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他伤得太重,早就都忘了。他能听不能说,也是由于受伤所致。你说他有亲人,他的亲人在哪里?”

    唐天远想了一下,答道,“那个人,她身份比较特殊。关于此事,我还得再确认一下,把握大一些才好说。否则如果闹出乌龙,我会被他夫君砍死的。”

    谭铃音一缩脖子,“她夫君这样凶。”

    “是啊,”唐天远无奈摇头,“我还有一事需向你解释清楚。”

    “你说。”

    他严肃地看着她,“我不是断袖。”

    谭铃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对不起,我下手挺重的。你伤口还疼吗?”

    唐天远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的,答非所问,“我喜欢一个姑娘。”

    “……”谭铃音张了张嘴,她很想问一问这个姑娘是谁,可是鼓了半天劲也问不出口。

    唐天远心想,要么直接告诉她算了。但他很快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脸麻子不说,手里还抄着根擀面杖……这样光彩照人的形象,似乎不太适合表白吧……

    他只好忧伤地闭了嘴。

    ☆、第50章

    丛顺不愧是一个优秀的捕差。他调查了老铁几天,越查越可疑,最后三更半夜带着人把人家的坟给掘了。

    掘了之后发现,棺材里头是空的,只有几件衣服。这只是个衣冠冢。

    这样看来,混在土匪中的那个人八成就是老铁了。

    唐天远有点不理解,这老铁到底经历了什么,诈死之后落草为寇,完了又回过头来抢劫家主?他跟孙员外之间有多大仇?

    面 对唐天远的疑惑,丛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人,老铁此人木讷少言,从不招惹是非,他也未曾与孙员外有什么积怨。不过他确实曾在出事的那个田庄做过活,后 来调去了孙家的主宅。据孙府的下人交代,孙员外并未打骂过他,有好几次见到他,倒还对他和颜悦色的。前几年他生了病,孙员外看到了,还特意吩咐下去,不用 他干重活。”

    “这就奇怪了。那么他的父母妻儿呢?也许是他的亲人受过孙家人的欺侮。”

    丛顺摇头道,“他的父母已经过世,因为家贫貌丑,也没娶妻生子。老铁在这世上孑然一人,了无牵挂,莫说亲人,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交到。他在孙府是最低级的杂役,平时十分低调,不怎么惹人注意。”

    孤身一人,老实本分。唐天远思量着,又问道,“那么他的死讯是谁传出来的?又是谁埋葬的他?”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因为大人吩咐过不能声张,所以我没有去问孙员外。大人,是否需要现在把他叫过来?”

    “不用,”唐天远摆摆手,“如果此事真的与孙员外有关,他来了也不会说实话。你再和我详细说说那个老铁,还有什么古怪之处?”

    “对了,”丛顺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老铁的住处很偏,他的房间现在还空着无人住。我去搜索的时候,在他屋后的树下挖到了这个。”说着,把那小包裹递给唐天远。

    唐天远打开一看,是银票,数一数,一共二百多两。还有几块银子,掂一掂,也有二三十两。

    他看着那些钱若有所思,一个低等下人,似乎攒不出这么多钱。

    “大人,老铁的月钱只有五钱银子。”丛顺的想法和唐天远一样,这么多钱,得攒一辈子,还得是一分不花。这显然不太可能。

    唐 天远把这些线索连起来,慢慢地说出自己的假设,“有可能是孙员外指使老铁做了什么勾当,之后用这些钱酬劳他,也顺便堵住他的嘴。但是这个老铁不牢靠,或者 孙员外觉得他不牢靠,总之,孙员外打算灭口。不过中间出了岔子,老铁逃过一劫,后来上了凤凰山投奔土匪,终于等到机会报仇。”

    这个猜测很合理,丛顺问道,“那么孙员外是否知道老铁还没死?”

    “应 该只是惊疑不定吧,他最终不还是决定报官了么,看来是相信老铁已经死了。我当时就奇怪,那么多粮食被抢,他怎么一点不急,拖了一天才报官。现在看来,他应 该是在犹豫,怕过去的事情重新被翻出来。这也正好说明,他让老铁做过的事,是不能见光的,嗯,至少是不能见官的。”

    他这么一说,丛顺也很好奇,“是什么事呢?”

    “什么事……”现在证据太少,唐天远也说不好是什么事,他目光一闪,又问道,“你刚才说老铁得了病,他得的是什么病?”

    “据说是心衰气弱之症,生病的人身体变弱,容易疲乏,嗜睡。那老铁总是在打瞌睡,因孙员外交代过,‘他既然得了病,就少让他干些活,孙家不是刻薄下人的人家’,所以管事们也不管他,凭他睡到日上三竿。”

    “他什么时候开始得了此病?”

    “三四年前。”

    唐天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三四年前,也就是前任县令上任后不久。”

    丛顺没想到县令大人会把老铁和前县令联系起来,他微微一愣,“是,应该是这样的。”

    “心衰气弱的一般是天生体质差的人,或者受过什么重伤的。老铁做惯了粗活,也没受过重伤——他没受过重伤吧?”

    “应该没有。”丛顺还是不明白,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县令大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唐天远点点头,“也就是说,老铁不太可能患上心衰气弱之症。”

    “可是……”

    唐天远抬手打断他,“听我说完。对,你查到的是这个,但这只是他做给别人看的,目的是掩藏他的行动。试想,如果一个人晚上要做事情,耗费精力,第二天又不能被人发觉,装病是最好的方式。”

    丛顺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路走,“是这样没错。”

    唐天远又疑惑了,“有什么事情是非要晚上去做,还很耗费精力的?”

    丛顺想到了一个特别猥琐的答案,但那绝对不是县令大人想听的,于是他也跟着奇怪道,“是啊,会是什么事?”

    唐天远继续道,“而且一做就是三年。此事开始于前县令上任后不久,结束于前县令出事前不久。”

    一定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丛顺默默地想。

    见丛顺依然没想明白,唐天远又提示他,“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天目山发现的那五具尸骨吗?他们的死亡时间与这个时间点基本重合。”

    丛顺一下子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大人是说……”

    唐天远点点头,“天目山白天封山,晚上却没有,可以方便人和货物进出,以及里外传递消息。这样一来,老铁做的事就不难解释了。”

    丛顺依然保持震惊脸,“这……不太可能吧?前县令他……”

    唐天远不以为意,“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事?对了,你在他手下也有好几年,就一直没发现他的异常吗?”

    丛顺有些沮丧地摇摇头,“不瞒大人您说,我只管查案子,他老人家不太关心这些。”

    也是,为了钱不要命的人,眼里怕只有金子了。

    丛顺又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孙员外和前县令都跟盗采黄金之事有关?”

    丛顺与这件案子牵涉较多,唐天远不打算瞒他,便点了点头。再多的也没透露,他只是个小捕差,不宜知道太多机密。

    “那么大人,这个案子咱们还查吗?”丛顺也不是二百五,事情越牵越大,水是越来越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里淌。

    唐天远说道,“先把土匪剿了再说。”

    他派去南陵县的人也回来了,带来了南陵县的友情赞助:捕差一名,资料若干。捕差名叫梅老五,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嗓门大,说话直接。一来就跟唐天远抱怨,“我们大人也给府台上过几次公文请求剿匪,可惜府台大人嫌死的人不够多,没答应。”

    剿匪是官兵的事情,县府并无调兵的权力。如果是大规模的匪患,需要上报朝廷,由朝廷颁圣旨,发虎符,调兵遣将来剿匪。不过现在像凤凰山这样一小撮,用不着惊动朝廷。如果图省事儿,直接由当地知府跟守军将领打个申请,派个两三百号正规军到此一游,绝对够用。

    但是池州知府宗应林偏偏不干。

    南陵知县的理解是,想要跟人家借兵,总要拉下脸来求一下,府台和军卫是平级,宗大人拉不下这个脸。

    唐天远知道宗应林不愿剿匪多半是因为凤凰山离铜陵县太近,对他来说,铜陵县绝对是是非之地,能躲就躲。

    不过这个梅老五胆子真大,什么都敢说。唐天远提醒他,“我这里的县丞姓周,一会儿你会见到他。你在他面前不要提及知府大人。”

    梅老五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问道,“他是知府的人?”

    唐天远喷笑。这粗汉却也心细。

    他让人先把梅老五安顿了,然后他把梅老五带过来的文书仔细看了一下。

    文书上都记录得很详细,何时何地何人报的官,被抢了什么,有无人员伤亡,等等。唐天远看过一遍之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又把第一份文书拿出来看。

    凤凰山上的土匪第一次现身是在半年多以前。

    这个时间,就是老铁诈死逃亡的时间,就是盗采黄金者杀人灭口的时间。

    唐天远突然找到一个新的思路。

    采 金炼金都是体力活,其中需要的苦力应该不少,除了死掉的那五个,其他的都去哪里了?一开始,他以为剩下的人可能死在其他的矿井里——一个矿山很大,矿井应 该不止一个,尽管他还没找到其他的。但是你想啊,有谁杀人之后会分散处理尸体,这个里面扔几具、那个里面扔几具?分散处理显然比集中处理更容易暴露,不会 有人这么傻的。

    解释只有一个,他们意外找到的那个矿井就是集中处理尸体的矿井,尸体一共只有五具,其他的人没有死,都跑了,跑去了凤凰山落草为寇。

    这 里头应该出过什么岔子,很可能是灭口的环节出了问题,这才导致孙员外他们并不知凤凰山上的土匪就是曾经的那批苦力。否则孙员外不太可能报官,他之所以敢报 官就是选择相信老铁已经死了这种于他有利之事。不得不说,孙员外大概因痛失粮食,急糊涂了,才会这样。又或者老铁已经变得和从前差别较大,不易辨认。

    以上这些全部是推测,还需要具体去证实。但如果它们是真的,唐天远只消把土匪们都抓来问一问,盗采黄金的细节就能全部知道了。

    想一想还真有点小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写推理真的很烧脑子t_t

    ☆、第51章

    县令大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终于豁然开朗之后,他召集人在一块开了个会。

    梅老五受邀出席会议。他已经见过了本县的县丞和师爷。县丞是知府安插的眼线,师爷干脆就是个女娃娃,见识过这样别开生面的组合,梅老五开始担心这位县太爷的可靠性。

    果然,县太爷默默地来了一句,“我们需要剿匪。”

    梅老五舒了口气,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剿匪剿匪,你得有兵才能剿啊。那个什么……梅老五又想抱怨,只不过看一眼周正道,他闭了嘴。

    谭铃音尚不知这些玄机,她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是否需要先去府上搬救兵?还有,大人你上次说的……”

    唐天远生怕她把之前的事情透露出来,忙摆手打断她,“你要说的事情不急,容后再议。现在,我们需要派一个人去找知府大人求情搬兵。”

    至于派谁去……谭铃音梅老五丛顺齐刷刷看向周正道。

    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够含蓄,想说什么做什么全写在脸上。周正道干咳一声,“卑职……”

    “周县丞还有事要忙,这种小事就不用劳烦你了,本官心中有个合适的人选。”

    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周正道也觉意外。

    “丛顺。”

    “在。”

    “去把孙员外请来。”

    谭 铃音一下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之前南陵县也闹匪患,却一直没有剿匪,很难说不是宗应林从中阻止。如果真的是这样,铜陵县不照样无法剿匪吗?除非能说动宗应 林。至于请谁去劝,周正道是条狗,自然劝不动主人,所以最好还是拿银子去请。把孙员外请过来,告诉他不是我们县衙不上心,实在是府台大人没松口,咱也不知 道怎么办……到时候孙员外估计就自己带着银钱礼物去池州府了。

    唐天远看到其他人都散去,唯有谭铃音呆愣在椅子上,一脸恍然。他失笑,走过去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蛋,“怎么,舍不得走?”

    谭铃音回过神来,由衷赞叹,“大人,真聪明。”

    唐天远以前被很多人夸过,他听惯了也就不怎么当回事。但是现在被谭铃音夸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背后要是有个尾巴,此刻绝对能翘起来。

    他坐在谭铃音身旁,干脆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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