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她算是了却一桩大事,这一天过得十分轻松惬意。

    可是她的读者已经疯了。

    妙妙生的新书,女主角名叫妙妙!是个极其好色的女妖怪!这女妖怪各种调戏唐飞龙,还对他霸王硬上弓!啊啊啊啊啊!

    读者们都蒙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这书一定是假的,不是妙妙生写的,可它的确来自于古堂书舍,全城各大书商都有售,所有书商都信誓旦旦说这是真的,是他们亲自从古堂书舍运回来的。

    还能假的了吗?

    书商们也犯嘀咕。他们之前收到的样书不是这样。难道之前怕他们不买这书,故意用假的版本糊弄人,到最后才上真的版本?可是妙妙生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把自己的名字代入到女主角身上呢?

    若 是不知道妙妙生的来历,单看这本书,虽猎奇了一些,却也挺有意思。可是妙妙生非把自己的名字加进去,各种明目张胆地调戏唐天远,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唐天远 是大家的,你这样独占他,让我们怎么办?哦,我们都知道你爱慕唐天远,可你就不能含蓄一点么?非要亲自上阵?这吃相,太难看!

    而且,看看他书里都写了什么。一个大男人,幻想自己是女人,做这样恬不知耻的勾当,还要对唐天远霸王硬上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这样的变态,竟然还口出狂言说“唐天远本人看了都会对此书爱不释手”,真是无耻到一定境界了!

    这本书被人从头骂到尾。由于它无耻的程度使人叹为观止,反倒促进了销量,这批书很快销售一空,书商们对此乐见其成,也就不去计较被样书糊弄的问题了,忙着联系古堂书舍加印。

    有一帮人组团跑到古堂书舍门口骂时,谭清辰才发现问题。

    这年头,识字的人越来越多,看话本子的不一定都是读书人,也有可能是算命的,说书的,戏班子的,或是青楼楚馆的。这些人不像读书人那样好面子,不高兴了是会破口大骂的。

    谭清辰听他们左一句“妙妙生”右一句“妙妙生”地开骂,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觉得问题大概出在新书上,便拿过来仔细看。

    然后他就震惊了。

    恰好这时候谭铃音来古堂书舍,看到门口挤了一堆人。别人只知道她是这家书店老板的弟弟,现在衙门口当差。

    衙门里的人么,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于是大家伙没理谭铃音,继续骂妙妙生。

    谭铃音也是摸不着头脑。谭清辰看到她,赶紧拉进书店,关了店门,屏退伙计,拿出书来指给她看。

    谭铃音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书是哪儿来的?仿得也太像了。哪一个干的?非要把妖怪的名字改成我的,有意思嘛?”

    谭清辰很遗憾地告诉她:这是咱们店印的。

    谭铃音急了,“不可能,你也知道,我原书那女妖怪的名字叫‘蓉茜’,我脑子又没病,拿自己名字写这种东西。”

    谭清辰拧着眉头,平静下来思考可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谭铃音两手叉腰,焦躁地来回踱步,“这事儿太奇怪了,明明样书好好的呀,你我都看过。话说,样书呢?”

    谭清辰一愣,样书已经都卖给那个启老板了。

    谭铃音拍着脑袋点头,“对对对,我忘了,样书已经卖掉了。那个启老板的书店叫什么名字来着?”

    谭清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斯霓。

    姓启,书店叫“斯霓书店”,连起来是什么,启斯霓?气死你?

    谭铃音停住,冷道,“有人在算计咱们。”

    谭清辰也早已明白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谭铃音皱眉,到底是谁?干出这种事,无外乎两种人:要么是竞争对手,要么是仇家。从作案手法来看,那人对印书的流程应该比较熟悉,所以很可能是竞争对手。但仇家也不是没可能。比如县衙里那位,一憋起坏水儿来,流氓都扛不住。

    外面的人不甘于吵嘴,开始用石头砸门,乒乒乓乓的,听得室内二人更加心烦。

    谭铃音扶着额,无奈地想,经此一事,她的一世英名算是交代了。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揪出那个幕后黑手。谭铃音一时想不明白,只好先回县衙,打算找唐飞龙质问一番。

    天气转凉,院中桂花渐次开放,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香气。

    唐天远正站在庭院中,朗声读书。自从考中探花,他很久没这样用功读书了。

    他读的正是谭铃音送给他的那本《唐飞龙西行记》。谭铃音进来找他时,他恰好读到妙妙要对唐飞龙霸王硬上弓的那一段。

    说实话,大家都是文明人,谭铃音并未在书中写什么露骨的桥段,但光是“霸王硬上弓”这几个字,已经很使人脸红了。

    谭铃音吓得屁滚尿流,“别念了……”

    唐天远看到谭铃音,招手道,“谭师爷,你过来。”

    谭铃音便走到他面前。她刚听到他读那些,弄得好像她真干过调戏他的事儿,于是她很羞涩,一时也忘记质问。

    “抬头。”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便能抬头看他。

    唐天远看着谭铃音满面飞红的脸庞,他突然就笑了,笑靥那个如花啊。他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谭铃音的脑门儿,低声道,“流氓。”

    ☆、第32章 败下阵来

    唐天远说,“流氓。”

    唐天远说,“胡写了书编排我也就罢了,还非要给我看。”

    唐天远说,“你就那么肖想本官吗?”

    唐天远说……

    谭铃音羞愤难当,抱头滚远了。

    唐天远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微笑。这丫头,害羞起来也挺可爱的。

    嗯,以后可以多让她害羞害羞。

    香瓜从屋内走出来。她方才听到少爷在院中旁若无人地读那些混书,羞得满面娇红,连忙进屋躲着,只透过窗户看少爷。后来看到谭铃音不请自来,之后又慌慌张张离去。香瓜知道想必是少爷与她调笑了什么。

    香瓜很不高兴。她理想中的少夫人,该是大方、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而不是谭铃音那种疯疯癫癫的女子。那种人,也就仗着生得美一些,又轻浮,才勾得爷们儿对她多上几分心,不过图个新鲜罢了。

    她走出来,看到少爷还在原地微笑,入魔一般,便冷不丁说道,“少爷这样喜欢谭师爷,何不纳了她,两人光明正大地亲近?夫人也一直忧虑您房中无人。有谭师爷伺候您,她老人家也能放几分心。”

    嗯,是“纳”不是“娶”,谭铃音只配做妾。

    香瓜竟然说他喜欢谭铃音,这让唐天远很不高兴。自然,他不会跟个奴才辩解自己的喜好,于是只冷下脸来道,“你管得太宽了。”

    香瓜闹了个没脸,渐渐对谭铃音更加怨恨。

    ***

    谭铃音并不傻,冷静下来之后回想县令大人说的话,越想越觉反常,他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谭铃音便笃定,做手脚的人就是那唐飞龙。

    他不仅干了坏事儿,完了还倒打一耙,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谭铃音跑到退思堂找他,看到他正在办公。

    她重重一拍桌子,唐天远眉毛都不皱一下,淡定如常。这是最深刻的藐视。

    “唐飞龙。”谭铃音咬牙切齿。

    “嗯,我是唐飞龙,”唐天远抬头看她,笑,“去西天取经的那一个。”

    “你玩儿够了没有!”

    “没有。”

    “……”太无耻了,人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呢。谭铃音气得隔着桌子去抓他衣服的前襟,桌子十分宽大,她几乎要趴上去了。抓住之后,一把薅过来,唐天远很配合地往前探了一下身体,两人一时脸对着脸,近在咫尺。

    唐天远还是不太适应和她这样近距离相对。他的心跳又有些快了,于是不自在地移开眼睛不和她对视。

    这在谭铃音看来完全就是心虚的表现。她怒道,“是你!偷换我们的印版,把名字全部改了,是也不是?!”

    唐天远嗤笑,“给人定罪之前要拿出证据,你的证据在哪里?”

    “我……”谭铃音顿了顿,“你这样狡猾,早就将证据销毁了!”

    “就是说没有证据,”唐天远总结,“没有证据就想污蔑人,你污蔑的还是朝廷命官,谭铃音,我看你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想吃牢饭不成?”

    谭铃音一时有些气短。明知道凶手是他,但拿不出证据一切都是白搭。她很不甘心,“唐飞龙,你等着。”

    唐天远笑,“我等什么?等你对我霸王硬上弓?”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谭铃音快要爆发了。

    在她爆发之前,唐天远说起另一件事,“我听说,京中有个姓启的老板,买走了你一千本书?”

    谭铃音悲愤,“还说不是你干的!”

    俩人各说各话,唐天远说道,“那姓启的擅长模仿人的笔迹,他有个兄弟,会刻假印章。”

    谭 铃音之前的书都有题诗盖印的版本,这回是肯定不能搞这些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别人搞。假的只要足够真,那就是真的了。倘若市面上真的出现“妙妙生亲笔题诗盖 印”的《唐飞龙西行记》,那么大家绝对会认为这是来自于妙妙生的挑衅与恶意。到时候大概就不是一两个小团体砸书店这么简单了。

    启老板是这唐飞龙派来的,弄不弄假书也会由唐飞龙说了算。

    太可怕了,还有这样歹毒的后招儿!

    谭铃音的底气荡然无存。她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这会儿也顾不上脸面问题了,连忙绕过书桌,蹲在唐天远身旁,扶着他的腿轻轻摇晃,满眼泪花楚楚可怜,“大人,求放过啊!”

    唐天远淡定地端起茶,斯斯文文地喝了一口。

    “大人,我以后保证听话,绝不乱写东西。”反正写了也不会有人买了。

    唐天远放下茶杯。他笑眯眯地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乖。”

    这口气是不咽也得咽了。谭铃音暗暗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这场风波过去了,她再找机会报仇。

    ***

    古堂书舍被人砸了几天门。本着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原则,谭清辰这些天没开张,只是把大门加固了几次。外头人觉得没意思,也就散了。毕竟大家是要吃饭的,打砸费力气不说,还没人发工钱。

    这件事大概就这么过去了,只余坊间还流传着关于大变态妙妙生的各种传说。

    谭铃音郁闷了几天便消停了,另一件事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糖糖长牙了!

    是糖糖咬她手指的时候她发现的,那种又钝又硬的触感,绝对不是光秃秃的牙龈所能带来的。她掰开糖糖的嘴巴仔细看,发现它牙龈上拱出了小白尖儿。

    妈妈咧,不会真的是狮子吧!

    谭铃音抱着糖糖跑去退思堂,人未到声先至,“大人大人,糖糖长牙了!”

    说完才发现,室内除了县令大人,另有一人。

    此人身材魁梧,麦色皮肤,丰颌阔面,浓眉大眼,长得是器宇不凡,不过不知为何,眉头不自觉地轻锁,看起来不像是好相与的。

    谭铃音看到陌生人,脚步顿住,不好意思地看向座上的县令大人,“大人,这位是……”

    唐天远道,“这位就是朱大聪。”

    朱大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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