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却正色道:“当今朝野上下,唯一能够救福王的只有华少爷,嗣昌是断然不会找错人的。”

    他用手一指帐外,道:“外面的那十三辆篷车,里面所装的俱是黄金和珠宝,价值不下于一百万银两,这些都是赠于华少爷的谢礼。”

    先前篷车驶进营时,众人都看出辙印甚深,车上所载之物实是不轻,却未料到竟然满装了金银珠宝!

    即便如今“恶狗门”的分舵遍及七境,又在大仓岛做远洋船货贸易获利不菲,但百万银两对华不石來说亦是一个天文之数,杨嗣昌就更加不可能拥有这些财富,想必全是來自于大明天下最富有的大财主,洛阳福王。

    福王为了洗脱刺杀太子的罪名,可谓是下足了血本,而这位杨小官人此行,实是为福王來做说客的。

    华不石沉吟了半晌,才道:“嗣昌兄以如此巨金相赠,相信这世上无人能不心动,却不知兄台想要我如何去做,方能使福王脱罪?”

    杨嗣昌道:“当日在京城天桥大街上宫驾被袭,乃是有人故意陷害嫁祸给福王,华少爷可知道幕后是何人主使么?”

    华不石道:“杨兄莫不是想查出事情的真相,來证明福王的无辜么?以小弟之见此举未必可行,对方既是设下了此局,即便我们知晓幕后主谋,沒有足够的的证据也是枉然。”

    杨嗣昌道:“华少爷所言不错。不过只要做到了一件事,便是沒有十分确切的证据,圣上也会相信福王无罪,而要达成此事,还须华少爷鼎力相助才行。”

    华不石心念疾转,说道:“杨兄可是想要小弟把太子和公主找回送交给你?”

    袭击宫驾本是要行刺太子,如果福王能够把被劫持的太子和公主救回,自可以取信于皇帝朱由检,洗脱罪名也就容易得多了。

    杨嗣昌微微一笑道:“华少爷果然聪明。不过嗣昌想请老弟做的事,不只是把他们交予我,而是借用‘恶狗门’之力,协助我把两位千岁护送回京城。”

    华不石道:“杨兄要小弟帮忙送太子公主回京?”

    杨嗣昌道:“不错。”他一指摆在桌上的地图,道:“太子和公主眼下何处,你我都很清楚,而如今胡蛮城一带官军人马的分布,华少爷想必也已探明了吧?”

    华不石道:“三路官军人马分据在胡蛮城西南五十里之处,锦衣卫御林军居中,被晋境和北直隶各州府的人马两面包夹。”

    杨嗣昌点头道:“正是如此。华少爷应当知晓朝廷之中三党之争,如今这三路人马中,两路为东林所辖,一路为宦党统领,他们的目的皆是为了抢夺太子,只要太子一出胡蛮寨,这两方人马就免不了有一场撕杀。”

    华不石凝神沉思,坐在一旁的熊百龄开口问道:“杨官人此话怎讲?那两路來自地方州府的官兵还敢和锦衣卫御林军动手不成?”

    此话熊百龄先前已问过了一次,只听恰被探报弟子打断,华不石未及详做回答。

    却听得杨嗣昌道:“如今朝中党争本就是你死我活,平常之时他们虽有拼斗之心,却还不敢轻举妄动,但到了现下这种时候却必无忌惮。只因为只要谁能够把太子抢到手中,送回京师,立时便能立下大功,而之前就是自相火拼,都可以说成是为救出太子权宜所为。而且东林党一方有卢象升的‘天雄军’,战力方面更强一筹,就更加不会犹豫。”

    熊百龄道:“他们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曹暮云回京城后告他们一状么?”

    杨嗣昌道:“朝中三党相互攻讦已非一日两日,便是回了京师,谁先向圣上告状尚在两说之间,东林党既有救驾的大功,奏本锦衣卫参于劫车之事,趁机把曹家拉下马亦不是不可能。”

    熊百龄道:“可这般胡乱污告,皇帝只须问一问公主或太子,事情不就明白了?”

    杨嗣昌微微一笑,说道:“太子还不满十岁,要让一个小孩听话并不困难,而坤仪公主虽然年长一些,但谁又能保证在两军拼战中她能保得住性命呢?”

    朝廷官场之中斗争的险恶,丝毫也不比江湖差,其阴谋算计,手段的狠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杨嗣昌虽然并未明言,熊百龄却也能够想得到,东林党一旦得手之后,杀死公主自是不在话下,要让一个小孩说出相应的口供,亦是有许多种手段能轻易做得到。

    熊百龄道:“如此说來,东林党此番对太子是势在必得了?”

    杨嗣昌道:“正是如此,要知卢象升本是驻守在山西的宣大总督,未奉圣旨便率领麾下军马开进直隶,本就已犯下了大禁,如若此番不能得手,追究下來罪名亦是不小,这等风险他也敢冒,可见东林党此番夺取太子的决心。”

    他微微一叹,道:“福王对于‘五王党’极是重要,如若此番获罪倒台,本党在朝中就再无立足之地,而本党的势力多分散在南方各省,北直隶一带实无兵马可供调用,若非如此,嗣昌又怎会前來求恳华少爷帮忙。”

    华不石道:“诚如杨兄所言,东林党对太子势在必得,卢象升的‘天雄军’的战力又如此坚强,现下华不石手下只有二百弟子,如何能对抗得了他们数千精锐兵马,想护送太子回京城岂非空谈?”

    杨嗣昌道:“如今在北直隶以内,东林与宦党两相对峙,各地州府的大部分的兵马已集结到了胡蛮城附近,余者也都在相互的监视之中,只有华少爷的这二百人马未受到挟制,所以我才说华少爷是当下唯一可帮助福王之人。至于如何接太子回京城,嗣昌已有所谋划,自不会让华少爷的人马去与卢象升的‘天雄军’硬拼。”

    华不石眼中光华一闪,道:“哦?却不知道嗣昌兄的妙计何如?”

    杨嗣昌伸手从桌上拿过地图,铺到自己与华不石之间,指着图上方位说道:“如今胡蛮寨的西、南两面,已被三路官军重重封锁,此城东面靠着半壁山,亦是无法通行,是以只剩下北边这一条可行之路。”

    楚依依道:“胡蛮城的北面就是滦河,渡河过去五十里便被山岭和长城所阻,不仅与去京城的方向背道而驰,而且东林党的两路人马只须略一调动,便可形成合围之势,把归路完全阻住,根本就逃不了。”

    杨嗣昌却是微微一笑,道:“华少爷可还记得余爵此人么?”

    华不石道:“杨兄说的可是当年怀庆府的总兵?”

    五年前在豫境时,华不石曾相助高迎祥、李自成等三十六营义军围攻怀庆城,一度强攻不下,最后以巧计险胜,对于总兵余爵,这位大少爷自是记得很清楚。

    杨嗣昌道:“不错,余爵乃是嗣昌的门生,当年在豫境吃了败仗,被兵部削去了官职,几乎下狱,嗣昌托人为他疏通了关系才得以获免,后又举荐他到北境担任军职,如今他正是喜峰口卢龙塞关隘的参军守将。”

    华不石道:“余爵既是参将,手下应当能有数百人马,不过要与卢象升的‘天雄军’对抗,仍是螳臂挡车。”

    他目光望向那张地图,找到了喜峰口的位置,神色忽然一动,道:“杨兄莫非是想让太子从喜峰口出关?”

    杨嗣昌含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从喜峰口出去,轻车简行往西奔行三百里,再由白马关进來,便可以直抵北京城。张凤翼和卢象升都以为太子要向胡蛮寨西南向回京师,决计想不到我们会送他出关,待得他们发觉时,这一路皆是山野小径,不利于大队人马行进,便是想追也追赶不上。”

    楚依依道:“关外是满清胡人的地域,以太子的身份,如若在关外被他们掳走,那可是危险得很!”

    第八百一十五章 烤鱼

    楚依依道:“关外是满清胡人的地域  以太子的身份  如若在关外被他们掳走  那可是危险得很  ”

    杨嗣昌道:“此节倒是不必担忧  关外是女真人控制地域不假  但他们平素并不会驻兵于关下  嗣昌曾在北境驻守过数年  对此颇为了解  我们带太子从喜峰口向西只须奔行两日便即抵达白马关  有华少爷的二百部众和余爵手下的兵士保护  小股游骑自是不惧  等女真人传出消息调來大队人马时  太子恐怕早已回到京城了  ”

    从胡蛮寨到京城的一路之上有大队官军重重阻截  比关外的女真人威胁更大  而无论太子落到东林或宦党的手中  他们都会借此机会扳倒福王  对于“五王党”來说沒有分别  在这等情势下  杨嗣昌所说的出关绕道之计看似危险  却能出人意料地把太子送回京城  且不须与卢象升的人马硬拼  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

    杨嗣昌目光望向华不石  他自是知道在帐篷内的众人之中  只有这位大少爷能做决定

    华不石在地图上将杨嗣昌所指的路线细细查看了一遍  闭上双眼沉思片刻  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道:“好吧  就按嗣昌兄所说  我们送太子出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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