    曾子仲道:“可是那鬼面又作何解释?”

    我道:“这就是这其中的隐情了,重瞳子是一体双魂四瞳之奇人。他的本魂是善魂,另一个魂则是恶魂,也即那鬼面。重瞳子一旦被伤,魂力暗弱时,那鬼面就会出现,不但能取善魂而代之,操纵重瞳子的身体,甚至还能完全脱离重瞳子的身体而存在。我与那鬼面交过手,所以也算是有一场因果机缘。”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青冢生叹息道:“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重瞳子瞥了青冢生一眼,没有说话,我连忙道:“老前辈见过类似的人?”

    青冢生道:“没有,只是听说过而已,我之前只以为是谣传,没想到今日得见真身。我十分好奇,这是先天而生的神奇造化,还是后天成就的诡异变故?”

    重瞳子没有吭声,我道:“重瞳子,你是如何拥有两副魂魄的,能给我们讲讲吗?”

    重瞳子道:“可以,师父。”

    重瞳子原来不叫重瞳子,他有名有姓,在没有进入血金乌之宫论资排辈时,他的姓名叫做古望月。

    农历每月十五的夜里,月亮都很圆,人称满月,满月时候的月亮很美,人们乐意观望,所以十五的月相又叫做望月,重瞳子便是农历八月十五夜里生的。

    望月有个哥哥,他的哥哥比他大八岁,是农历八月初一夜里生的,初一的夜里往往看不到月亮,人称朔月,所以重瞳子的哥哥就叫做“古朔月”。

    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的六月十五,在那个被群山环绕的小山村里,古望月还没有出生,他在他母亲的腹中已经被孕育了九个月整。

    而古朔月从小顽劣,不到八岁就已经敢一个人上山抓野鸡,逮兔子。

    他是村子里最勇敢的孩子。

    这一天,古朔月再次独自上山。

    尽管胆大,但是古朔月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山林外围,至于植被浓密的大山老林深处,那里是所有人类的禁区!

    古朔月很快就布置好了一个陷阱,这个陷阱至少能捕捉到两只野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捉到山羊。

    想象着野味追入彀中无法自拔的情形,隐藏在暗处的朔月得意而无声的笑了起来。

    但是就在这时候,一阵模模糊糊的呢喃声隐隐约约传来。

    古朔月猛然一愣,当他竖起耳朵仔细去辨认那声音时,才感觉那声音像极了是一个老和尚在念经。

    他是听过和尚念经的。

    只是朔月稍稍有些奇怪,怎么这山林中会有老和尚在念经?

    他也有些恼怒,有个老和尚在附近念经,猎物们还会靠近自己布置的陷阱吗?

    出于好奇,也出于反感,朔月便站起身子,循着那声音的起源处,悄然摸索而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当朔月摸过几颗大石,绕过几棵树后,终于在一丛荒草中看到了一个人。

    果然是个和尚。

    老和尚。

    而且还是一个穿着黑色袈裟的老和尚。

    那老和尚盘着腿坐在草丛里,闭着眼睛,耷拉着眉毛,双手摆成一个古怪的姿势,掌中挂着一串玄色佛珠,嘴里咭咭哝哝,说的仿佛很慢很慢,但是朔月凑近了凝神去听,却也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朔月也没心情去弄懂那老和尚说的是什么,他现在就想赶走对方,或者让对方闭嘴。

    于是他快步走到那个老和尚的跟前,停了下来,那个老和尚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还是在闭着眼睛不停地念叨。

    “喂!”

    朔月喊了一声,可是对方完全没有听见。

    “老和尚!”

    朔月又大叫一声,对方还是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反应。

    朔月愤怒了,他举起手,用力在那老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把,叫道:“秃驴你给我停住!”

    “梆!”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声音传出,那老和尚果然停住了。

    但是,就在那老和尚声音停住的瞬间,他的眼睛猛然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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