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从来没有想过。

    “少爷,你对我好,我都知道,谢你让我在府里养伤。可我只是个村里姑娘,还出过家,笨手笨脚什么都不懂,根本不配做少爷的妻子,少爷还是娶个大家姑娘吧。我,我有家了,我想回家等我哥哥,少爷准我回家好吗?”

    阿榆忐忑地求道。其实她有点怕,怕他骂她不知好歹,怕他生气将她赶出去,她现在动都不能动,离了展府只有死路一条,但她必须这样说啊,总不能撒谎骗他,然后等伤养好了再求去吧?她什么都说清楚,不论后果如何,她问心无愧。

    “我 只喜欢你,只想娶你。”展怀春抬头看她,声音坚定:“别再说什么门户什么配不配的,除了你,我展怀春谁都不娶。”只有她让他一直惦记着心疼着,让他再三为 她的喜怒言语或欣喜若狂或神不守舍,让他高兴时连吃几碗饭让他煎熬时食难下咽,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冷了心,可他认定她了。

    “阿榆,你……”

    阿榆却也心意已决:“少爷别说了,我只想回家。”他是真是假,这次的好能持续多久,她都不愿再想。

    “好好好,你别生气,咱们先不说这个,你安心养伤,身体要紧。”她有多倔强他早已领教过,展怀春没有办法,也听不得她句句不离回家的话,只好先避而不谈。等她消气了,他再试试旁的办法。

    阿 榆抿抿唇,抹掉不知何时又落下来的泪,平静地道:“伤好了我也要回家,不管少爷如何待我我都要回家,少爷若是不愿放我走,那我就跟展府签卖身契,算是赔打 碎的那个定窑托盘,但请少爷别再破格赏我药了,从今往后真正把我当丫鬟对待,免得阿榆辜负少爷一片好心。”他是展家二少爷,若他不放她走,她没有任何办 法,与其日后他拿现在这些好骂她不知好歹,不如现在就不要他的好,只当主仆。她不怕当丫鬟,但她想当丹桂丹霞那种丫鬟。

    展怀春怔怔地看着她。

    她竟然会说如此戳他心窝子的话了。

    他不想放她走,是想弥补以前的错,是想让她放心地喜欢他,可在她眼里,他不放她走,就只是仗势欺人吧?丫鬟,他缺丫鬟?至于为了一个托盘逼她签卖身契来还?她知道她的卖身契已经在他手里了吗?

    她不知道,是他自己不舍得让她知道那些丑恶,是他自己愿意惯着她。

    可他也会委屈啊。

    “阿榆,你说的是气话对不对?你不是那样想我的,是不是?”展怀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有些乱的短发,她不喜欢他不要紧,若她真的那样想他,是他之前给她的印象真的那么卑劣,还是她因为这次挨打彻底不信他了?

    他声音轻而微颤,阿榆听了有些不忍,可事实如此:“我给少爷当丫鬟只是为了报恩,除了让我赔钱一由,少爷没有道理不放我走。”

    “可我喜欢你啊,你一点都不信?”展怀春手慢慢前移,想去摸她的脸,她不肯给他看,他想摸摸,摸她此刻的神情。

    阿榆躲开他手,脸埋在枕头里:“少爷真的喜欢我,就放我回家吧。”其实她是信的,信他喜欢她,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喜欢地反复无常,所以醒来时见到他她没有太意外,所以她敢求他,也有种感觉他会答应她。

    展怀春慢慢收回手,心头百种滋味儿混合成难言的苦涩:“我,可以放你回家,但你要先转过来,看着我告诉我,我说我喜欢你,你到底信不信,哪怕只信一点,我也要你看着我说信。”若她真的一点都不信,他,他……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伤她那么多次?

    阿榆很想问问她说不信他会怎么办,但是她没敢。

    眼睛紧紧抵住枕头,等眼泪都没了,阿榆慢慢扭过头去。她不敢看他,但他要求她看,她只好看过去……

    “啊,你的脸……”看见了,想说什么都忘了,阿榆难以置信地盯着展怀春高高肿起的嘴角,他,他被人打了?

    她眼圈是红的,里面清澈如水,没有什么爱恨复杂,只有不可思议,还有一点点担心。展怀春突然松了口气,阿榆还是阿榆,不管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还是那个傻傻的阿榆。

    摸摸嘴角,他吸了口气,见她也跟着蹙眉,展怀春无奈苦笑:“阿榆,你坚持要走,我上火了,进屋之前还好好的,现在一下子肿起来了。阿榆,如果我不喜欢你,会急成这样?”

    阿榆瞪大了眼睛。

    上火,她是下山后才知道这种事的,尼姑庵里生活平静,谁也没有上过火。

    她看着男人嘴角的大包,再看看他乞求的眼睛,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信,可我真的想回家,少爷,你放我走吧,我想回家等我哥哥,不想在这里伺候人,我怕我做错什么又惹你生气,我真的想回家过安心日子……”

    她 歪着脑袋哭,是醒后第一次哭出声音,也说了些心里话,终究还是委屈挨了打。展怀春自责又心疼,轻轻用帕子替她抹泪:“不哭不哭,我放你回去,不用你再伺候 人了,也不用担心再惹我生气。你回你的家,回去后就是程家姑娘,自己当家作主,不想见我就不见我,这样行了吧?”

    “你真的愿意放我走?”阿榆有点不敢相信。

    她泪眼水汪汪,展怀春刚刚想了个主意,不急了,便笑着逗她:“怎么,你又舍不得走了?”

    “没有,我要走!”阿榆急忙辩解。

    展怀春按住她肩膀不让她乱动:“走就走,不过总得先把身体养好吧?放心,从今以后我说话算数,答应你的决不食言,一旦你伤好,我亲自送你回家,保证旁人不敢欺负你。只是……”

    他这样,阿榆的心又提了起来。

    展怀春在她开口之前笑了,替她将额前乱乱的碎发理好,凝视着她道:“只是你养伤期间,要让我照顾你,算是赔罪。阿榆,我真的后悔死了,你让我赔罪好不好?否则我怕佛祖会怪罪我,一辈子不让我娶妻。”

    佛祖怎么会管这种事,月老才是配姻缘的。

    阿榆想反驳,可是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她扭过头,不想再看。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好了,我出去做点事情,一会儿让丹桂把豌豆抱过来陪你解闷,但你不能让豌豆上去,它不懂什么受伤不受伤的,乱跑乱跳碰到你伤口就不好了。”怕她反对,展怀春飞快抛出诱饵,随即迅速出门。

    长安一直在外面候着,展怀春负手望远天,几个念头中选定一个,低声嘱咐长安务必办好。

    “少爷,这事动静恐怕不小,大少爷知道后阻拦怎么办?”想到大少爷的冷脸,长安有点心虚,他可不想再去绕湖跑了,跑半圈都快要了他的命。

    展怀春冷哼:“他再敢多管闲事,我让他娶不好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大爷你听到了没?最近别再碍你弟弟的事啊,否则不让你娶媳妇!!!

    ☆、第67章 美男

    阿榆受的只是皮肉伤,身上太嫩才流了血,当时疼归疼,好得倒也快,趴了五六天便能下地了,只是不能坐。

    “少爷,我可以回去了吗?”这日傍晚一起吃饭时,阿榆再次问了出来。展怀春日日陪她用饭,怎么劝他都不走,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时候。阿榆拿他没办法,他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反正只要能回家就行。

    “不急,等你彻底好了再说。”展怀春跪在炕桌对面道。阿榆身后有伤只能跪着吃,他就陪她一起跪,不过他是跪坐,阿榆屁.股不能碰到腿,隔一会儿就扭动一下的可怜小模样甭提多招人稀罕了。

    阿榆只是习惯地问他,也没指望他答应,低头加快吃饭,这样跪着真不舒服。

    饭后两人一起去院里溜豌豆,顺便消食,回来后展怀春歇在外间,阿榆自己去了内室。

    这事她当然反对过,没用……

    里面阿榆一会儿趴着一会儿侧躺,外面展怀春和衣靠在榻上看书,很快丹桂长安先后端着热水进来了。丹桂去伺候阿榆洗脚,展怀春让长安去外面等着,他自己泡脚,真的只是泡,脚放在里面一动不动,侧耳听里面她的声音,嘴角噙笑。

    “丹桂,你别碰我脚心……”

    阿榆趴在床上,扭头看丹桂替她擦脚。九月夜凉,被打的地方结疤后,她便穿了细棉里衣睡觉,此时丹桂侧身坐在床尾,一手抬她左脚一手用温热的湿巾子替她擦。阿榆最怕痒,自己洗脚时没觉得什么,被别人碰了就忍不住想笑,又痒又难受,宁可被掐两下也不要这种滋味儿。

    “你别乱动,我很快就擦好了!”丹桂用力按住她动来动去的脚,总觉得是在哄妹妹。

    阿榆只好抓着褥单强忍,偶尔还是会笑出来。

    “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人家丹霞一点都不怕痒!”忙完了,丹桂也松了口气,简单收拾一下,重新洗手后爬上榻,将两层帷帐放下来,准备给阿榆伤处上药。

    小衣往上撩,裤子往下褪,中间凉飕飕的。

    现在抹药已经不疼了,阿榆乖乖趴着,小声问:“丹桂,你看那两块儿痂什么时候能消掉啊?”

    丹桂动作一顿,看看面前这两块桃核大小的痂,莫名想笑。

    阿榆现在的屁.股,就像是两个大大的白面馒头,中间分别点了一圈褐色实心点,摆在一起并不丑,只是有些滑稽。怎么会丑呢?丹桂上下扫了一眼,小姑娘身上宛如最好的玉,连她看了都只会心疼她受过的苦,若是换成外面那位,说不定还得跪一次。

    “疤痕不好消,少爷的药再好,脱痂祛疤怎么也得养到月底吧。阿榆你急什么啊,少爷都答应放你回去了,现在好吃好喝供着你,换成是我,有这样的好日子我都不想回去,再说你就多住几天呗,我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走。”丹桂用指头剜了药膏,去给阿榆抹另一边。

    阿榆也舍不得丹桂,但她真的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她跟哥哥一起住的房子,想去看看王家村,更想去爹娘坟头上香祭拜。她跟哥哥都不在,坟头不定荒凉成什么样。

    心里泛酸,阿榆低声道:“丹桂,过几天我能坐了,你就跟少爷说我已经全好了,我真的想快点回去。”

    丹桂哪敢答应啊,“我可不敢再在少爷面前撒谎了,万一少爷让别的丫鬟检查怎么办?”

    展怀春会做那种事吗?

    阿榆心里还真没底。静静地趴了会儿,丹桂准备替她穿裤子时,她忍不住伸手去后面。

    “你干什么?”丹桂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

    “有点痒痒……”阿榆可怜巴巴地求她,“我不碰那儿,就在边上挠一挠。”

    丹桂毫不客气挪开她手,边给她盖被子边告诫道:“不许挠,越挠越不容易好,你真想快点回家就乖乖忍着!”

    阿榆急躁地蹬腿,丹桂忍俊不禁,掩好帐子吹了灯,出去了。

    外面展怀春已经自己擦了脚,依然靠着被褥看书呢,丹桂出来他眼皮都没抬,淡淡吩咐道:“让长安进来收拾。”

    丹桂低头应了声,很快,长安进来又出去,脚步声渐渐消失。

    展怀春放下书,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屋顶笑。

    他小时候跌倒擦伤,结痂时也会痒痒,总忍不住想去挠挠,就跟她一样。

    轻手轻脚下了地,展怀春先去外面关门,再提着一盏小灯走了进去,明目张胆光明正大。

    阿榆知道他会来,早就面朝里侧躺着了,身上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个脑袋。她就知道不能信他,老实两天就又变回了原来的霸道样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欺负她在他的地盘就半夜跑到她床上坐着,好在每次他都只是跟她说几句话就走,没有不规矩。

    “今天还疼吗?”展怀春靠在床头,尽量往她那边歪,好探头看她侧脸。

    “不疼了。”阿榆攥着被角,脖子都盖住了。

    “那 就好。”什么都看不着,展怀春也不看了,上半身彻底歪下去,左手撑着下巴,看她脑袋顶,轻轻顺她柔软短发:“阿榆,你头发怎么长得这么慢啊?都半年多了, 连辫子都梳不上。”他想等她头发长了再娶她,让她做最美的新娘子,她那么爱臭美,肯定也希望出嫁时打扮地漂漂亮亮。

    孤.男寡.女,大晚上待在同一张榻上本来就不好,今晚他又挨得这么近,呼吸落在她头顶,手也在她发间动来动去,是比以前还要亲近的动作。阿榆没来由发慌,怕他会欺负人,边往里面缩脖子边催他:“你坐起来……”至于头发,梳不上就梳不上,她不是很着急。

    展怀春笑,她挪他跟着挪,轻轻捏了捏她耳朵:“别怕,我就是累了想这样歇一会儿,不会做别的。”说完收手,继续摸她头发,短短的,活泼可爱。

    他 在大哥身上学到了很多,新学会的就是对早晚都会娶进门的心上人不用守规矩。回想那晚大哥表妹上船后就直接折腾了起来,以前肯定有过不少次小打小闹。当然, 他跟大哥情况不同,表妹没羞没臊,他的阿榆傻归傻,脸皮可薄了,他可不敢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反正她只说了不让他碰,现在他就没碰。

    他是没碰,但阿榆怕他碰,急急打发他:“时候不早了,少爷快点出去睡觉吧!”

    “嗯,再说一句我就走。”展怀春摸.摸她脑袋,轻轻地道。

    阿榆略微放了点心,等他说那最后一句。

    没 有做过的事情,想象时觉得挺简单的,真的要做了,展怀春竟然紧张了,手不敢再碰她头发,眼睛也不敢再看她,憋了会儿还是不行,他迅速起身,出了帐子。许是 外面没有两人的呼吸充溢比较冷,他慢慢平静下来,转身靠近帐子,对里面那朦胧人影道:“阿榆,你那里,很痒?这种事确实不能自己碰,免得一碰就管不住手, 但下次你再痒.痒了可以喊我,我,我帮你挠,很有分寸的。”

    灯盏被他放在屏风外面的柜子上,这边昏昏暗暗并不清楚,男人略显黯哑的声音轻轻绕绕飘入她耳内,像是豌豆嘴巴旁的胡须落在她脸上,一下子痒了她全身。

    阿榆面红耳赤,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要骂他浪.荡,只是没等她开口,男人已经快步离去,他带走了灯,屋里瞬间黑成一片。

    她呆呆地躺着,听到自己不稳的呼吸。

    外面传来他脱鞋睡觉的动静,阿榆贝齿咬唇,他,他怎么能说那种话?若是单纯想帮忙,他不可能不懂男女避讳,若是故意调.戏她,展怀春,还真没有这样轻.薄过她……

    她为这个问题辗转反侧,很久很久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阿榆根本不敢看展怀春,可展怀春神色自然,言语举止跟往常无异,阿榆不由猜测,莫非昨晚展怀春只是单纯想帮她,一时没有考虑周全?是疏忽还是太坏,阿榆宁愿相信是前者。

    接下来几天,展怀春再也没有说过这种话,阿榆彻底放了心。

    有丹桂精心照料,有好药用着,伤处很快便脱痂了。阿榆怕连累丹桂,自己跟展怀春撒谎说疤痕消了,提出要回去。展怀春看着她笑,当着她面直接问丹桂疤痕是否已消,丹桂确实很想帮阿榆撒谎,但她真的没胆子,于是阿榆只好继续在展府养着。

    当疤痕基本全消只有两圈新肤跟周围颜色不同时,阿榆底气十足地再次提出回家。

    此时已是十月初,展怀春看着阿榆仿佛他再不答应她就要急哭了的样子,只好道:“明日,明日早饭后我送你回去。”

    “现在回去不行吗?”阿榆对着窗外道,分明距离晌午饭还有些时候呢。

    展怀春意味深长地笑:“不行,我查过这个月的黄历了,今日忌出行,忌迁居。”

    他脸生得好,明明心里想着坏事,笑出来也给人万事胸有成竹的感觉,仿佛早为阿榆回家一事做了万全准备。阿榆感激他专门查了整月的黄历,便也不再坚持今日就走,反正只是晚一天。

    这样一来,今日就是她在展府过的最后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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