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人的冬天是不完整的。

    今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往常冷。

    哪怕除夕当日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白楹屋内的火炉也依旧保持着一个的数量,没有增加过。

    院子里的雪没清理之前,白楹高高兴兴自己动手堆了一个雪人,这个雪人比前几天的要丑了一点,但全程都是她自己在弄,丁元他们没有插过手。

    成就感促使白楹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除夕夜在景玉宫过,静太妃抱病没去参加宫宴,白楹以“服侍长辈”的由头顺利留了下来,两人窝在殿内,享受着热乎乎且香喷喷的饭。

    宫宴上的饭菜几乎都是冷的,哪怕做的再好吃,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一旦没了温度,美味也大打折扣。

    有那个闲心坐在那吃冷菜,被人打量被人关注,还不如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没过多久,洛妃上门来了。

    外面雪还挺大,哪怕洛妃撑了伞,身上天青色的斗篷也被飘落不少雪,如花如竹两个人跟在身后,一人手里头还拿了几帖药。

    殿内摆了好几个火炉和炭盆,热乎乎,洛妃一进来便解了斗篷,交给身后的如竹,她笑道:“外头闹的不行,便知道太妃这里清静,所以寻了个借口来躲一躲。”

    静太妃道:“宫宴上没什么好吃的,洛妃不如跟我们再用一些。”

    洛妃笑道:“那嫔妾就却之不恭了。”

    舒嬷嬷去拿了碗筷。

    洛妃坐在白楹身边,拿出一个红封,看着白楹满脸温柔道:“阿楹又长大一岁啦。”

    “十六了!”白楹带着一点感叹语气说道。

    静太妃自然而然接了下去:“可以嫁人了。”

    白楹:“……”还能不能愉快吃饭了!

    洛妃摸了摸白楹的脑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小姑娘就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阿楹瘦了好多,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

    白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瘦吗?”

    她这几天已经很努力在吃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体重就是很难上来。

    白楹想叹气,又怕过年叹气影响她的运势,于是笑了笑道:“瘦点好看。”

    静太妃道:“就跟具骨头架子似的,哪里好看?”

    白楹哼了一声,振振有词:“我们有代沟!”

    静太妃毫不留情道:“你就是丑!”

    白楹:“胡说!”

    静太妃:“丑八怪!”

    白楹:“你才是!!!”

    静太妃:“丑到都没人要你!为了你的亲事,我愁的头发都白了!”

    话音陡然一转,猝不及防,又是亲事亲事亲事。

    白楹吸了口气,无力反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洛妃笑着打圆场:“十六岁也还早呢,我们阿楹这么好,怎么会没人要?有的是人排队上门求娶。”

    白楹不吭声。

    这副模样看的静太妃冷冷一哼,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了还不长肉,也不知道这么多东西吃哪儿去了。

    饭后没多久,舒嬷嬷进来道:“小姐,怀阳郡主打发了个小太监过来请楹丫头去看烟花。”

    白楹皱眉:“郡主怎么进宫了?”

    洛妃笑道:“除夕夜宴,自然是要来的。我刚才还在宴会上看见她呢。”

    静太妃道:“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白楹点头,跟着舒嬷嬷出去,外头的小太监一见着白楹,就忙不迭道:“郡主在朝露阁等您。”

    朝露阁是皇宫一处很高的阁楼,离景玉宫景吾宫这块位置不远,因为位置高,看烟花什么的也最方便。

    白楹记得有一年,傅云岚还占据了整个朝露阁,把怀阳郡主气个半死,私底下没少说傅云岚霸道无理。

    白楹跟着小太监走,淡淡一笑问道:“郡主怎么让你来叫我?她身边的人呢?”

    小太监低着头打灯笼,恭恭敬敬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许是郡主看见奴才刚才就从边上经过,就吩咐奴才走一趟景玉宫。”

    白楹停下脚步,看着小太监弯曲的背脊,轻声而肯定道:“你说谎。”

    周围没有什么人经过,安静而黑暗的环境,除了小太监手中的灯笼,没有一点光。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强装镇定道:“白姑娘,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是秦王让你来的。”依旧是肯定的语气。

    小太监这下没话了,“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以头抵地哀求道:“白姑娘聪明过人,奴才不敢再欺瞒姑娘,只求姑娘发发善心和奴才走一趟,否则,否则奴才办事不力,殿下不会轻易饶了奴才的!”

    白楹:“……”

    她轻轻摇了摇头,“走吧。”

    隔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冷静了没有。

    再不冷静,她真的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了。

    听到白楹的话,小太监哀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一边惊讶白楹答应的这么快,一边心想果然江公公教的都是对的,如若白姑娘猜出来那就装可怜,越可怜越好,抹黑殿下也没关系,反正殿下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果不其然白姑娘心软了。

    小太监连忙感激道谢重新在前面带路。

    大概是白楹给人感觉太好说话了,小太监年纪轻,心也没定下来,便没忍不住问道:“白姑娘,奴才是按照殿下说的做的,到底哪里露馅了,您可否指教一二?”

    白楹无语道:“郡主若是想找我看烟花,会亲自来,而不是随便打发个人。”

    意识到白楹还有没说的话,小太监好奇道:“还有吗?”

    “……”白楹没好气道,“朝露阁和景玉宫景吾宫一条路,你家主子恐怕现在就在景吾宫附近拦我呢吧?”

    小太监连忙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殿下在景吾宫中,没出来。”

    白楹:“哦,合着是想让我自己上门自投罗网呢。”

    小太监立马赔着笑道:“白姑娘心地善良,知道我们殿下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肯定心疼,这哪儿是什么自投罗网啊?”

    白楹神情古怪,“他过得不好?”

    小太监“啊”了一声,小心翼翼道:“您,您不知道啊……”

    白楹:我知道个屁。

    她哪有神气关注那么多?

    她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把傅南歧的所有都摒除在脑海里。

    这样她也不用逼自己一个劲学玄术,炼丹画符,所有时间精力都被占据。

    白楹叹了口气,谈恋爱真麻烦。

    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这段时间瘦的,都能赶得上以前生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走一遭了。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心累,一个是身累。

    下午就停了雪,景吾宫地面的雪层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兴许是早就猜到白楹会来。

    小太监把白楹带到了傅南歧的寝居外,“白姑娘,奴才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殿下就在里头等您,奴才先告退。”

    说完忙不迭就溜了,好像下一秒傅南歧就能从里面出来把他吃了似的。

    白楹一阵无语,看了眼殿内几盏微弱的烛火,拢了拢斗篷,抱着手臂走上台阶。

    白楹面无表情踢了下门,“开门。”

    像是念了咒语一般,下一秒门就开了。傅南歧穿着一身黑,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瘦了好多,他的目光落在白楹身上,动了动唇,却是什么也没说。

    白楹在心里冷笑一声,她就知道他站在门后。

    白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走了进去。

    傅南歧咬了咬牙,默不作声把门关上。

    白楹还没来得及找位子坐下,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整个人被傅南歧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你……”

    傅南歧拦截住她话头,语气又低又弱:“我错了。”

    白楹隐隐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

    傅南歧抱着白楹,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心里委屈的要死,还是把话说完整:“我不该让人在郑元嘉的马上做手脚,不该想让他出事情,不该乱吃醋……你别生气了,阿楹……”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傅南歧死都没想到白楹做事会这么狠,一个人能窝在国师塔这么多天都不出来,别说霍家将军府了,就连静太妃那就不去。

    他恨极了白楹的无情,偏偏又无法割舍,甚至愿意一再沉沦。

    对于她,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所以比起失去白楹,认个错,服个软,又算了什么?

    傅南歧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但这不代表他不知变通。

    在这段折磨自己的时日里,傅南歧不止一次后悔为什么那日在马车里放狠话,他几乎是硬生生把白楹激怒,惹她生气厌恶,才让她宁愿不见任何人,也不想给他任何见面机会。

    一想到这个,傅南歧的心都疼的无法呼吸。

    他低低喊道:“阿楹,不要生气了。”

    白楹发现自己真的挺冷静理智的,至少在这种时候,傅南歧都这么低声下气求和好了,她还能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出:“你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你错的只是大意被我发现,以及发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认错抚平我的怒火。”

    傅南歧的表情一僵,因为白楹背对着他,所以没有发现。

    不过她也能猜出来傅南歧此刻的心情。

    何必这样得理不饶人呢?白楹问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白楹狠狠掐灭。

    有道理还不说清楚,难道要等没理了,再来搅和吗?

    白楹被他抱的不舒服,才动了一下,傅南歧就察觉到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松,好在白楹也没有要远离他的意思,这让傅南歧心里好受了一点。

    也就一点。

    而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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