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慢慢顺着脸颊流下,疼痛感愈发明显,曲潆悦想捂住脸,又不敢触碰。

    她抖着手,什么时候被扶起来了也没感觉。

    像是有一千根针扎着她的神经,昏昏沉沉,只余空白一片。

    那种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感觉,再次如潮水汹涌将她淹没。

    她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张着嘴喃喃,却没人听清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

    阿楹...

    阿楹...

    “小姐!小姐!白姑娘送来的那些药,您放哪儿了?”奶嬷嬷焦急道,见她情绪不对,要不是看着这伤十分骇人,她都想摇醒曲潆悦了!

    这是什么时候了,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再耽搁下去可就什么都兜不住了!

    怀阳郡主冷声道:“还不快将人捆起来!捂住嘴!”

    姚依依到底是世子妃,也跟着淮南王妃学了不少管家之道,几乎事情一发生,她就立马让人围住了曲潆悦的院子,不放一点风声出去。

    当然其中也有曲潆悦调.教下人的功劳。

    秦画什么也不懂,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她站在边上,紧张兮兮看着曲潆悦,明显没有其他人镇定:“大夫呢?药呢?先给潆悦止血啊!”

    秦黛蹙眉道:“这个样子...若是被祁王瞧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事端。”

    “黛姐姐放心。”姚依依一副稳操胜券的神情,“不管潆悦如何,先止血再说。总之,她一定是铁板钉钉的祁王妃,无论是什么意外,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秦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听到这句话的曲娉婷发疯似的要挣脱束缚,不可能!这不可能!

    曲潆悦一个毁了容的人怎么还能嫁给祁王殿下?!

    她怎么配得上祁王!

    曲娉婷发出呜呜呜的嘶叫,她发狂实在厉害,周遭一个婆子都被她抓花了脸。

    怀阳郡主冷冷道:“折了她的手!”

    看她还怎么掀得起风浪。

    真要怀阳郡主说,曲娉婷做出这种事,乱棍打死也是应该的,本就是庶女,这么多年还不安分守己,若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哪能容她活到现在?

    但再怎么样,这也是曲潆悦的家事,怀阳郡主不好擅作主张,越俎代庖替她处理。

    不过一会子说话功夫,婢女已经把白楹赠给曲潆悦的药膏药粉药丸子都翻找了出来,它们全放在一个匣子里,锁的很好。

    若非今日她保管钥匙,也不能这么快拿到。

    白楹给的药自然是最好的,药粉止了血,后续处理也就快了。

    外头有人来催,吉时到了,该去拜别曲将军上花轿了!

    曲潆悦紧紧扣着椅子扶手,总算从刺痛中清醒过来。

    上药的功夫,婢女已经给她重新整理好头饰喜服,曲潆悦慢慢站起身,空洞的目光落在曲娉婷身上,她被折了双手,疼痛不堪,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嘴巴里塞着布,无法说话谩骂,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充满恨意。

    她恨她!都是曲潆悦夺走了她的一切!

    “我不会杀你的。”曲潆悦脸上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这份平静实在不合寻常。

    甚至有些可怕。

    怀阳郡主微微皱眉,想到白楹临走前让她多照看曲潆悦,遂提醒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饶她一回又一回,她可不会感恩悔过。”

    曲潆悦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既然已经折了手,这腿也一并打断了吧。装进嫁妆箱子里。”

    如果说第一句话旁人还能理解,那么后面...是什么意思?

    秦画觑着曲潆悦的神情,忽然觉得心头慎得慌,她犹豫道:“潆悦,你想做什么呀?”

    奶嬷嬷急急忙忙道:“小姐,快别说了,将军派人来催好几回了,赶紧的,盖头!盖头盖上!”

    鲜红如血的盖头落下,曲潆悦的脸再也瞧不见。

    秦画还想说什么,被秦黛拉住手,眼神示意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怀阳郡主和姚依依神情凝重对视一眼。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曲潆悦虽然十分平静,但情绪仿佛在失控边缘,就如同......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

    也不知道她怎么忍下的,又不知道她准备如何处置曲娉婷。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塞到嫁妆箱子里,且不说这难度有多大,只说目的...她要把曲娉婷一同带去祁王府?

    怀阳郡主等人没再跟上去。

    秦黛轻轻叹道:“经此一事,只怕这好好的一个姑娘,都要性情大变了。”

    大喜的日子,是每个姑娘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曲娉婷却害曲潆悦毁了容。

    还不知道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呢。

    曲潆悦不恨死曲娉婷才怪!

    秦黛的话得到几人赞同,她们不知道,早在之前,曲潆悦就性情大变了。

    这次又因为白楹不在,若非为了这么多年疼爱她的爹爹,曲潆悦...当真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在拜别曲将军,上花轿前,曲潆悦还把自己的奶嬷嬷留下,她要她把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抓起来,三朝回门,她会一个个处理。

    劈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曲潆悦靠在花轿上,一阵又一阵无力席卷而来。

    她松开掌心,好好的手被指甲掐出了血印子。

    “阿楹......”她张了张嘴,无声喃喃,“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好疼,我好疼啊,阿楹。”

    她咬着牙,生怕自己昏厥过去。

    她有点撑不住了,头好疼……

    “王妃,下花轿了。”喜婆的声音忽然响起。

    曲潆悦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被搀扶着下了花轿,后面情况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祁王进屋来,让所有人下去。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和她坦白。

    他心中有人,那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他说,你若不愿,我可以去同皇上禀明,所有罪责都在他一人,绝不会让她坏了名声。

    曲潆悦微微恍神变摇头拒绝了,爹爹要扶持祁王登上大宝,她就必须坐祁王妃这个位置。

    祁王满脸愧疚,说他不会碰她,他对不起她。

    曲潆悦心想这再好不过。

    于是,两人就这么商量好了,谁也不知道。

    祁王还是心中过意不去,洞房花烛夜,他和曲潆悦说了好几遍“对不起”,然后才发现他名义上的妻子顶着红盖头不说话。

    曲潆悦自己掀开盖头,露出骇人伤痕。

    傅云祁:“......”

    曲潆悦平静道:“殿下,我还有家事要处理,您不妨去书房歇息。”

    傅云祁心有愧疚,想做点什么。

    曲潆悦却说:“我自己能处理好,麻烦殿下移步。”

    若是没有今天这糟事,曲潆悦或许还不会对傅云祁不假辞色。

    但她的神经已经绷在这里很久很久了,她急需一个发泄口。

    虽然对妻子没有感情,但该有的尊重傅云祁一点儿也没少给。

    他本就是君子,哪怕经历这么多事,骨子里也还是刻着君子风度。

    退出房,在一众异样惊恐的目光下,傅云祁道:“王妃身子不适,你们好生照料。”

    祁王府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也被傅云祁管理的严严实实。

    至少,没有洞房这件事是不会传到宫中昭贵妃耳中去的。

    嫁妆箱子被抬到屋内。

    半死不活的曲娉婷像死狗一样被拖出来。

    她双手双腿都被打断,又蜷曲与箱内这么长时间,就算现在救治,也不能完好如初。

    婢女在曲潆悦的示意下扯下曲娉婷嘴里的布,她有气无力,看见曲潆悦还有力气骂人。

    “贱...”

    啪!清脆耳光声。

    “啊!”

    啪啪!左右两巴掌,对称。

    接下来,但凡曲娉婷张口说一个字,婢女就使劲打她耳光,直把人两边脸都打肿了,自己手也虚脱无力,才得到曲潆悦的指示停手。

    曲潆悦语气轻柔:“姐姐,你不是一直想嫁进祁王府吗?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曲娉婷肿着一张猪头脸,眼神总算不再是憎恨,而是惊恐。

    她摇着头,想让曲潆悦走开,别离她这么近。

    曲潆悦慢慢扬唇,“你怕了?”

    疯子!曲潆悦这个疯婆子!

    曲娉婷想逃,但她手脚都废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看着一寸一寸逼近的曲潆悦,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曲潆悦这次,真的不会放过她了。

    不,不——!

    她不能这么做!

    她这是杀人!

    是要蹲大牢的!

    曲潆悦轻轻笑了,笑时扯动了伤口,蓦地一疼,她敛了笑,轻声道:“这余生啊,你就好好在这过吧。”

    饱受折磨,痛苦而死。

    她不好过,她也别想轻易了结!

    “我不想这么做的,阿楹,我真的不想变成这样。”曲潆悦泪眼婆娑看着白楹,痛苦道,“我不想变的这么心狠手辣,但我......”

    “不。”白楹一脸严肃,朝她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曲潆悦一怔,眼泪又要流下来。

    白楹:“好啦好啦,别哭,没事的,我保证不让你脸上留下一点疤!”

    曲潆悦哽咽着摇头,不,不是的,她不是因为疤痕而难过。

    她只是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那个天真善良的自己,被埋葬在了无人途径的巷子里,她是那么委屈那么绝望。

    曲潆悦哭的断断续续,“我好怕啊阿楹,我好怕自己变成不择手段的人,我不能那样......”

    白楹握住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只要能保护好自己,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最重要的是,你要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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