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芹菜?”姚燕语拿了筷子夹了几根放到嘴里咀嚼,还别说,倒是挺好吃的。

    姚姑娘吃了一碗粥,两碟凉拌小菜也没剩下,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揉着肚子笑道:“好像吃撑了。”

    “姑娘才吃这么点,怎么会撑了呢。咱们前些日子太苦了,都没正经吃过饭,奴婢怕姑娘的脾胃受不了,所以把这粥炖的很软,不如姑娘出去走一走?一会儿就好了。”

    姚燕语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出去还得换衣裳,折腾死了。”

    “姑娘可别这样想,怕是要闷出病来。”翠微忙去拿了一套雪青色的薄绸襦裙来要给姚燕语换上,并劝道:“菡姐儿刚还找姑娘呢,是二奶奶拦下了。姑娘已经睡饱了,不如下去跟菡姐儿玩一会儿,不然晚上又走了困。”

    穿了十来天的男装,乍然换上女儿家的襦裙,姚燕语居然还有点兴奋。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然后问翠微:“你说我是不是瘦了点?”

    “何止瘦了点?”翠微牵了牵襦裙的肩膀和腰间,叹道:“这衣服都宽了这么多!这一场洪灾可真是折磨人。”

    姚燕语拿了把扇子徐徐下楼,刚好看见姚萃菡小姑娘正在下面缠着宁氏闹呢,嫌船上不好玩,要上岸。宁氏哄了她半日,叫奶妈子和小丫鬟带着她去甲板上玩她又不去,扭了扭去的弄得宁氏出了一身的汗,那点耐心消磨殆尽。

    “菡儿?”姚燕语叫了一声:“你又不乖了?”

    “呜呜……姑姑……”姚萃菡小姑娘一看见姚燕语立刻转身要她抱。

    姚燕语弯腰把小姑娘抱起来颠了颠,叹道:“你好像轻了不少。哎!可怜的菡儿,这么小跟着遭这样的罪。”

    宁氏叹道:“还好,总算没什么大病,多亏了有妹妹,她就闹了那一两日而已。不然我得后悔死了。”

    “菡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的。没关系,肉掉了咱再养回来。等到了云都城咱们天天弄好吃的,几天就养回来了!”姚燕语抱着小姑娘笑嘻嘻的说道:“现在姑姑带你出去玩儿,菡儿乖,不许跟你娘闹了。”

    “姑姑,我不舒服。”姚萃菡小姑娘抹了把眼泪,依然抽抽搭搭的。

    “不舒服?哪儿不舒服啊?”姚燕语关心的问。

    “我肚子疼。”

    “肚子又疼?”姚燕语说着,手已经搭在了小姑娘的手腕上。

    宁氏没好气的说道:“妹妹别理她,闹了一天了,没拉也没吐的,刚刚还喝了一碗粥,哪里像是闹病的样子。她根本就是变着法的折腾人,不想在这船上呆着。”

    姚燕语的神色却凝重起来,皱眉问:“嫂子,菡儿今天都吃什么了?”

    “怎么了?”宁氏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有什么不对?”

    “她好像是中了毒。”姚燕语眉头紧蹙,“虽然症状不是很明显……”

    “怎么会中毒?!”宁氏顿时脸色惨白。

    “奶妈子呢?”姚燕语转头问着旁边的金环。

    金环忙跑出去把奶妈子叫了进来。姚燕语二话不说把姚萃菡交给金环,便抓过奶妈子的手腕诊脉。

    “二姑娘,怎……怎么了?”奶妈子吓得惨白了脸。

    “你也中毒了。”姚燕语看着奶妈子叹了口气,“你自己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奶妈子忙道:“倒也没什么不适,就是有些晕船。奴才之前没这个毛病,还以为是因为前些日子坐马车坐的,所以也没在意。”

    “所幸不深。”姚燕语叹了口气,吩咐翠微:“取银针来。”

    “姑姑,我不要扎针……”姚萃菡小姑娘吓得往宁氏怀里躲。

    “菡儿乖,扎了针,肚子才不痛。”宁氏垂泪哄着怀里的女儿,并捂住了她的眼睛。

    姚燕语捏着姚萃菡的小手,从她的小手的虎口施针,以太乙神针的温补针法把自己体内的一股气流送进小姑娘的体内,然后先入心脉,再入肾经,把姚萃菡小姑娘身体里的毒素通过汗液的方式排出来。

    按说姚燕语练习八段锦到现在,身体里的那股气流已经可以自由控制了,但想不到的是施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觉得脖颈一阵痉挛,手臂似是不受控制的抖,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把银针拔了出来。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姑娘?!”翠微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她,才发现她家姑娘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

    “妹妹这是怎么了?”宁氏也吓坏了,快去请二爷来!

    “不要着急。”姚燕语扶着翠微的手慢慢地站起来,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我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哪里出了问题?”宁氏都要急死了,为什么去京城的路这么不太平呢!天灾*,他们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我也中毒了。”姚燕语在一旁的凉榻上落座,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问翠微:“你刚刚给我吃的那些野菜叫什么?”

    翠微忙道:“有一种是水芹,还有一种是芸香菜。芸香菜咱们以前也吃过的,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是水芹?”

    姚燕语皱眉吩咐:“你去看看,那水芹菜还有没有。”

    “二姑娘,救命……”门外有人无力的喊了一声,然后是有人摔倒在地地上的动静。

    屋里的丫鬟们都惊慌回头,见负责做饭的厨娘面色铁青倒在了舱外。

    姚延意和卫章闻讯赶来,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就进了船舱。

    “怎么回事儿?!”姚延意一听说有人中了毒,其中包括女儿和妹妹,当时差点没栽进水里。这会儿进来看见姚燕语的脸色,一颗心沉了又沉,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二哥不用担心,除了那个厨娘,其他人应该都没有性命之忧。”姚燕语忍着身体的不适,劝慰姚延意。

    卫章的手在身侧慢慢地攥成拳头,沉声问:“是有人在食物里下了毒?”

    “应该不是下毒,而是我们直接吃了有毒的东西。”

    “什么东西?”姚延意奇怪的问,“会有什么有毒的东西出现在船上?”

    “姑娘,您看是不是这个?”翠微已经跑去船头灶火间找出一小筐子洗的干干净净的碧绿青菜,直接就端了过来。

    姚燕语从小筐子里捡了一颗青菜凑到鼻尖闻了闻,皱了皱眉头,又把青菜掐开,闻了闻那汁液的味道之后,皱眉道:“就是它了!这个东西叫毒芹,也叫毒人参。长在沼泽地或者水沟边,叶子像芹菜,全株有毒,花毒性最大。这种东西提纯的毒素只需一酒杯,就可致人死亡。幸好——大家都吃的不多,而且这东西还没开花。”

    听完这番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包括卫章。

    “查!”姚延意沉默片刻之后,咬牙道:“给我彻查!船上就这么点人,我就不信查不到凶手!”

    宁氏则焦急的问:“妹妹,这毒可能解?”

    姚燕语此时只觉得四肢无力,昏昏沉沉的只想睡,却强打精神,说道:“我之前配过一剂解毒丸,应该能暂时缓解一些毒性,翠微去找出来,给大家分下去。等我恢复了,我会给大家施针解毒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卫章沉声问。

    “无事,再让我睡一会儿吧。”姚燕语说着,眼皮便已经睁不开了,缓缓地闭上眼睛,便往一旁栽倒。

    “妹妹!”宁氏还以为姚燕语要死过去,惊慌失措的喊。

    姚延意忙上前去把人接住,打横抱了起来,又吩咐翠微:“去把二姑娘说的解毒丸找出来!”

    “是。”翠微急匆匆的跑上去,不多时拿了一个瓷瓶出来,上面贴着一个粉绿色的笺子,写着‘清热败毒丸’五个字,正是姚燕语的字迹。

    姚延意让翠微拿出一粒药丸来用水化开,给姚燕语灌了下去。之后却把那瓶药收了起来。

    翠微还想着把药丸分给众人呢,因见姚延意冷着脸,吓得没敢吱声。

    姚延意同宁氏说道:“你好生照看妹妹。”

    宁氏点头答应:“二爷放心。”

    姚延意扶着姚燕语在榻上躺好,又拿过一条毯子给她盖上,方徐徐起身,看着屋子里所有的人,沉声道:“你们都先出去。把这艘船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甲板上,我有话说。”

    众人闻言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吃过毒芹的,更是迫不及待的等着姚二爷把那解毒丸早些发下来。虽然这些人还没有明显的不适症状,但看看二姑娘的样子,还有刚刚死了的那个厨娘,大家都吓破了胆。

    这艘船是宁氏和姚燕语乘坐的船,姚家所有的仆妇都在这艘船上,而男仆除了船夫和几个有家眷在船上的家丁之外,就没有什么人了。连卫章的起居都在另一艘船上。

    所以姚延意没按男女点名,只吩咐:“吃过那种水芹菜的人站到这边,没吃过的站到另一边。”

    二三十口子人惶惶不安的挪动脚步,没多会儿就分成了两撮。

    一边占了大半儿的人,都是婆子丫鬟们,只有一个男人,好像是死了的那个厨娘的男人。

    另一边只有七个人,两个开船的加上三个家丁,还有两个女人。一个是金环,另一个是厨房的婆子。

    姚延意先问吃过毒芹的那一拨:“你们说你们吃过那种水芹菜了,可有证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说:“有。”

    这些人不是主子,不可能单独开饭,她们吃什么不吃什么,基本不是秘密。

    于是人群里立刻又有两个婆子被推了出来,她们是没吃野芹菜的,冯嬷嬷和宁氏的贴身嬷嬷当时听得清楚,她们两个说不喜欢这种芹菜的味道。

    “很好,你们居然还想瞒天过海。”姚延意冷冷的笑了笑,再看那边的七个人,眉头皱了皱,一挥手:“把那两个,加上这七个人都给我绑了。”

    “二爷饶命!”

    “二爷!奴才冤枉啊!”

    “不是我们干的二爷!奴才都没下过船!”

    ……

    那七个人一个个全都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卫章一摆手,立刻有人上前去摁着九个人依次绑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姚延意费心了,他只把药丸给大家发了下去,便进去看女儿和妹妹了。卫将军全权接手,把这九个人带到底舱里。卫将军曾经拷问过的都是两国奸细,对付这样的奴才,只需动动小手指头就够了。

    这个人便是谎称吃过野芹菜的一个婆子,另一个跟她一起撒谎的也招了内情,原来这两个婆子是姑嫂二人,其中一个在上船之前奉命去采买菜蔬的时候,被一个人拉着塞了二两银子,那人说是他们家小少爷被老爷赶出了家门,自谋生路,在那边买菜,因为没干过生意,所以不怎么会卖,求这位大嫂帮个忙,去多买点他的菜。

    这婆子贪图这二两银子的好处,便去买一个衣着光鲜的小伙子的菜。那小伙子又说她买的菜多,便送了一篓子水芹菜,还把这菜夸得犹如山珍海味一般。还帮忙把菜给扛到了船上。

    这婆子也不知道这种菜有毒,她当时没吃完全是因为觉得当时这菜往船上般的时候味道的确不怎么好。后来加了调料拌过,味道遮住了许多,别人都没发现,但她心里觉得不舒服,就拉着她的小姑子没吃。

    卫章听完这婆子的招供,沉吟片刻,又问:“你若是再见了那个人,还能不能认识他?”

    “能!”那婆子连声答应。

    “你若是好生配合,我就饶你这条狗命,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去河里喂鱼虾吧。”卫章冷锐的目光盯着那婆子的眼睛,婆子吓得浑身抖如筛糠,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儿。

    那婆子本就是姚家的家奴,不过是被二两银子蒙了眼,此时已经晓得了利害关系,听了卫章的吩咐,忙连连叩头:“是,是!请将军放心,奴才绝不敢再生事了!”

    卫章叫了人来把这婆子给带下去看好,自己则匆匆去找姚延意商议。

    有关毒芹的事情,摆明了是有人故意害人。而卫章细细的想了一遍,都没觉得这一行人得罪了谁,居然能用这样的手段来害一船的人。

    姚延意听了卫章的话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嘲的说道:“庆州疫情一事,是我太贪功冒进了。”

    卫章不解的问:“毒驹草不但让让庆州知县保住了乌纱帽,还救了一方百姓,怎么说都是一件功德只是,怎么会有人来加害我们?”

    姚延意又叹息摇头。他身为嫡次子,从小被姚远之教育,处理家中琐事,练就了一副八面玲珑的性子,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最善于从每个人的利益角度分析问题。

    听见卫章的问题,姚大人无奈的摇着头,叹道:“毒驹草乃是随处可见的杂草,被我们发现可以治疫情,对百姓,对官府来说都是好事。可对于那些药商来说,却是坏事。而且我们上船的时候那么高调,想不引起人家的注意都难。”

    卫章恍然大悟,心想自己的心思到底还是不够细,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姚延意看卫章的脸色暗如锅底,又叹道:“那些人也未必是想要我们的命,应该只是给我们些警告罢了。”

    “那姚兄是什么意思?这事儿就不查了?”

    想一想心爱的姑娘苍白的脸色,卫将军就火大,若是姚延意决定退让,他便自己把这件事查到底。他卫章从小到大波折无数,还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不!”姚延意摇了摇头:“一定要查,而且还得彻查。但不能张扬,要秘密的查下去。不要打草惊蛇,我想,这些虾兵蟹将背后,肯定会有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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