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青诧异地望着她:“嫂子,你可别学我,你在厂子里干得好好的,别犯糊涂。“

    “你也知道这是犯糊涂啊。”徐嫂子嗔了她一眼,叹气道,“是老徐他的工作可能会变动,他这一调走,我不也得跟着他走。”

    这样就没办法了,徐嫂子是军属,自然跟着徐政委一块儿走。

    于青青点头:“徐政委是要高升了吧,那是好事。不管穷一点还是富一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最要紧。”

    徐嫂子颔首:“可不是,卫东也在这儿呆蛮久了,他早该升迁了,以前因为他年纪轻,所以压着他。这么几年过去了,怕他也要动了。”

    于青青有点错愕,但遂即一笑:“这是好事啊,大家都过得好最好不过。”

    “可不是。”徐嫂子也笑了,因为对未来还抱有憧憬,这笑也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于青青雷厉风行,说辞职就辞职,厂子里的领导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地挽留了几句,都被她坚定的拒绝了。

    辞了职,于青青休息了两天,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部队,回到她在城里买的房子。

    在走之前,她去找陈福香道别。

    一看到她,陈福香眼睛就亮了,赶紧把她拉进了门:“青青,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

    于青青笑着说:“什么事,让你这么激动。”

    陈福香扫了四周一眼,见没人,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听说准备恢复高考了!”

    “什么?”于青青的心跳骤然加速,一把抓住了陈福香的胳膊,“你从哪儿来的这个消息,准确吗?”

    陈福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解释:“是卫东刚才接到了他妈妈从首都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有的事不好讲太清楚,她跟卫东说,要是我想上大学,就好好看书,抓近时间复习。”

    首都来的消息,肯定错不了。

    于青青激动极了,没有上大学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之一,她抿了抿唇说:“福香,你想试试吗?”

    陈福香抿了抿唇说:“卫东哥让我试试,我准备辞职,专心复习。”

    于青青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个魄力,有点吃惊,但转念又一想,福香家不缺她这份工资。岑卫东工资高,她公婆也有工资,疼爱孙子,每次都会给他们寄不少物资过来,他们这些年攒下的钱只会比自己更多。

    “也好,咱们都这么多年没摸书本了,现在得抓紧时间。”于青青赞许地说。

    陈福香抿唇笑了笑说:“其实没这个事,我也要离职的。因为卫东哥家里的意思是让他在年前调回首都。他爸妈年纪都大了,也挺想念我们的。”

    “也好,回去一家人也有个照应。”于青青含笑说道。她虽然不舍这个好友,但人往高处走,她应该替福香高兴才是。

    陈福香点头,又问:“那你的铺子还开吗?”

    于青青大笑着说:“当然暂时不开了,我先全心全力准备高考,等考完试再说吧,要是考上了,我就能去上大学了,也没功夫开了。要是没考上,那再开也不迟。”

    陈福香颔首:“有道理,那咱们一起学习吧。”

    “成,我现在就进城去书店里找找,有没有书。”于青青说干就干,风风火火地骑着自行车进城去了。

    第84章

    部队服装厂的人觉得陈福香简直是疯了, 于青青在厂子里干得不顺,非要离职就算了,她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了。

    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徐嫂子了, 她真心实意地劝陈福香:“福香, 这卫东的调令还没下来, 你这么早辞职干什么?孩子又上学了, 你在家多无聊啊。”而且调令这种事,没有落到实处, 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发生变化。

    陈福香笑了笑:“本来就要辞的,早一点晚一点都一样。”

    “这哪能一样。你别是为青青不平才做如此糊涂的事啊!”徐嫂子嗔怪地看着她, “你们这些小姑娘啊, 都不听劝,就说青青吧,让她找个部队里的嫁了, 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那些人不就是仗着她没有男人,好欺负吗?”

    “没有, 不是的,嫂子, 我跟青青都不是因为这个。你放心吧,我们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陈福香澄清道。

    话是这样说,但徐嫂子也知道厂子里人越来越多,心思也就越来越多,大家都不痛快,陈福香提前辞职多半也与这有关。她长叹了口气:“哎,真怀念咱们厂子刚成立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穷了一点,苦了一点, 工资也不高,但大家齐心协力建设厂子,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想着如何让厂子活下去,哪有今天这些破事。

    陈福香如今也成熟了许多,安慰徐嫂子:“想开点,要还是刚建厂子那会儿,那点工资咱们吃饭都困难。”

    “也是,不管怎么说,日子总是越来越好了。”徐嫂子想到这里也笑了,她现在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只比老徐少几十块钱,也正是有了这份收入,他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都买了电视机,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说起电视机,徐嫂子问陈福香:“你家咋不买电视呢?”

    陈福香笑着说:“岑榆不喜欢看电视,我跟卫东又忙,就索性没买。”

    “不买也好,买了我们家那两个小子成天都只知道看电视,放学回家就是开电视,作业也不做。”提起两个儿子,徐嫂子就头痛。

    陈福香想起大虎今年正好高二,有心提点徐嫂子:“那个,嫂子,我听说前不久教育部

    在首都召开了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大虎要是喜欢念书,就好好念吧,抓紧时间。”

    徐嫂子文化水平低,只来部队后上过扫盲班,勉强认识几个字,对这信息并不敏感,她望着陈福香:“你这意思是?”

    正式的消息毕竟还没出来,陈福香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便说:“你回去问问徐政委吧,我也是听说的,具体的也不清楚。”

    事关孩子,每个母亲都很重视。徐嫂子回去后就把这话说给了徐政委听:“老徐,你说福香这是啥意思?”

    徐政委干了一辈子的思想政治工作,比徐嫂子敏感得多。他马上意识到可能要有新的变化了,其实从去年开始,就出现过很多变化,恢复高考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百废待兴的国家需要人才。而考试是目前最公平公正的选拔人才的方式。

    “这段时间把电视关了,别天天放电视了,让大虎回家好好学习,认真念书。”徐政委立马做了决定,“这段时间咱们家的伙食开好一点,给大虎补补脑子。”

    徐嫂子一听他这么郑重,也意识到事情很重要,马上答应了,又问:“这个事要叮嘱大虎不要说出去吗?”

    她是怕给陈福香带来麻烦。

    徐政委想了一下说:“你先别跟大虎透露风声,我回头打听打听具体是什么情况。”

    “诶。”徐嫂子忙应下。

    ——

    这厢,岑卫东为了让陈福香好好复习,下班就回家做饭。

    吃过饭后,他问陈福香:“有不会的吗?可以问我。”

    “上次妈妈问你,你也不懂啊。”岑榆在一旁吐槽。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你个小兔崽子,这么喜欢拆台,那你来给你妈妈讲题啊?还有,不会怎么啦?我跟你妈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七岁的岑榆长得眉清目秀,皮肤非常白,很细腻,用岑卫东的话说就是没男子气概。但岑榆很开心,他觉得自己跟妈妈长得很像,母子俩的肤色都一个样,他爸这么说,肯定是羡慕嫉妒他。

    “你都忘光光了,还共同进步呢,你就别耽误我妈学习了。”岑榆撇嘴,疯狂吐槽。

    岑卫东气结:“小子,想不想比比?”

    幼稚,那么大个人了,还欺负他一个小孩子。岑榆才不跟他比呢,别人家的爸爸都会让儿子,但他爸从不会,而且嘴里还特别义正言辞,说是战场无父子,没人情,只有敌人。歪理,岑榆不服气,又说不过他厚脸皮的老父亲,干脆站了起来:“栗子,走,咱们出去玩。”

    小时候岑榆可以说有一半的时间是栗子带大的。从他一岁多,能走路,不愿安分地呆在木床里开始,父母去上班后,就是栗子在家里陪他玩,照顾他,一直持续到他四五岁上幼儿园。现在都上小学了,别的小朋友要么是自己回家,要么是家里的大人来接,而来接他的是一只猴子,一人一猴形影不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栗子这几年跟小主人的时间最多,一听到小主人召唤,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跟着出去了。

    岑卫东郁闷:“这小子,才几岁就要翻天了。哎,还是小姑娘可爱,皮小子实在太烦了。”

    隔壁周营长回家,他们家的小姑娘就穿着花裙子开开心心地迎上来,摇着两只胖嘟嘟像藕一样的胳膊,甜腻腻地喊道,“爸爸,抱抱”。

    岑卫东特别羡慕,他掰过陈福香的脸,啪叽亲了一口:“岑榆长大了,咱们什么时候生个女儿?”

    陈福香打开他的手:“你别打扰我看书。”

    岑卫东悻悻然地站了起来,自从知道能高考后,他媳妇儿就跟入了魔一样,除了中午给他和儿子做饭,平时都不搭理他们了。

    哎,算了,她想念就念吧。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出去了,将空间留给了陈福香。

    岑榆在外面跟小伙伴儿们玩皮球,才玩几分钟,就听到小虎哥说:“岑榆,你爸来了。”

    “他才不会呢,他在家里黏我妈。”岑榆撇嘴,不相信小虎的话,结果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栗子。

    他回头,看到他爸笑眯眯地站在身后:“臭小子,说我啥坏话呢?”

    岑榆赶紧捂住头:“没有。”

    小虎几个马上冲了上来,拉着岑卫东说:“岑叔叔,我们一起玩球。”

    岑卫东很爽快地答应了:“好啊。”

    “那你跟岑榆一队,我们三个人一队。”小虎赶紧分组,岑叔叔是大人,就该配个最小的,人数也应该少一点。

    岑卫东点头:“没问题!”

    两队比了起来,比的是看谁投中的次数最多,一人一次,轮着来。小虎很奸猾,他们人多,每一轮有三次机会,而岑卫东父子只有两次,岑榆还是个矮矮的小豆丁,就是岑卫东再厉害,一轮也只能投中一次,只要他们三个人能投中两次就问道赢啦。

    岑卫东看破不说破,反正是陪小孩玩,没必要太计较。

    五个人在操场上玩得火热,后来又陆续有吃过饭的小孩过来凑热闹,人越来越多,岑卫东干脆退了下来,将位置让给了孩子们。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看不清楚了,孩子们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场。

    岑榆小脸红扑扑,满头大汗,嘴里喘着粗气,两只像极了陈福香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兴奋地跑到岑卫东面前,举起两只手:“爸爸,我一共投中了18次,比上个星期多了2次。”

    岑卫东蹲下身,抬起宽厚的手掌碰了一下他的小手:“不错,有进步。”

    岑榆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门牙。笑完,他似乎才想到自己掉了牙齿还没长起来,赶紧捂住嘴,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转移话题:“哎呀,好困。”

    小小年纪,包袱不轻。岑卫东没戳穿他,蹲下身,背对着他。

    岑榆没反应过来:“干嘛?”

    “上来,不是喊困吗?”岑卫东冲他点了点下巴。

    有人背,不用走路,谁不乐意,岑榆马上跳到了岑卫东的背上,抓住他的脖子,嘿嘿直乐。

    岑卫东也不管这个傻儿子了,托着他的小屁股赶紧回家。秋天来了,早晚温差大,而且还经常刮秋风,别把这小子吹感冒了。

    操场离家并不远,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但背上的小子却没有动静。

    “岑榆,小子?”岑卫东叫了两声,没人应。

    倒是出来上厕所的陈福香听到声音,凑过来一看:“睡着了,玩什么去了,出了这么多汗。”

    “皮球。”岑卫东把他背回了房,放在床上。

    陈福香打来了一盆温水:“他睡着就别叫醒他了,给他擦擦脸,洗洗脚,让他继续睡吧,明早起来再洗澡。”

    岑卫东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我来,你去复习吧,要是累了就洗澡睡觉,别熬夜。”

    陈福香由他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

    日子就这样平淡幸福地滑过,转眼间,金秋十月来临,树叶由绿变黄,秋风萧瑟,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到了10月21日这天,广播里忽然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恢复高考,接下来,报纸上也刊登了这则消息。

    这个消息宛如一颗陨石砸在湖里,惊起千层浪。所有的人都奔走相告,兴奋地传递着这个消息,新华书店里但凡跟教辅、高中扯得到边的书,一夜之间全售光了,甚至还有不甘心的人在书店外彻夜守候,排起长龙,就为了买一纸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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