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行子翻身倒地,硕大的脑袋显得可悲又可笑。

    心算子挣扎着、抽搐着,被影行子一掌打在额头上,他的神智似乎恢复了些,他死命仰起脸来,长长的头发散落两旁,眼睛红得几乎爆裂,直勾勾盯着影行子的尸体,喃喃道:“六哥……”

    影行子已再无动静。

    心算子缓缓转过头,看向我,勉力挤出一句话道:“你,你,当真是无毒不丈夫!”

    我叹息一声,道:“罪过,我哪里想得到你们出手都如此毒辣?”

    心算子躺了下去,红色的眼睛渐渐失却光彩。

    第485章 轻敌之殇

    这两个人同归于尽,死的又都是极其惨烈,看着他们的尸体,还有对他们视若无睹照旧爬来爬去的痋虫,我一时有些发呆。

    痋虫似乎对死人没有任何兴趣,或者是阿南达让心算子、影行子服用了某些特殊的药物,在他们生前和死后,痋虫都置之不理。

    但是这样,却让人有了一种连痋虫都对他们不屑一顾的苍凉悲悯。

    刚才,还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这么死了?

    血金乌之宫的九大长老,老六武尊和老七悟尊,就这么可悲地陨落了?

    他们的消失就好像他们的出现,毫无征兆,却又仿佛在预料之中。

    冥冥之中的天数,又有谁能违抗的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虽然是敌人,但是这一瞬间,我竟然有些情不自禁的悲从心中起。

    “元方?”

    老爸的声音远远传来,应该是听到外面没了动静,心中关切,所以发声喊问。

    “元方!元方!”

    老舅也大声地喊了起来:“外面怎么没有动静了?你怎么样了?”

    “你们放心,我没事!”我回了一句,心情复杂时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语调也大的让自己吃惊。

    “自己小心!”老爸回道。

    “你没事就好!”老舅又喊道:“敌人解决了?”

    我道:“阿南达不在这里,血金乌之宫的两个长老死了。”

    “啊?”老舅吃了一惊,道:“是你杀的?”

    “嗯……是自相残杀吧。”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略想了想又道:“但是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自相残杀?因为你?”老舅疑惑了一下,继而笑道:“好!哈哈,不管怎么样,这群败类,就该窝里斗,自相残杀个干干净净!你过来一下,让老舅看看你!”

    “伯仁虽非我所杀,却因我而死……”我喃喃念叨着,心情有些沉重,也没有依照老舅的话,去到他们那边,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影行子和心算子虽然都是作恶多端的穷凶极恶之徒,来到此处也是为了跟农皇子沆瀣一气,共同与我们为敌,但是杀他们也不是我的本心,我本来就不愿意杀戮,更不以杀人为乐事,但今天却差不多算是我间接杀了两人!

    心情复杂,不愉快,不高兴,不好过,后悔,伤感,恐慌……这些复杂的感情全都涌上心来。

    如此违背上天好生之德,恐怕不是善事。

    昔年,诸葛亮七擒孟获时,不得已放火烧杀蛮兵,得胜之余,就曾叹息自己会因杀戮而折寿,后来果然只活了五十四岁,即便是以通天彻地之能,为自己设坛施法祈福增寿,也无法再添一纪。

    朱元璋手下的大将常遇春,号称不败战神,最爱冲锋陷阵,奋力杀敌,却被刘伯温预言杀戮过重,恐怕不得好死。结果在其三十九岁时,眉毛无缘无故自行脱落而亡。

    还有古之名将白起、项羽、韩信、霍去病、马超,都是一生杀人无算,留下千古英雄名,结果却全都是年寿不昌,想来岂不令人悚然?

    但是,我这样做算是错的吗?

    如果我不这样做又该怎么做?

    似乎又无定论。

    是对的,却不一定是合乎仁德的,更不一定是合乎天道的。

    天道有则,人行无准,就连诸葛亮智者近妖,不也逃不过宿命天道之困顿吗?

    唉,道德,道德,无论是修道还是修德,都如通天之难!

    “元方!怎么不过来?”老舅又喊了起来。

    “好。”

    我应了一声,从胡思乱想中收了心,目光离开影行子和心算子的尸体,环视周遭依旧是铺天盖地痋虫的世界,心情有了些回归,还是先处理好眼前事,再想身后事吧。

    老舅他们所在的洞穴不远,我立即赶了过去,在洞口处往内一瞥,只见那洞穴很窄,比我先前所在的洞穴还要窄,里面前前后后、高高低低站着几个人影,有的对洞外凝神观望,有的俯视地上或坐或躺的几人。

    站着的人是木赐、梦白表哥、梦玄表哥,躺着的是张熙岳和曾子仲,坐在他们身边的是老舅。

    “木先生,张老爷子和我曾舅爷怎么样了?”我朝着站在最靠近洞口处的木赐问道。

    “你是……”

    也不知道是天黑还是怀疑的缘故,木赐在一开始竟没有认出来我是谁,沉吟了一下,才难以置信地道:“是你!你真的能出来了?你完全好了?你的毒咒被破解了?”

    “废话,那是我外甥,能不好吗?”老舅向来都对木赐不满。

    “是我,我是陈元方,我好了。”我道:“他们怎么样?”

    “元方啊,我们挺好!”曾子仲听见了我的声音,似乎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欢悦,声音都透着兴奋,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老张都没什么大事!那个阿南达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你如果要对付他,千万要小心!”

    “元方,我们可都指望你了!”老舅喊道。

    “老舅客气了。”

    “陈令主,一定要找到秀儿、仙儿!”木赐大声道。

    “无需多说,一定。”我立即转过身来,逡巡四顾,寻找阿南达的身影。

    就在这一刻,仿佛心中有所感应似的,一道白影疏忽而至,片刻间,万籁寂已经在我身边站定,道:“你出来了?”

    “还要多谢大师。”我朝着万籁寂躬身一揖。

    说实话,我对此人并无多少好感,甚至因为望月和江灵的关系,在我内心深处,对此人的厌恶更占据我情感的主要成分,但是现如今他已经修成至善之心,极静之体,又帮我解了毒咒,还答应要对江灵施以援手,我对他也不能不客气一些。

    “不必如此。”万籁寂略一扫视周围,便看见了影行子和心算子的尸体,他眉头一皱,当即合掌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诵罢,万籁寂又看向我道:“陈施主,这两人是你杀的?”

    我不想过多解释,只是道:“不是我亲手杀的,但是差不多也算是我杀的。”

    “唉……”万籁寂叹息一声,道:“这两人虽然是歹徒,但是陈施主也忒……算了,老衲也没有资格过多评论,只是奉劝陈施主千万要以仁心为本,这样方能修成大道正果,才能……”

    “老秃驴!”

    万籁寂正在叙说,他的身后,阿南达扭动着身子,如飞赶至。

    “还以为把他给甩掉了!没想到追的好快!”万籁寂却头也不回,看也不看阿南达,只是对我说道:“事不宜迟,你跟我来,先救出那个叫江灵的丫头,我帮她压制诅咒之力。”

    我大喜道:“好!”

    万籁寂当先而行,阿南达也已经到我近旁,瞥了一眼我,吃了一惊,疑声道:“你敢出来?”

    待看见影行子和心算子的尸体,又吃了一惊,道:“他们死了?”

    但他也无暇多管,他的目标是万籁寂。

    “等会儿再来找你。”阿南达威胁地对我说了一句话,准备继续去追万籁寂,我却笑道:“呵呵,何须等会儿,就现在吧!”

    笑声中,我朝着阿南达的后背一掌挥出。

    “哼……”阿南达对我根本不屑一顾,连回头都不回头,只冷哼了一声,后背破绽尽露,任凭我打。

    在阿南达看来,连我老爸、青冢生还有梅双清那样的高手,都拿他无可奈何,我这小小的人儿,一掌下去又会有多少功力?又会有多少危害?

    但是阿南达错了。

    任何想当然的心思都是错误的。

    任何低估对手的人都是愚蠢的。

    我不会武术,我不会医术,我也不会毒术,我没有老爸那么厉害,没有青冢生那么厉害,也没有梅双清那么厉害,但是我却能调动最精纯的阳极罡气!

    这恰恰是痋虫的克星!

    比梅双清的火毒还要厉害!

    我是闭着眼睛打的。

    因为阿南达是裸着身子的。

    他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这本来就已经足够让人恶心了,但是这还不是最恶心的。

    阿南达最让人恶心的地方就是他浑身上下都是孔洞,密密麻麻的孔洞,仿佛蜂窝煤,又仿佛莲蓬,每一个孔洞里又都藏着痋虫,谁也无法料到什么时候会有虫子从那洞里钻出来。

    所以我要闭上眼睛,以便于降低我几欲作呕的冲动。

    但是,虽然我闭上了眼睛,我这一掌也用尽了全力。

    而且由于阿南达对我的完全无视,我这一掌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和躲避,毫无悬念、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阿南达的后背中央!

    他的后背很软,仿佛全都是肉,而没有一根骨头,如虫似棉花。

    如果不是我事先就知道阿南达的样子,我或许会以为我的手触及的地方是女人身上的某处部位。

    “嗤!”

    一股蒸汽爆发似的动静骤然响起。

    我的掌心瞬间烫热!

    那里仿佛化开了某些东西。

    罡气正井喷式的往外涌!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不用想,不用看,我也知道,必定是阿南达无疑!

    这是阿南达的第一声惨叫。

    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只叫这么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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