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呆呆,你现在就开始使唤我了?”苏青桐举起勺子,蛮横的表情刚露了个头,随即又做出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真是苦命,现在就被当丫头使,看来对你我的事情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云雪岸慌了神,将勺子一把夺下扔在灶台上:“你、你不会要反悔吧?”

    苏青桐愣愣地看着还在灶台上摇晃的勺子,惊恐道:“你居然还这么…粗暴?”刚打算继续吓唬云雪岸,身子突然一轻竟被云雪岸拦腰抱起来。她伸手伸脚地喊:“你不要想把我扔锅里油炸,我宁死不屈。”

    “咦?我本来还没想到这个方法,不过现在觉得你的提议不错。”云雪岸笑眯眯道,“你自己看,是自己下油锅,还是这样被我抱着去村里逛一圈?”

    苏青桐委屈道:“下、下油锅…”牙缝里又不甘心地恨恨道,“想不到你居然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字还没来及说出,一双唇已覆了上来,温暖柔软,无限缱绻。

    许久云雪岸方才将她放开:“还反悔么?”

    苏青桐涨红脸,咳了半晌:“不…咳咳…不敢反悔了…咳咳…”

    云雪岸将她放下:“看在你比较听话,就去旁边歇着吧,我煮面给你吃。”云雪岸一边忙碌一边说,“吃完后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苏青桐看看外边渐黑下来的天色,“大晚上的你不要吓我。”

    云雪岸把面端上桌:“有我在,你有什么可怕的?”

    吃的肚皮溜圆,苏青桐跟着云雪岸出了门。二人停在距离不远的一座新帐篷前,云雪岸正要伸手撩起帐门被苏青桐一把拉住:“这是别人家,你这么随便进去真的好么?”

    云雪岸继续撩帐门:“谁说是别人家?”他一把将苏青桐拉进门,“这是我们家。”

    苏青桐吃了一惊,帐内的摆设全部按照汉人的习俗,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欣喜极了。

    云雪岸好不容易捉住了在屋内蹿来蹿去的苏青桐,问道:“喜欢么?”

    苏青桐答非所问:“你这些天老是不见人就是在忙这个?”

    “是啊。”云雪岸点头,“有点仓促,是不是风格不够活泼?”

    苏青桐支着下巴环顾了一下:“其实我觉得风格特别活泼,比如你居然会想到用一只酒壶插花,我觉得就很有创意。”

    云雪岸几步奔到酒壶前,将里面的花枝拔出:“这样

    呢?是不是风格就稳重很多,适合成亲了?”

    苏青桐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问:“谁和谁成亲?”

    云雪岸瞠目结舌:“你不会又反悔吧?”

    苏青桐一边退一边问:“反悔的话会被扔油锅不?”

    “当然会!”说话间云雪岸已经逼近她,“跑是没有用的,你知道我跑的比你快。”

    “那…那就不反悔了。”苏青桐眨巴着眼睛识实务地说。

    云雪岸欣喜地将她一把拥住,有清风夹裹着春天的气息吹进帐内,一切如幻梦却又如此真实。

    精神不佳的秦青扒在门口看着,看着看着便两眼放光,时而叹两口气。云兮在一旁默默地望住她,上前搂住她的肩。

    秦青叹道:“其实我挺羡慕他们的,没有门第之别,两情相悦。”

    云兮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青儿,我们的将来不会太遥远的。”

    接下来的几天内,云雪岸都在忙着准备婚事,呼勒村

    的弟兄们也跟着忙得不亦乐乎。阿鲁台和秋月的家权且当做是苏青桐的娘家,也布置得喜庆光鲜。

    转眼就到了新婚前夜,一向睡眠极好的苏青桐却失了眠。

    明天,便要嫁作他人妇,她坐在镜前呆呆地看一会儿自己又呆呆地笑几声,瞅着瞅着便皱起了眉。苏青桐忙不迭地将熟睡的碧落摇醒:“出大事了!”她凝重道。

    碧落睡眼朦胧:“姑奶奶,明日你还要出嫁,到底有什么事大过嫁人?”

    苏青桐指着自己的额头:“我这儿长了个包包。”她担忧道,“明早消不掉就不好看了。”

    碧落无奈道:“明天我帮你抹粉的时候会盖掉的,放心吧。”

    “万一盖不掉呢?”苏青桐紧张道,“就会很丑是不是?”

    碧落一瞪眼:“你要是再不睡,明天满脸都长的这个。”

    被碧落赶到床上后,苏青桐仍然毫无睡意,以往的经历一幕幕在脑中重现,那些泪与笑,历历在目。她突然觉

    得自己很幸运,在有生之年能够遇见云雪岸。他没有显赫家境,武功平平,有着浓浓的书呆子气,可是无论他曾经历过怎样的困苦,有过如何的颠沛流离,在他的世界里总有一方角落充满温暖阳光。他对她的好,她心上的每一寸都能感受到,她和他在一起,很安心。

    苏青桐正陷入胡思乱想间,听见有人在帐外唤自己的名字。是云雪岸,苏青桐跳起来,兴冲冲地撩起帐门冲了出去。

    见到云雪岸笑吟吟得站在门口,又立刻矜持起来,打着哈欠道:“这么晚还把我吵醒,真是的。”

    云雪岸打量了她一遍:“你睡觉时穿的真整齐。”

    苏青桐脸一红:“刚、刚穿好的。”

    云雪岸又笑:“就是忘了穿鞋。”

    苏青桐一扭身:“我去睡觉了…”

    云雪岸将她一把拉住:“别走,陪我说说话,不知怎么了就是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苏青桐摸着鼻子道,“主要是吃撑了…”

    “你睡不着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云雪岸好奇道。

    “我么?”她笑起来,漾起一朵笑涡,“我想到了从前,仰北城、江南、苗疆,还有京城,那些过往仿佛就在昨天。云呆呆,你帮我过血换命,我永世难忘,假如有一天我的蛊毒还是发作了,我希望你仍能好好活下去。”

    云雪岸的表情渐渐凝重:“青儿,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我们明明才刚开始,还有那么多的以后,我今晚睡不着便是想到我们之间的许多以后。”

    苏青桐斜睨着他:“不要想了,以后你做饭,因为你做的好吃;你拖地,因为你力气大;你修剪庭院花草,因为你认识植物。”

    第112章 虚空

    “以后就这点事么?”云雪岸的眼睛灿若星辰,“我们还要生两个孩子,你说起什么名字比较好?”

    苏青桐掰开手指头数了一下,认真道:“两个不够,让这些小崽子给我们捶腿的话,最好一条腿分一个,得有四个,两男两女吧。至于名字嘛,好记就行,比如春夏秋冬啊,云小春云小夏云小秋云小冬喊起来多顺溜。叫东西南北也行,云小东云小西云小南云小北听上去真不错。”

    云雪岸早笑傻了,正要接话,碧落从帐内探出头来:“公子你怎么能在大婚前夜来,新郎新娘成亲前一天见面不吉利的,快回去快回去!”

    因为这一折腾,终于有一丝睡意袭上心头,苏青桐连半个梦都没做便一觉睡到了天亮。

    云兮倒是偷闲去了一趟云雪岸的梦中,进去后看见的是一片缤纷花海,花海深处站着云雪岸与苏青桐,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正趴在地上,将海棠花瓣往嘴里送。苏青桐一把拍掉孩童手上的花瓣,那孩童愣了下,随即“哇”的一声哭起来。

    苏青桐摸摸瘪瘪的肚子,愁眉苦脸道:“怎么办?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只能靠吃花瓣充饥了。”

    云雪岸疑惑道:“怎么会?昨日里你一人就吃了一桌满汉全席,如今又饿了?”

    苏青桐柳眉倒竖:“给你生了一个娃,如今却连饭都不让我吃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云雪岸无奈道:“好吧,我再去做一桌,不过你给我留两个包子成不?”

    苏青桐不理他。

    “一个,就一个成不?”云雪岸期期地看她。

    “成交!”

    云兮含笑看着这一切,不想打扰,于是悄悄地向梦境之外退去。

    他不曾看见,在他转身的时候,那海棠花海突然变成一片血红。

    成亲当日的清早,苏青桐被碧落和秋月从床上拖起来换衣打扮,她懵懂地被摆弄来摆弄去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告一段落。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有一瞬间的愣怔。这一生,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美过。

    等待迎亲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苏青桐坐立不安,顶着重重的头冠扒在门口看了好几回。天色渐渐有些暗,有流云不安地浮动着。苏青桐看看天,道:“一会儿不会下雨吧?”话音未落,一个炸雷在头顶炸响,苏青桐吓了一跳,立刻缩进帐内,结巴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呢?真不吉利。”

    秋月上来捂她的嘴:“大喜日子不许瞎说,这雨看样子暂时下不来,就快到吉时了,你就安心等着吧。”

    苏青桐乖乖坐在榻上静静地等,然而吉时到了,云雪岸却没有来。她越发忐忑起来,终于耐不住起身往帐外走去,谁知还有两三步远时,自外面斜斜袭来一支雕

    花长箭,苏青桐本能地偏头躲开,长箭直直钉入了身后榻上。

    惊魂未定的她呆在原地,辨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帐门在此时被人撂起,一身喜服的云雪岸焦急地出现在门口,阿鲁台紧随其后,已牵了一匹马过来,急急道:“少帮主你带着少夫人快走,这边我们来应付!”

    云雪岸一把将苏青桐拉上马,转眼之间已行出好远。在他们的身后,是二十几个整齐划一持着兵器的蒙面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紧紧追来。

    苏青桐有些慌张,坐在马背上问:“云呆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雪岸道:“我也不知道,一大早便被围攻了。青儿,你坐稳了,我们要加快了。”

    转眼间,马匹已将追杀的人甩出很远,苏青桐稍稍安了点心,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身后的云雪岸微微震了一下。她有些紧张,忙道:“云呆呆你怎么了?”

    “没事,你坐稳了便是。”云雪岸的声音平静如斯,停顿了半晌,突然又道,“青儿,你今天真美…”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就说你变贫嘴了。”苏青桐嘴上嗔怪,心中仍是暖暖。云雪岸便再未答话,二人骑着马继续前行。

    终于,身后的追杀声渐渐消失,二人行进到一片山脉前。马匹虽然精良,终是经不起长时间如此快速的奔跑,趔趄了一下倒地不起。

    苏青桐翻身起来向后看去,见云雪岸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正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一股不祥之感袭上心头,她挪过去两步,试探地喊了一声:“云呆呆?”

    云雪岸依然了无声息。“云呆呆?”苏青桐的声音里已隐有哭腔,“你这招上次用过了,这次没用了,你快点起来,后面追兵就要到了!”可云雪岸还是一动不动。她伸出手去将他扶起来,却在后背摸到一片淋漓濡湿。

    有一柄短箭深深地插在云雪岸的后心,是血,正不绝不休汩汩地流着,将原本的红色新衣染得如同天边落霞。

    她仿佛在突然间被抽空了气力,无助地、小心地、茫然地摇晃着面前这个仿佛已然熟睡的男子,“云呆呆?你回答我啊…”

    云雪岸始终没有应声。

    甚至,他也没了心跳,没了鼻息,一瞬间,他竟什么都没有了。她几乎丧失了感觉语言意识,无比空虚。他那样的一个温润男子,曾经的吟诗作画,曾经的体贴温柔,曾经的欢歌笑语,她还未来及嫁给他,未来及与他牧马放羊,未来及做很多很多事,他就突然地,不在了。他的身体在这春花烂漫阳光和暖的日子中渐渐冷却下去,苏青桐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她将云雪岸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喃喃地不断重复:“别,别走,别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有人唤道:“公子!苏姑娘!”是碧落,苏青桐迷茫地看了她一眼,无助颓然。碧落的脸色刹时转白,疾步奔了过来,在仔细探寻过云雪岸的鼻息和伤势后,碧落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苏青桐捉住碧落的肩:“求求你,你懂治伤的,快帮帮他,他流了好多血…”

    碧落无动于衷,眼中落下一颗硕大的泪珠,沙哑着声音艰难回道:“公子他,

    已经去了…”

    苏青桐愣在那里,那样伤心,却哭不出声:“你也骗我是不是?他没事的,你治不好我们就把他抬回去,找最好最好的大夫来治。”

    “姑娘!”碧落哭着打断她,“公子已经去了多时,即使是再好的大夫也都回天无力了!”

    在呆住片刻后,苏青桐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力,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开始试图背起云雪岸,碧落忙拦住她:“姑娘你做什么?”她不理会,只是架着云雪岸向前继续挪去:“我要带他去找大夫,再迟就来不及了。”

    碧落见劝不了她,只得陪着将云雪岸一起架了出去。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与二叔三叔及阿鲁台等人会合,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看到苏青桐肩上的云雪岸后众人均在瞬间呆立在了原处。苏青桐不理会他们,径直向阿鲁台走去,嘱他找来了先前替云雪岸看伤的大夫。所有人都没有质疑,只默默地守在一旁。

    大夫只检查了片刻便摇了摇头,道:“姑娘,我不想骗你,但是公子他…的确已经去了。”苏青桐盯着他盯了许久,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她轻轻地抱住云雪岸,无限缱绻地将头靠了上去,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敢上前唤她,苏青桐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夜幕降临,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眼前是茫茫一片的黑暗,看不到前路,很怕很冷很孤单。苏青桐摸索着前行,没有希望。不知行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她心头一动,不由加快了脚步。果然在一条长长的石阶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出现。

    “青儿!”他回转身,还是那样淡淡温暖的笑,“脚下小心,许多的荆棘暗石。”

    苏青桐惊喜道:“云呆呆,我就知道你没有死。”她伸出手去:“云呆呆,快拉我一把,我快要走不动了!”

    云雪岸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向她伸出手,而是为难道:“青儿,对不起,我触不到你了,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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