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付过了钱,两人又去买了衣服,陈福香本来还想逛一会儿,看看岑卫东喜欢什么,但岑卫东又拉着她去卖鞋的。

    怕他又嚷着要给她买鞋子,陈福香赶紧拉住他:“该回家了,送家具的同志说不定已经来了,让人家一直在门口等着不好!”

    她料得不错,送家具的同志已经来了。

    这套家具是岑卫东亲自去乡下买的别人家攒的木料,找了个手艺精湛的老师傅打的。家具打磨得很光滑,样式有些古朴,没有喷漆,表面散发着一股原木的清香味。

    等帮忙的同志将家具搬进去放好后,这股味道更明显了。陈福香扭头问岑卫东:“这是什么木料做的?”

    “花梨木。”岑卫东捏了捏她的耳朵,“这是一个木匠师傅年轻那会儿攒下来的木料,现在就放在屋檐下,跟一堆木柴堆在一起,我就捡了个漏。”

    陈福香瞅了他一眼:“花了不少钱吧。”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也没有,自己找人做,比去百货大楼买便宜多了,款式尺寸也可以选自己喜欢的。”

    兰市也有家具厂,里面的家具在百货大楼也有卖的。不少分了房子,手里有点余钱的年轻人都会去选一两款新家具,不过一套家具从家具厂再到供销社,多了两个环节,价格自然也要高不少。

    陈福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说好将工资交给她保管的,结果这几个月他的工资一直没见影。陈福香琢磨着应该是每次发工资,他还没捂热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才没提,毕竟他太爱买东西了。

    要不是想着要结婚了,回头他连买喜糖的钱都拿不出来,陈福香铁定要收了他身上的钱。

    完全不知道陈福香已经打上了他钱袋子的主意。岑卫东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抬手摸了一下脸:“怎么,发现卫东哥又好看了点?”

    “卫东哥,你去做饭。”陈福香对他是服气的。随着结婚日子的临近,他真是越来越亢奋了,话都比以前多了好多,而且什么都说。

    岑卫东揉了揉她的头:“好,你歇会儿,我去做饭。”

    陈福香自然也没歇下。新买的枕头要晒一晒,枕套、被罩也要洗一洗才能用。她先将新做的被子和枕头拿出去晒在院子里,又拿出盆,将枕套、被面之类丢进去,打水洗干净。

    两人一个做饭,一个收拾家里,吃过饭后,又忙了一阵,才终于将屋子收拾得焕然一新。

    这时也已经到了下午,岑卫东该回去了。

    他抓住陈福香的手,蹭亮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一把熊熊大火:“福香,下周五是你的生日,那天记得请假,在家里等我,咱们去领结婚证。”

    陈福香脸有些热,腼腆地点了点头:“嗯,卫东哥,我等你!”

    “福香,真乖。”岑卫东头一低,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趁着陈福香愣神的功夫,他飞快地挥了挥手,“福香,五天后见!”

    等他走远了,陈福香才回过神,颤抖着手,摸到自己唇上,柔软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触感。陈福香仔细想那是什么感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就是电影院里的亲小嘴吗?跟她的手碰嘴唇没什么区别啊?可为什么她感觉浑身都要烧了起来一样,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蹦个不停,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她脸上的红晕,直到回了宿舍都没散去。

    于红雁在走廊上做饭,看到陈福香,惊讶地说:“哎呀,福香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生病了吗?”

    “没有,我,我就是热的,哎呀,今天的天气好热。”陈福香支支吾吾地否认。

    于红雁年纪小,还很单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狐疑地问:“今天有这么热吗?我怎么不觉得。”

    这还只是春天啊。

    倒是屋子里听到二人对话的于青青猜到了点,走出来,接过于红雁手里的活儿:“哪那么多废话,回屋念书。”

    赶走妹妹,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福香。

    陈福香被她看得不自在,挥了挥手赶紧进了屋。

    于青青在后面喊:“福香,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吃。”

    陈福香不好意思见她们姐妹俩,赶紧拒绝了:“不用了,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于青青没再多说。

    陈福香扑通一声,扑到了被子上,将脸埋在被子里,憋了好一会儿,脸上都憋出汗了,她才钻出来,摸了摸脸颊,轻声自语:“对象亲一下很寻常,不要再想啦。”

    说是不要想,但伴随着她生日的逼近,陈福香心里一天比一天紧张,都生出了两分,干脆别结婚的念头。

    但她知道这个想法很惊世骇俗,所以也只是在心里想想。

    漫长的一周总算快过去了,到了周五那天早上,陈福香一早就起来,她换上了上周在百货大楼买的上海货,一件蓝色翻领的棉毛衫,下身是同色系的灯笼裤。

    打开门的时候,在门口洗脸的于红雁见了羡慕不已:“福香姐,你今天真好看。”

    陈福香朝她腼腆一笑,正要说话,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陈福香扭头,看见一身崭新绿军装的岑卫东站在了楼梯口。

    明明经常见面,但陈福香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卫东哥,你这么早!”陈福香呐呐地说。

    岑卫东含笑温柔地望着她:“收拾好了吗?咱们走吧。”

    “哦,好了。”陈福香赶紧关上门,收好钥匙跟着她出去。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一楼的婶子和几个早起去上学的孩子,婶子八卦的眼睛在他们身上转了转:“福香今天穿这么漂亮,去哪儿呢?”

    岑卫东替她道:“婶子,我们要去领结婚证。”

    说着,从口袋里抓了几颗糖递给婶子。

    婶子又意外又惊喜:“这样啊,恭喜你们。福香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对他。”

    “我会的,谢谢婶子。”岑卫东拉着她出了筒子楼,又给孩子们散了糖,惹得孩子们一阵欢呼。

    陈福香脸红红地看着他,娇嗔道:“你这样,弄得整栋楼都知道了。”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结婚是个大喜事。”岑卫东这个厚脸皮可不在乎这个,“走了。”

    陈福香只好上了他的自行车。

    骑出巷子,陈福香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儿:“你这是去哪儿?民政局不是这个方向。”

    “现在还早,不着急,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岑卫东笑着说。

    陈福香对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什么叫不着急,说得她好像很着急似的,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点啦。

    “到了。”岑卫东停下车子,拉着陈福香进了国营饭店,叫了两碗面,将其中一碗推到了陈福香面前。

    陈福香拿起筷子,夹了几根面条卷在一起,塞进嘴里。她吃得慢,岑卫东吃得快。

    等岑卫东吃完了,她才了一半,筷子搅到碗底,似乎戳到了什么东西,被卡住了。陈福香抽了抽筷子,然后看到下面卧着一个白白的煮鸡蛋。

    她讶异地抬头望着对面的岑卫东。

    “福香,生日快乐!”岑卫东含笑看着她,目光说不出的温柔。

    陈福香眼睛一热:“你,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榆树村,孩子生日那天,家里人都会煮一只鸡蛋给他吃,一是想给孩子补点营养,二来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希望孩子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顺顺溜溜的。

    在以前那个家里,陈福香自然是没这待遇的。不过去年分家之后,陈阳就给她补上了。

    一个鸡蛋不稀奇,稀奇的是岑卫东的这份用心。她进来的时候看了,今天国营饭店的小黑板上写着,早餐并没有鸡蛋。所以这个鸡蛋应该是他煮熟了带过来,趁着去端面的时候偷偷藏在下面的。

    岑卫东笑看着她:“傻姑娘,快吃,民政局开门了。”

    陈福香赶紧低头将碗里的鸡蛋和面条吃完了。

    两人去了民政局领证。出示了身份证明,单位开的结婚证明,表明自愿结婚后,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给他们颁发了结婚证。一张像奖状一样的纸,上面写着两人的姓名,年龄,日期,下方写着日期,戳着章印,最下面印着一双大红的双人喜字。

    有了这张纸,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陈福香默念着这四个字,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脚步都有点虚。

    “小心,有台阶!”岑卫东扶着了她的胳膊。

    陈福香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别开了眼,不知道为何,出了民政局,她心里好紧张,看到卫东哥就紧张。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岑卫东笑着说:“咱们去供百货大楼买点糖,回头招待客人。”

    “好啊。”陈福香点头,摸了摸口袋,“我这里有四两糖票。”

    岑卫东按住她的手:“不用你的,我提前找人换了两斤。”

    两斤?她一年也发不了这么多糖票,他可真舍得。看岑卫东兴致高昂的样子,陈福香没说什么。

    两人去供销社买了两斤糖,又买了一斤瓜子、花生。等回家吃过饭,陈福香的同事们也吃过饭,陆续过来了。

    他们都是来祝福陈福香的,有的随五毛一块的红包,有的送毛巾、脸盆、杯子、枕巾之类的日用品。不过大多随五毛钱,毕竟大家都不宽裕。

    陈福香红着脸接受了大家的祝福,请大家吃糖、嗑瓜子花生。

    大家聊了一会儿就陆续散了。这时候,于青青才拉着她妹妹姗姗来迟:“福香,岑卫东同志,祝你们新婚快乐!”

    “青青,红雁,你们来了,吃糖。”陈福香笑着招呼她们。

    姐妹俩接过糖,道了谢,于青青将一个布袋交给了她,眨了眨眼说:“福香,送你的新婚礼物,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陈福香本来想留她坐一会儿的,听她这么说,只好算了:“行,谢谢你们姐妹。”

    两人摆了摆手走了。

    陈福香收了一堆红包和杂七杂八的礼物。

    岑卫东说:“你拿进去处理吧,我把地扫一扫。”

    地上有糖纸和瓜子壳之类的,还有客人喝过水的杯子。

    “好。”陈福香抱着东西进了卧室,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拆红包。

    大多是五毛的,少部分一块,总共收了24块钱的礼金。她拿出本子把今天来的客人名字都记下,回头别人家有事好还礼。

    除了礼金就是各种贺礼,有一对鸳鸯戏水大红喜字枕巾,还有一个暖水瓶,是马主任她们几个领导合买的,两只印着喜字的搪瓷缸子,红底的瓷盆……

    都是生活中很实用的东西,也是小两口搬出大家庭,单独过日子所必备的物品。

    陈福香记下来之后,将这些东西也收了起来。最后就只剩于青青送她的布袋子了。她刚才接过的时候摸了一下,里面好像挺柔软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福香打开布袋子,里面先露出一抹水绿色,好像是她们厂里的丝绸,她拿出来一看,还真是。不过这个做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色棉布做的,样子也一样。

    刚开始陈福香没反应过来,等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之后,她总算辨别了出来,这是一款乳罩,比百货大楼里卖的更精致漂亮。

    陈福香的脸忽地爆红!

    “福香,你要……你的脸怎么啦?这么红,是生病了吗?”岑卫东推开门进来就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

    看到他进来,陈福香赶紧抓起于青青送的乳罩藏到身后,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啦。你叫我有事吗?”

    她动作这么快,怎么可能瞒得过岑卫东。

    岑卫东眯起眼,站在她身边笑着说:“什么东西藏起来,连我都不能看?”

    陈福香有苦难言,都怪青青,怎么送她这个,还被卫东哥看到了,太尴尬了。她舔了舔唇,绞尽脑汁找理由推脱:“那个,就是,就是姑娘们用的,卫生巾,对,卫生巾!”

    卫生巾能是绿色的?岑卫东深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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