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这日,皇帝举行了晚宴,皇子公主,亲王侯爵,加上一众嫔妃,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热闹得不得了。

    帝后坐一块,边上是太后,昭贵妃华贵万千,坐在皇帝下方。紧接着便是静太妃,洛妃,华贵人,琳贵人等人。

    白楹坐在静太妃身边,乖巧又懂事,但神色怏怏,看上去不太舒服。

    这几日天气炎热,她又不能用冰,心情不大好,身子也越发虚弱。

    静太妃同她低声说:“实在撑不住,就出去走走吧。”

    白楹点点头,道:“那阿楹去外头转转,实在不舒服,便央人同您说一声,自己先回景玉宫。”

    静太妃“嗯”了一声。

    白楹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出殿外。

    她没有直奔冷宫,而是找了一个亭子,吹了吹夜风。

    舒服了些后,她就慢慢走着逛着,走到御花园,白楹看见芍药花开的无比娇美,忍不住摘下几朵,花枝用帕子包住,轻轻一嗅,然后开心得不得了。

    完完全全小孩子的神情。

    白楹继续走,这次她避开耳目,生怕有人跟在她身后,左拐右绕,好一番绕圈子,才安心地去冷宫。

    一直暗中跟着她的影卫暗暗心惊,这丫头,当真看不出来啊,真有本事。

    冷宫就如同她第一次踏足的那个夜晚,外头喧闹欢喜,歌声乐音缭绕不绝,冷宫却寂寞无声,清凉夜风呼呼作响,平添几分孤寂。

    白楹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但此刻也觉得反差巨大,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第一次来,还没这样的感受。

    才踏进院子,便看见月光下站着一个白衫少年,身形修长如松,墨发如绸缎,侧脸清冷而绝色。

    好看得不像是尘世间的人。

    他与皇宫,格格不入。

    白楹在心里叹气,脸上却扬起欢快的笑,跑了几步,从后头抱住少年,想要给孤独少年送温暖,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小哥哥生辰快乐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低落,可能是今晚的傅南歧让她觉得太可怜了。

    难得动恻隐之心。

    她等待着被推开,但是……并没有。

    傅南歧没有回应,也没有很冷酷地推开她,只抬起脚往里走。

    白楹一看他是去小厨房,立马搬了张小板凳跟上去。

    厨房里头亮着灯,架子上的菜一览无余。

    柴米油盐样样俱全,灶台边上的碗中还有两枚鸡蛋。

    “……”白楹忍不住感叹,“什么都有诶。”

    影藏暗处的影卫:当然什么都有!他提前一天都准备好的!

    白楹回头看傅南歧,“小哥哥,你晚饭吃了没有?”

    傅南歧面无表情道:“你说呢?”

    她怎么知道?白楹揉了揉鼻子,从柴堆里抽了几根细细的柴,搭在稻草结上,一起放进灶台地下,然后小心翼翼开始生火。

    生火口慢慢有了微弱的火光,傅南歧紧绷着的脸总算是松下来。

    白楹舀了两勺水,站在小板凳上,慢慢倒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站到地面,拍了拍被踩过的小板凳,挪到生火口,坐下来添柴。

    说实话,这种事情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第一次做。

    但是看了几次宫女怎么做的,她心里也有了数。

    火渐烧渐旺,水慢慢沸腾,白楹打了个哈欠,把中午揉好的一块面团放在菜板上,从边上开始切,因为要做长寿面,那就必须是一整根不断的,切容易,就是拉长会很麻烦。

    白楹一边拔面,一边将拔好了的面放进锅里。

    傅南歧微微拧眉,这个灶台……弄的也太高了,怎么不弄到天上去?

    白烟熏人,他眉头皱的可以夹死苍蝇,挣扎一番,最后找了蒲扇,站在几米之外扇风。

    身后扑来一阵凉意,白楹回头,甜甜笑了。

    傅南歧面色冷淡,他只是在扇烟,免得白烟呛到自己。

    这个傻子怕不是自作多情了吧?

    拔面条以前妈妈给她做过,只不过是一根根切出来再拔的,不像她现在弄的。

    白楹额头上都冒出一些细汗。

    她已经放慢了速度,慢慢拔,还要让面条有劲道。

    妈的!白楹烦躁起来,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

    现在无比怀念以前常吃的方便面。

    面饼多方便。

    终于拔面结束,白楹呼出一口气。

    万幸万幸,没有拔断。

    长寿面要是断了,她吹的牛皮都得破了。

    白楹拿过灶台上的锅铲,小心翼翼地动了动,不敢太用力,怕面被铲断。

    白楹:做人好难,煮面更难。

    趁面煮的功夫,白楹切了几张青菜,和葱花,分别装进不同的盘子里,放在灶台上,等待备用。

    白楹爬下小板凳,再添柴。

    看着燃燃火光,她咽了咽口水,要是有烤番薯就好了!放在里面跟柴一起烧,很快就熟的!

    算着时间,白楹连忙敲了两个鸡蛋进去。

    荷包蛋她会做,白里带黄,好看得不得了!

    再放进青菜,哇!这配色,简直不要太棒!

    可惜没酱油,白楹看着快熟了的面条,准备要盛进碗中。

    身后忽然传来幽幽声音,“盐巴呢?”

    声音突如其来,吓得白楹一个哆嗦,差点把锅铲掉锅里。

    白楹一拍脑袋,面色讪讪,手忙脚乱地放盐巴。

    一时手抖,“呃……”好像撒多了。

    白楹弱弱问道:“小哥哥,你喜欢咸一点,还是淡一点呀?”

    “淡。”言简意赅。

    白烟模糊了白楹的面容,她连忙点头,“要咸的啊,好的好的,没问题!”

    “……”现在把她放锅里一起煮了还来不来得及?

    傅南歧都要气笑了。

    真当他没看见她放多了盐?

    白楹不说话,显然也被自己的一波骚操作给弄心虚了。

    面终于好了,最后一步盛进碗中,也是至关重要的。

    说到底还是面断不断的问题。

    白楹发誓,除了家人,她就没给人煮过长寿面!

    而且给家人煮的,都是加工好的面条,不用自己拔。

    相比之下,她对傅南歧也太好了吧?!

    对比傅南歧这种狗东西,她可以说是善良到感动阿中哥哥!

    手抖着盛好,没洒出一点汤,白楹撒上葱花,然后眼巴巴看傅南歧,太烫了,她捧不了。

    傅南歧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一声不响拿起碗,似乎感觉不到碗身的热度,面不改色捧了出去。

    白楹熄灭火,连忙抱着小板凳跟上去。

    她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哇了一声,傅南歧还以为她要拍马屁说他竟然不怕烫。

    没想到,白楹捧着小脸,自我陶醉道:“我这是什么神仙厨艺啊!简直就是食神再世!”

    傅南歧:“……”

    影卫:“……”

    光闻味道,就知道一般般,这个小丫头怎么有脸说出“食神再世”的话?

    看着不像是脸皮很厚的样子啊?

    白楹嘿嘿嘿笑了两声,高兴地得意忘形,豪气冲天,“快吃,好吃你爹下次再给你做!”

    你爹?

    影卫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感觉殿下生辰这晚,要血溅当场了!

    傅南歧笑了,笑容阴测测得,让人后背发毛。

    他语调放轻,重复了一遍白楹的话,“好吃,你爹下次再给你做……”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白楹恨不得扑通一声跪下,高呼饶命。

    她欲哭无泪,想把嘴巴封起来,明明在静太妃面前她都不会嘴瓢的!

    白楹软绵绵又可怜兮兮地道:“阿楹错啦……”

    傅南歧冷哼一声,看在她烧面的份上,就饶过她。

    再有下次,吊起来打死!

    白楹见他不追究了,立马喜笑颜开,道:“要一口气吃完哦,不能咬断!”

    傅南歧:“麻烦。”

    他拿起筷子,见白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又啪一下放下筷子。

    白楹生气,“干嘛不吃?”这可都是爸爸对你的爱啊!

    她盯着他吃,他还能吃得下?

    傅南歧冷漠脸:“倒胃口。”

    什么?!

    白楹憋着气,道:“你说什么呢?”

    什么倒胃口?她倒胃口还是面倒胃口?!有本事说清楚,她找把刀剁了他!

    生气,气成河豚!

    这他妈就是个白眼狼吧?白楹恶狠狠地想,早知道在面里下点药了。

    傅南歧说不吃,就把面推到一边。

    热气弥漫,少年俊美面容渐渐模糊。

    看着她这张脸,白楹忽然平静下来。

    ——亲身测试,盛世美颜真的能让人消气。

    她猜傅南歧可能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于是大方地原谅了他。

    毕竟她都成年了嘛,不能和一个高中生计较。

    虽然傅南歧十八了,但是看着就像是十六岁,身形单薄,一看就是发育不良。

    这样想想又有点心疼他了呢。

    之前听静太妃说,男子成年当天,会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其取字……

    身为皇子,基本上都是皇帝给儿子取表字。

    但傅南歧在冷宫,皇帝只怕早就忘记了这个儿子。

    要不然也不会外面载歌载舞热闹无比,而冷宫就像是被这皇宫遗忘一样。

    小手指戳了戳傅南歧的手臂,“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傅南歧不耐烦撇开,“……与你无关。”

    “国师大人曾经同阿楹说,每个人生来都是有苦难的,或早或晚,只不过有些人历经时间久一些,有些人一下子就过去了。”

    傅南歧冷冷地看过来。

    白楹继续道:“历经磨难的人,总会收获更多。梅花香自苦寒来,人亦是如此。”

    她想起三皇子,尽管他样样出色,可还是少了一点儿什么,是挫折,是坎坷,是磨难。

    三皇子更像是温室里的花朵。

    傅南歧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白楹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阿楹给小哥哥取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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